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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海島小油嫂》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隔日。

  “你們聽說了麽?咱們這裡前些天被抓走一個人。”

  “誰啊, 貪汙啦?”

  “聽說是個研究員,參與了反動。”

  “是什麽研究員,是機械班的人, 偷盜了東西。”

  “亂說,分明就是學校裡面的老師,搞破鞋被人揭發了。”

  蘇嫣面前是金黃色的乾苞米,她一邊用鐵板刮著乾苞米粒, 一邊說:“搞破鞋,誰搞破鞋?”

  錢大姐用簸箕裝苞米粒, 往蛇皮口袋裡倒:“我反正聽說不是搞破鞋。怎麽你們說的都不一樣。”

  肖紅軍說:“我消息不比你們準確啊, 就是機械班的人偷了東西, 不信,你問你家那口子。”

  蘇嫣一下想到上次路過的地方。

  牆面上的牆皮脫落,因為潮濕浸出一大團、一大團的水跡。

  趙楚江又說:“那位研究員的對象前腳剛被學校開除,後腳他就因為教唆別人,自己身上也得擔責任,但責任不算大,那位女同志沒受太大影響。主要責任人也不是他,是實施造謠的另外一個人。那個人被勞改三個月。”

  趙楚江說:“可不是麽。主要是他也就是教唆了幾句,別人就聽了他的話。這樣的處罰已經夠可以了。對了,聽說分下來的幹部房都要被收回,得到老筒子樓那邊住去了。我聽那意思,以後未必還有分房的機會。要是還想在島上乾活,恐怕得一輩子住在十來平米的老筒子樓裡咯。”

  提前得到了答案,蘇嫣就沒什麽想問的了。小孫跑過去幫著一起搗苞米粒,眼睛裡挺有活兒的。

  朱谷粒看到水壺,發現是方應看退伍的時候部隊給的紀念品。底部還刻著方應看的名字。

  他跟另外叫小孫的同志,送來一個碩大的石搗,讓他們誰有空,搗點苞米碴子,留著冬天的時候,他們在這邊喝。

  這活兒蘇嫣沒勁兒乾不了,只能交給朱谷粒和錢大姐。

  肖紅軍她們還沒討論出到底出了什麽事,趙楚江又過來給他們派活來了。

  蘇嫣敲了兩下膝蓋,隨手把苞米杆扔到腳邊,繼續剝苞米粒。這玩意曬乾以後很硬,得用鐵片使勁剝。

  錢大姐家那口子就是機械班的人,她說:“那任剛昨天什麽都沒跟我說,八成不是他們的事。”

  因此,蘇嫣他們也跟著夥食水平直線上升,今天中午還吃到了別的農場種的小花菇,鮮溜溜的一絕啊。

  朱谷粒手裡的鋸齒的鐵環趁手,只要把乾苞米往上面一套,握著轉兩圈,苞米粒就會稀裡嘩啦的掉下來。

  蘇嫣還沒開口問他,小孫自來熟地說:“我跟老孫同志沒有任何親屬關系。他從黃岡過來的,我是重慶人,八杆子打不到,只不過姓的一樣。”

  趙楚江把聲音壓的低低地說:“我看咱們廠壓根就沒想留著他,奈何有國家承認的合同在,他又沒被抓走,只能讓他一直實習。以後別的同期都能拿二級、三級的工資,他還得拿實習的十來元錢。落差這麽大,這可怎麽熬啊,誰不會犯點小錯誤。”

  老筒子樓?

  肖紅軍說:“那到底是機械班還是研究員啊?”

