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蘇嫣起床， 身邊的位置還是空蕩蕩，一點熱乎氣沒有。

  等她來到會客廳，方應看窩在二人座的沙發上睡著。長腿長腳耷拉在外面， 怎麽看怎麽委屈。

  一陣風吹過，既乾燥又卷著沙塵。

  蘇嫣這才發現會客廳的兩扇窗戶居然開了一宿。

  “你醒了？”方應看一臉滄桑，聲音沙啞地坐起來，使勁搓了搓臉。

  他昨天擔心自己在婚前禽獸， 想著小小的人兒被他壓在身下哪裡有反抗的力氣，他乾脆在沙發上將就一晚。

  蘇嫣蹲在他面前， 伸手搭在他的膝蓋上， 從下往上看著胡子拉碴的男人， 眼神純真，問出來的話卻很誅心：“你怎麽不上床睡？”

  方應看謊稱：“我這邊還有工作，免得打擾你。”

  蘇嫣指了指茶幾上放著上海女人雪花膏等東西的牛皮紙袋說：“這就是你的工作呀？”

  “這些都是給你買的，免得冬天臉不舒服。”他把袋子塞給蘇嫣， 蘇嫣低頭看了眼， 從裡面找出兩塊上海香皂， 笑道：“你還真喜歡這個味道啊？”

  只是知道方應看未來的妻子條件如此優越，免不了羨慕一番。他們還在說，那些信誓旦旦說這位小嫂子不怎地的那群人，應該已經見過廬山真面目了，不知道臉蛋被打的多厲害。

  蘇嫣這些天也發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多，特別是他倆同出同入，她擔心會影響到方應看的名聲，就說：“既然這位嬸子要我去住，我就去吧。”

  方應看跟她說完， 自己先去洗了個澡。這邊地下水比北沙鎮充足，可以應付的了日常的用水， 但也不許浪費。

  方應看、蘇嫣面面相覷。

  蘇嫣笑道：“腿長在我身上，對我不好我難不成硬受著？”

  周桂喜沒敢說，他不但去嚴嬸子家磨牙根，還到處叭叭了一聲，說方應看稀罕小嫂子稀罕的不行，寧願自己睡沙發也要尊重人家。裡外裡，倒是給他們正了正名聲。

  要是沒有昨晚差點衝動的事，方應看應該會拒絕，這次他還真猶豫了。

  方應看顯然也想到這個事，笑著說：“我就說我說話算數，你拿著用。咱們大場五湖四海的人都有，需要什麽說一聲就行。”

  好在只是私下裡的小玩笑，無傷大雅。他們關系好的人對小嫂子都很尊重，對於她的到來舉雙手歡迎。

  周桂喜從一開始見到蘇嫣的震驚，到現在已經接受了小嫂子是個大美人的事，他在邊上說：“嚴嬸子原來是咱們這裡的中學校長，後來當了咱們婦女委員會的會長，對女同志最和善不過，你放心吧。”

  每家每戶都有獨立的水管和水表，超額後乾脆沒有一滴水。

  他們以後有了房子， 按照級別分配，也能比其他人過的舒坦點。

  多虧他全押在方應看的媳婦“好看”上，而不是“胖妞”“麻子臉”這兩項上面。他偷摸贏得盆滿缽滿，不少人都覺得他故意放煙霧彈，說小嫂子不好看，就為了多贏點高粱酒。

  方應看在邊上幽幽地說：“嚴嬸子怎麽就知道我睡不開？是不是你一早上就到他們家裡去磨牙根去了？”

  到底還是他老方有眼光啊。

  而且周桂喜今兒見到蘇嫣，覺得她形象氣質簡直是一等一的好，別說是四廠的廠花，要說是大場的場花都是有過之無不及。

  當初她跟方應看說自己身上的香味就是上海香皂的味道， 方應看說要給自己媳婦買，沒想到還真買了。

  他倆收拾好，一起下樓，方應看打算帶小姑娘去看看住的房子。然而剛到樓下，周桂喜跑過來說：“我今天去嚴嬸子家送東西，她聽說你們這邊睡不下，叫我跟你們說，讓小嫂子去她家住去。”