  趙楚江說到這裡,瞟了蘇嫣一眼。蘇嫣還坐在小馬扎上吭哧癟肚地剝著苞米粒,看到他這個眼神,突然反應過來。

  趙楚江盡量不提蘇嫣的名字說:“是新實習的研究員,追求一位女同志未果,造謠對方,被公安從女方的老家一路追捕過來。”

  蘇嫣腦子開始轉,這不對啊。

  蘇嫣腳邊一堆剝好的乾苞米棒, 她膝蓋刮傷的地方長了薄薄的血痂,奇癢無比。她就用剝好的乾苞米棒往上面輕輕敲一敲。

  “咱們幫兄弟農場乾活,兄弟農場怎麽地不給咱們點幸苦費啊。”

  他神神秘秘地說:“我聽說咱們上面的領導下了封口,不許往外面傳。但是到底還是打聽到了一點。”

  這樣的苞米棒在農村都被當做“不求人”使用, 也就是癢癢撓,只需要在苞米根的地方插根木棍, 後背癢癢隨便撓,止癢不說還不傷皮膚。

  水龍頭到了冬天不出水,還得每天排隊往樓上挑水用。可怕的是,老筒子樓不比新筒子樓,每層都有洗澡做飯上廁所的公共區域。

  肖紅軍問趙楚江:“你知道昨天公安過來抓人的事不?”

  方應看還說,這個水壺他自己都舍不得用。沒想到峰回路轉,給他媳婦用上了,嘖嘖。

  蘇嫣剝的手疼,甩甩手,把軍用水壺拿起來,擰開喝了一口,繼續聽她們叭叭。

  哪怕現在四廠的新大米足夠應對整個冬季, 但其他廠裡糧食還得儲備。方應看是副場長,還是四廠的廠長,他不能顧此失彼。於是弄來乾苞米,讓農閑的他們幫著一起剝,權當做是幫助兄弟單位了。

  小孫額頭寬、下巴尖、眼睛炯炯有神。人整體偏瘦,站在原地老是動來動去,一副閑不住的模樣。

  “公安罰了他一筆錢,”趙楚江說:“對方被研究組的人除名,打回原來部門。嘿,是挖礦區,還去了全島最苦最危險的地方。據說咱們廠還延長了他實習工的期限。別人一年的實習期,他是五年。要是五年期間再出問題,就得被攆出島了。”

  趙楚江跟蘇嫣介紹說:“你還沒見過小孫吧?他跟老孫都是家禽區的同志,最近剛從別的農場借調回來。”

  蘇嫣“哼哼”兩聲,那時候要不是她家毛毛及時趕到,來了一出英雄救美,事情影響可就大了。

  趙楚江當然知道,好歹農場算是他的地頭。侯雨苗到學校那段路,他還離老遠跟著,就怕她跑回農場撒野。

  蘇嫣只知道老筒子樓的外觀,不知道裡面住起來恨不得四害俱全。

  蘇嫣跟他打了招呼,覺得這個姓太適合他了,不管是長相還是給人的氣質。

  蘇嫣垂涎已久,奈何朱谷粒小心翼翼,喝水撒尿都隨身帶著,就怕被人摸走了。

  朱谷粒坐在蘇嫣對面, 也扒著苞米粒。這些苞米是方應看從北大荒那邊弄來的, 她們剝好以後可以壓成碎的苞米碴子, 用來熬粥比高粱米強一百倍。

  “活該他!”肖紅軍說:“他要是這次被攆出去,這輩子別想找到鐵飯碗了。”

  造謠?研究員?

  趙楚江正兒八經的雁過拔毛,特別是跟著一起吃小灶以後,甭管誰來辦什麽事,只要兄弟農場有的,甭管咱們這裡有沒有,都拿來一點作為“交流使用”。

  老筒子樓做飯的地方是在老筒子樓區的最前面,像是自行車棚似得,面對面有兩排爐子,自己要挑柴火或者煤炭過去燒火做飯。

  這兩棟樓的廁所就在做飯地方的對面,一早上排隊能排到百米開外去。要是早上從那邊路過,就能看到有排隊開火做飯的,有排隊上廁所的。

  香的臭的什麽味道都有,刮風下雨都得在外面,條件非常惡劣。

  一般這樣的房子隻給出了問題下放過來的人住,後來下放的人要麽搬到新筒子樓要麽搬到思想學習班去了,這邊多數都是性格差、工作沒建樹、出了重大失誤但不至於被開除的那幫人混日子住。

  今年還有幾個分到這裡的新人,聽說一看到環境就哭了,實在是慘不忍睹。

  每天都有吵架打架的事情發生,上次方應看帶蘇嫣走過一次以後,還特意跟她說了,沒事絕對不能往那邊去。

  唯一讓蘇嫣覺得有些安全感的,就是這兩棟老筒子樓被高聳的院牆圍住,院牆上面還澆築上尖銳的玻璃,基本上杜絕了翻牆跑出去的可能。

  蘇嫣聽趙楚江說了半天,等到大家聊完了這個,又開始聊別的話題時,蘇嫣湊過去問:“你說那位姓侯嗎?”

  趙楚江壓低聲音說:“他對象姓侯,他叫張懷井,你應該挺熟悉的啊。”

  蘇嫣一下噤聲,我的老天爺,他們倆到底還是攪合在一塊,結了婚啊。

  趙楚江笑了笑,不以為然地搓著苞米粒:“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們當初做了壞事,就應該受到懲罰。”

  蘇嫣點點頭,受到懲罰就好,對她而言也就是聽過一耳朵,不會讓她的生活產生多大的改變。

  而且她跟方應看結婚,本來就是一個大變數。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只能看眼下。

  不在意他們,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反擊。

  呸,活該。

  當天下了班,方應看騎著自行車到了。

  蘇嫣坐在自行車後面,手裡提著一包苞米碴子,這是趙楚江分給他們的“好處費”。

  蘇嫣細聲細氣的跟方應看打著商量:“咱們晚上就熬大碴子粥喝呀,就著我拌的蘿卜條鹹菜,怎麽樣?”

  方應看說:“就喝粥啊?你看我白天勞動晚上運動,能不能讓我去食堂買三兩大米飯吃一口?”

  四廠有了糧就有了底氣,隔三差五就弄點大米飯吃,可把別的廠子裡的人饞壞了。

  隔壁廠的人動不動就騎著自行車跑過來買饅頭,同樣都給飯票的,四食堂的人不好攔著,攔著不就生分了麽。

  沒想到其他廠區的兄弟姐妹們吃了他們的大米飯都說好吃,甚至說比北大荒的大米都好吃。

  於是他們的大米飯越發的緊俏。

  “行吧。”蘇嫣勉為其難地說:“再買兩瓶汽水,今天我高興,咱倆喝一個。”

  嘿,誰高興喝一個喝的是汽水啊?奈何方應看樂意陪著,順著話說:“那我要橘子味的,你自己喝荔枝味的。”

  蘇嫣在後面說:“荔枝味的最好喝。你橘子味的全是香精和色素。怪不得那麽黃,全是被色素汙染了。”

  方應看被她的腦回路逗的快要握不住把手,在前面抖個不行。蘇嫣掐了他兩把,他才冷靜下來。

  方應看為了快點去食堂,又從老筒子那邊抄小路騎過去。

  蘇嫣今天剝了一天的苞米粒,小手酸疼。她也不扶著他了,就把身子微微靠在他的後背上:“你騎穩點啊。”

  方應看反手伸了過來,蘇嫣把小手搭了上去,方應看捏了捏小手說:“受累了,晚上不折騰你,好好睡一覺,我給你搓澡。”

  “呸,誰信你的鬼話。”搓搓搓就搓下道了,蘇嫣還不知道他。

  方應看又樂了說:“得,我就讓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吧。”

  蘇嫣的確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過她是知道福的。她靠著方應看,翹著腳尖看著腳下的路,聽到方應看還在前面嘚啵嘚啵,她忍不住笑了。

  侯雨苗跟張懷井倆人一直在搬家,他們要把幹部房的大一室一廳讓出來,搬到這邊的十來平的筒子樓裡。

  他們搬著張懷井從二手市場買的不知道幾手的家具,累的滿頭是汗。

  張懷井滿肚子的抱怨,對上侯雨苗滿肚子的怨恨,頓時相顧無話。

  張懷井得知侯雨苗被學校開除,竟當場昏厥過去。他矢口否認自己教唆別人,無奈已經在口供和處理書上簽了字,一錘定音來不及了。

  侯雨苗一直罵他很難聽的話,說他傻叉,憑什麽要替她頂罪,這下房子沒了,好工作也丟了。她又怪他跟蘇嫣提過親。這成了她心中一根刺。

  面對她的喋喋不休,張懷井後來忍無可忍,就說了一句話:“你不也追過方應看麽?當我不知道?早就沸沸揚揚的了。”

  兩個人就開始冷戰。

  熟料,冷不防見到方應看跟蘇嫣從這裡騎著自行車路過,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放下木櫃,跑到單元樓下面躲著。

  兩人看到方應看和蘇嫣感情和睦,甜甜蜜蜜地路過,心裡頭不知道有多憋屈。

  他們不想成為別人的笑話,偏偏活成了別人的笑話。

  *
  十一月中旬,天冷的不像話。

  氣溫驟降,農場辦公室裡的門窗閉的很緊。肖紅梅帶著大家正在數錢。

  今年的獎金發了下來,肖紅梅得了十八元、錢大姐和朱谷粒各十二元,蘇嫣兩元.
  這是按照一年工作時間十二個月來算,肖紅梅每個月獎金一元五角,錢大姐和朱谷粒,包括蘇嫣一個月一元。

  蘇嫣捏著可憐巴巴地兩元錢,虧得給她發的還是角錢。她把二十張一角錢排成兩排,眼巴巴地瞅著她們手裡的大團結。

  朱谷粒在她面前顯擺半天,然後把錢塞到兜裡拍了拍:“我以後也要向你學習,開始摳搜著過日子。”

  蘇嫣說:“怎,你要結婚了?”

  朱谷粒“嘖”了一聲說:“明年再說,馬上冬天了不想結婚了。”

  “不是我催婚,你倆感情那麽好老是往後拖個什麽?”肖紅軍說:“你該不會就只是想掛著人家,不想跟人家結婚吧?”

  蘇嫣跟周桂喜接觸了幾次,知道是個有情義的實在人,跟他結婚不會有錯:“對啊,你怎麽一回事,不是說了今年年底有希望的麽?”

  朱谷粒說:“什麽事都沒有,就是覺得沒到時候。”

  有時候“沒到時候”就跟“感情沒到位”一個意思。

  蘇嫣知道感情上面的事情冷暖自知,當外人的不好勸說,到底倆人相處的怎麽樣,他們倆才是最清楚的。

  肖紅軍說了她兩句,然後站起來到櫃子前面拿出工作本,跟他們一人發了一本說:“這個禮拜的例會還沒開。今天天冷,沒什麽活,咱們就把會開了。”

  蘇嫣起身把桌子上的墨水瓶拿到自己跟前,準備端正好開會的態度,準備好鋼筆,她得對得起二十張小毛鈔。

  能發兩元錢全是意外之財,她還是很珍惜這個錢的。

  會議開了一個小時。

  開完會,大家到各自負責的地方乾活。

  蘇嫣也在果園裡檢查了一番。
    臨到下班的時候,她回到辦公室簽字。

  朱谷粒和錢招娣倆人一起回來了,朱谷粒身上衣服被大棚的露水打濕,準備換身上衣,蘇嫣就幫她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朱谷粒還在換衣服,錢招娣順手把地掃了。

  門外驟然傳來敲門聲。

  蘇嫣擋在門前問:“誰?”

  朱谷粒飛快地把扣子扣好,就聽到門外有人說:“錢招娣在不在?”

  大家本來嘰嘰喳喳說著話,突然安靜了片刻,錢招娣打開門,可她的手扶在扶手上,不讓對方進來。

  對方跟她爭執了兩句,聲音很小,蘇嫣沒聽清楚。

  錢招娣似乎認識那個中年男同志,推著他說:“咱們回去說。”

  蘇嫣站在屋裡小聲問朱谷粒:“這人誰啊,怎麽態度這麽凶?錢大姐不能有事吧?”

  朱谷粒憤憤地說:“還能是誰,不就是錢大姐家那口子。機械六班的任剛。”

  蘇嫣放下心,以為跟方應看一下,接錢大姐下班的。結果聽到外面低聲吼道:“錢呢?不是上午剛發的獎金,趕緊把錢給我!”

  蘇嫣一下怒了,拉開窗戶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錢大姐掙點錢容易麽,你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怎麽就開得了口找人家女同志要錢?你不要臉了啊?!”

  任剛工人帽上還有機油,手上也不乾淨,應該是機械班忙完他來不及收拾直接過來找錢大姐要錢的。

  錢大姐忙攔在他們倆中間,一個勁兒地推搡著任剛說:“別跟她一個小丫頭計較,我下班了,走,咱們先回家再說。”

  任剛是個國字臉,身高跟錢大姐差不多,就是要寬一圈。

  他聽到蘇嫣罵他,他也不跟蘇嫣對罵,就是跟錢大姐耍狠:“你看我回去跟你好好‘聊聊’!”

  蘇嫣恨不得從窗戶跳出去,朱谷粒怕她出事,拽著她的衣擺說:“人都走了,你追個什麽。錢大姐的事你就別管了,反正一發工資任剛就會過來找她要錢。”

  蘇嫣想到錢大姐乾活辛辛苦苦的模樣,好不容易發了工資還得被人要去,實在是替她不甘心。

  蘇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鼓鼓的。

  楊炎炎正好過來叫蘇嫣去她家吃飯,方應看又出差了,擔心蘇嫣不好好吃飯,就囑托嚴嬸子幫忙看著她的小媳婦。

  楊炎炎正好禮拜六休息,就過來找她。

  最近蘇嫣到她家吃飯,跟楊炎炎接觸了幾回,倆人關系親近了不少。

  朱谷粒見她來了,跟她說:“你趕緊把她弄走吧,小脾氣太火爆了,一點就著。”

  楊炎炎問了問蘇嫣怎麽回事,蘇嫣就把剛才看到的跟她說了。

  楊炎炎說:“這種婦女問題我家正對口,你是不是忘記我媽幹什麽的了?”

  蘇嫣倏地站起來,一拍大腿:“對啊,楊老師說的沒錯,婦女問題當然要找婦女會長解決了!”

  楊炎炎一下笑了:“都說了別叫我楊老師,怪生分的。”

  蘇嫣走到門口,故意逗她說:“那叫你什麽,放炮臭手?”

  這話說出來,楊炎炎要打她。蘇嫣在前面倒騰著小腿跑的飛飛快。她搶先拿到自行車,拍了拍後座說:“來吧來吧,姐姐帶你回家去。”

  楊炎炎怒道:“什麽姐姐,你就比我大三天!”

  蘇嫣不服氣:“我就是大你三分鍾,我也是你姐姐。聽話,好妹妹,姐姐把你穩穩地載回家。”

  這可拉倒吧。

  楊炎炎過來的時候,嚴嬸子可囑咐過,寧可自己受累,也不能讓蘇嫣帶人,這玩意手上沒勁,騎自行車歪歪扭扭,能嚇死個人。

  前兩天騎三輪車都能一頭栽溝裡去,騎兩個輪子的更不靠譜。

  有了嚴嬸子的話,楊炎炎讓蘇嫣松手,她來騎車載蘇嫣。可蘇嫣就是人菜癮大,非要載楊炎炎。

  楊炎炎見她死死握著車龍頭不撒手,拇指和食指往她小手背上輕輕一掐,哎喲,那點皮兒疼的蘇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蘇嫣驢脾氣上來,喲呵,你體罰學生體罰到我這裡兒來了啊。

  她小嘴“啊嗚”一口,就往楊炎炎手腕上啃了一口。還沒咬怎麽地呢,楊炎炎大叫:“你的臭口水弄我手上了!”

  蘇嫣怒道:“你口水才是臭的,我的是甜的!”

  楊炎炎一臉嫌棄地往腿上擦了擦,不知深淺的問了句:“誰跟你說是甜的?你肯定是被人騙了。”

  怎麽可能!

  蘇嫣鏗鏘有力地說:“方應 看 !”

  楊炎炎雞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哎,真不想活了。

  一路上,她悶不吭聲,反覆的問自己,嘴巴怎麽那麽欠兒,單身二十載還不夠,非要承受已婚人士的精神攻擊麽。

  方應看真夠惡心巴拉的,在這兒哄小孩兒呢?
  楊炎炎看到邊上推著自行車的一臉得意的小表情,真想再掐一把。

  資本家成分的腦子是不是跟工人成分的腦子不一樣?
  嚴嬸子還以為楊炎炎能騎車載蘇嫣回來,萬萬沒想到她倆誰都不服氣誰,硬生生推著自行車一路走回來。

  嚴嬸子家過冬的食物準備完事,這個禮拜六輕松不少。她家廚房的窗戶裡不斷有熱煙飄出來,老遠能聞到面點的香味。

  進到家門,嚴嬸子還在飯桌上擀麵,衝她倆說:“都去洗個手,過來嘗嘗。”

  蘇嫣看到嚴嬸子在家裡做上了糖三角!還是二面糖三角。

  用白面和地瓜面混在一起做的面皮,裡面夾著炒過的白糖拌面。把厚厚的面皮包上糖面用手一捏,一個三角形形狀的糖三角就做好了。

  蘇嫣以前吃過的糖三角是純白面的,一個能有這個兩個大。

  蒸熟以後掰開,能流出透明色糖漿。剛出鍋的糖三角不能馬上吃,裡面的糖漿能把人嗓子眼糖出大泡。

  嚴嬸子做出來的糖三角一個只有蘇嫣手心大小,摻了地瓜面的緣故,顏色偏向棕褐色,聞起來很香甜。

  蘇嫣掰開一個,小心的吹了吹。糖漿冒著甜蜜白汽,蘇嫣忍不住小口咬上去,倒吸著氣吃了一口:“真甜,好吃!”

  地瓜面比白面有韌性,做出來的二面糖三角帶有嚼勁。熱乎乎剛出鍋的糖三角簡直是人間美味,誰會拒絕甜絲絲的面點。

  嚴嬸子一邊包著糖三角,一邊說:“你們一人只能吃兩個,多余的我明天要送人。”

  蘇嫣好奇嚴嬸子還會給別人送禮,她剛才看到廚房的簸箕上已經堆滿了做好的糖三角,少說有五十個。

  鍋裡還有正在蒸的糖三角,飯桌上還有生的
  楊炎炎見蘇嫣不理解,就說:“我媽每個月會給慈幼院的孩子們送點好吃的。”

  蘇嫣來到這裡怎麽久,沒聽過這個地方。

  楊炎炎就說:“都是姓‘黨’的孩子。”

  怕蘇嫣不明白姓“黨”的意思,楊炎炎輕聲說:“那些都是孤兒。”

  蘇嫣本來還咬著熱的糖三角吃,頓時咽不下去了。

  她忽然想起割稻子的時候遇到的叫做黨榮榮的小姑娘,難道說也是孤兒?
  蘇嫣想起黨榮榮說過的名字:“是有位院長叫做黨建華麽?”

  嚴嬸子說:“對,慈幼院的院長就叫黨建華。原來也是一名孤兒,解放前在陝西被收養,後來就專門幫助各地的孤兒。”

  蘇嫣想不到島上居然還有孤兒院,好奇地問:“咱們島上怎麽會有這麽多孤兒?”

  楊炎炎吃不下糖三角,想起來就來氣:“都怪底下有兩個縣城重男輕女嚴重。.這些年還算好的,不要的閨女知道往咱們島上扔,以前誰家的牛棚下面不淌著女嬰兒的血。”

  說到重男輕女這個頑疾,蘇嫣也沒了食欲。

  嚴嬸子看氣氛不好,搓了搓擀麵杖說:“別想那麽多了,現在那邊換了政府,對生育這方面抓的緊多了。生而不養被發現會被抓去勞改。這兩年往咱們島上送女嬰的也少了,最近幾個月是一個都沒有。想必政府組織宣傳‘生男生女一個樣’起了效果。”

  楊炎炎說:“哪裡是口號起的效果,喊口號不就是給別人洗腦麽,要是有這麽好的效果,大家都別革命,全都喊口號得了。”

  蘇嫣也覺得不是口號的效果,應該是傷害女嬰會被抓去勞改這一條起了效果。

  不管怎麽樣,島上救助孤兒是好事。蘇嫣把剩下的小半糖三角往嘴裡塞吧塞吧,然後跟著嚴嬸子一起擀麵皮。

  勞動完,已經是七點多鍾。

  外面的大喇叭裡放著革命歌曲,有不少人吃過晚飯在外面遛彎。

  比起白天的忙碌,現在大家臉上輕松不少。蘇嫣聽說今年的采油任務提前完成,她還挺替大家高興的。

  蘇嫣來這邊還有一件事,就是錢大姐和她丈夫的事。

  她坐在沙發上,跟嚴嬸子明了當時的情況,又說:“我剛結婚,一些夫妻相處之道還不是很明白。隻覺得那時錢大姐害怕她的丈夫,還不敢讓他進門,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傷害人。”

  嚴嬸子知道農場的錢大姐和任剛。她皺著眉頭說:“咱們婦女委員會就是要關注婦女權益,阻止精神暴力和肉//體暴力。你說的情況,具體涉及到哪個方面還不能確定。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跟錢大姐了解一下情況。”

  楊炎炎抓了把花生給蘇嫣吃,問:“問了她就能說麽?”

  婦女委員會裡面不少人在進行工作的過程中,會遇到隱瞞、謊言甚至是阻撓。

  有些婦女自己在家庭裡受了壓迫,還怕聲張出去丟人,寧願選擇關上門忍耐,也不會請求別人的介入。就是害怕自己成為被說三道四的對象。

  蘇嫣想到錢大姐的性子,也覺得她不會明明白白的說出來。而且任剛給她的感覺就是很凶,對比錢大姐唯唯諾諾的性子,不被欺負才怪。

  蘇嫣剝了幾顆花生仁,扔到小嘴裡嚼吧嚼吧,突然想到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啊:“婦女委員會是不是經常會開婦女權益課程?要是有這方面的課程,咱們可以把錢大姐帶過去一起聽聽。說不準跟大家交流交流,她能想明白點。”

  “這是個好辦法。”嚴嬸子跟蘇嫣說:“下禮拜三,晚上七點半就有婦女課程,這次的主題正好就是每月一度的反對家暴行為。你到時候約上錢大姐,我給她好好上一課。”

  “這樣可就太好了。”蘇嫣拍了拍手上的紅皮兒,想了想問:“咱們婦女委員會除了宣傳先進的婦女思想,還能教點什麽?”

  主要是這邊沒有別的娛樂活動,家裡有台收音機,在島上經常沒有信號。蘇嫣琢磨著給自己報個“興趣班”。

  嚴嬸子對此如數家珍,仔仔細細地跟蘇嫣說:“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咱們婦女委員會不光是‘找事兒’還能教不少手藝。有個人特長的同志都能在活動課上進行技能交換,要是沒有技能也不怕,有專門的紡織課、縫紉課、家庭醫療健康課、文盲班、音樂課之類的。”

  蘇嫣震驚的小眼睛提溜圓兒,原來大家的業余生活如此繽紛多彩啊!
  楊炎炎笑著問蘇嫣:“怎麽樣,你算是土老帽進城,開了眼吧。”

  嚴嬸子說話的語氣裡不免驕傲:“咱們成功油田,是跟勝利油田並駕齊驅的超大型油田。不光要在生產上先進,在對待職工生活上也得先進。成功油田出去的不管是男同志還是女同志,不管是職工還是家屬,誰見了不豎個大拇指?”

  蘇嫣也與有榮焉,她跟楊炎炎約了下次活動課去開開眼,然後回家去琢磨著怎麽開口讓錢大姐參加婦女權益課程。

  這邊事情聊完,蘇嫣看看窗戶外的天色,起身告辭。

  楊炎炎把她送到樓下,不放心地說:“你家住的遠,我陪你回去吧?”

  蘇嫣小手一揮:“我騎車一下就到了,你放心吧,趕緊回去,你都沒穿外套。”

  楊炎炎見蘇嫣膽子還算大,不怕走夜路,就目送她離開。

  蘇嫣獨自騎著自行車往家裡走,遇到路口。一個路口從老筒子樓過去,會近上一半的距離,大陡坡也隻用走一半。

  另外一個路口就要多繞十分鍾的路程,還得吭哧癟肚地從大陡坡撅個腚把自行車蹬上去。

  蘇嫣隻考慮了一秒,拐著自行車往遠路過去。

  黑天不抄小道,人來人往的亮堂地方才是好地方。而且她也要聽毛毛的話呀。

  蘇嫣覺得自己逐漸習慣家門口的大坡了,這次騎車回來沒費多大的力氣。

  回到家,洗了個澡,蘇嫣今天還沒結束。

  上回偷偷摸摸給方應看的衣服剪了抄版型,新衣服合格了,舊衣服還沒縫回去。

  她把舊襯衫藏在衣櫃下面,她擔心被方應看發現,甚至還把家裡疊衣服的重任包攬下來,就是不許方應看動衣櫃。

  可怕的是,方應看出差前居然還問了那件襯衫的去處。蘇嫣支支吾吾地跟他說洗了,然後把新襯衫給他帶上了。

  好在方應看沒多說什麽,提著包就走了。

  蘇嫣身上穿著到膝蓋的吊帶睡裙,噠噠噠樓上樓下跑了一圈,把門窗都關好。然後撲到床上開始研究被自己“破壞”掉的襯衫。

  當時光顧著拆,沒仔細看走線。她再次拿起七零八碎的襯衫,發現不光是接口的地方走線的方式跟她學過的不一樣,而且在衣擺收編的地方針法也很不一樣!
  再把剪下來的領子對比其他襯衫的領子,蘇嫣悲催的感覺到,自己似乎闖禍了。

  這件襯衫,這件被方應看臨出差前還提了一嘴的襯衫說不準有什麽大來頭!

  想起方應看說過他曾到蘇聯留學過,該不會是那時候留學帶回來珍藏,只有出席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襯衫吧?
  蘇嫣要瘋了,開始拿著針比劃來比劃去,無從下手。這種針法拆的時候容易,換成縫,怎麽都不對勁了呢?

  開始還比較冷靜,逐漸開始披頭散發起來!
  她抱著腦袋瓜恨不得在床上給它磕一個!
  您這麽帥氣的一件襯衫,應該學會自己縫紉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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