  方應看點頭說：“也好。不過你膽子挺大，還沒見到人就先答應下來。若是個不好相處的你怎麽辦？”

  周桂喜腆著臉非說是“尊重”，不管小嫂子長什麽樣，在他眼裡都是最美的嫂子。這一下輸的人更是無法可說。

  還有那些明裡暗裡給方應看送秋波的女同志們，一個兩個都遭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要是蘇嫣長得不怎地，她們好歹能想方應看不過是品味獨特。

  而蘇嫣這份面貌氣質出來，不得不逼著她們承認自己長相比不過人家。方應看純屬是眼光高超看不上她們，讓她們無法自欺欺人。

  毫無意外，這對一些愛美的年輕女同志來說，是個天大的打擊。

  過去的路上。

  方應看提著給他們家送的禮，跟蘇嫣說了不少關於嚴嬸子和楊總場長的事。再有周桂喜在邊上添油加醋的說，把蘇嫣一點點的顧慮都打消了。

  嚴嬸子跟油田一把手楊中華結婚三十多年，也來到這邊快二十年，是正兒八經的老大姐。只不過以前教書比較多，管理校園免不了要嚴肅些，所以氣質有些嚴厲。

  他們住在四廠工人村裡。

  工人村分成普通筒子樓區、幹部紅磚房區。
    楊中華和嚴嬸子家就住在紅磚房一號樓一樓，是一個大兩居室。他們把院子圍了起來，從院子前面出入，成了獨門獨戶的感覺。

  院子裡面曬著一些乾菜和海貨，因為起了點風沙，又想要借太陽，就在邊上圍了一圈塑料布。

  嚴嬸子是個短發精乾的女強人形象，她正在院子裡站著，邊等他們、邊摘小銀魚。

  特別是她眉心中間有顆黑痣，柔和了她本身的氣質，讓蘇嫣覺得她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美人。

  “你們來了，快進屋。”嚴嬸子聲音亮堂堂的說：“小周，謝謝你了啊。”

  周桂喜跟方應看比起來胳膊短、腿也短，明明是正常的一米七五的身高硬生生被襯托成虎頭虎腦的模樣。

  他大咧咧地說：“嬸子說啥客氣話呢，晚上讓我過來蹭飯就行。”

  嚴嬸子家是他們哥幾個改善夥食的重點地點，見嚴嬸子點頭，他美滋滋地回去工作了。

  “嬸子好。”蘇嫣有禮貌地站在嚴嬸子面前，看她正在摘小銀魚，伸手抓了一把說：“這麽多啊，我幫你吧。”

  嚴嬸子一下樂了：“你這孩子倒不認生，別一見面就跟我乾活，先進屋歇一歇。”

  方應看說：“還是你待遇好，我們來這裡不是乾活就是跑腿。”

  嚴嬸子瞪他一眼，笑呵呵地領蘇嫣進到屋裡去。

  她見蘇嫣大方坐下，與蘇嫣說了幾句話，具是不卑不亢的好模樣，心裡對蘇嫣多了幾分欣賞。

  茶幾上擺放著蘋果，還像是招待誰家小孩似得放了一碟冰糖。

  嚴嬸子給蘇嫣倒了一杯橘子汽水，讓她拿在手上慢慢喝。方應看就沒有這樣的待遇，倒是他自己找到茶幾下面楊叔珍藏的茶葉，給自己泡了杯茶。

  嚴嬸子說：“原來他們跟你楊叔叔都是部隊裡出來的，因為國家有需要，他們就轉業到了地方上。包括他在內，還有幾個孩子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品不用說，你來這裡一切都放心吧。要是誰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謝謝嬸子。”蘇嫣彎著眸子，捧著還在冒泡泡的汽水說：“我當然放心啦，這也不是別的地方，我村子裡的知道我要來島上，羨慕的不行，那都是您和楊叔叔管理的好，在這裡我相信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嚴嬸子樂道：“這姑娘會說話，說的我啊都要飄起來了。”

  嚴嬸子開著玩笑，她聽過不少奉承話。可蘇嫣純真又堅定的語氣，讓嚴嬸子知道，她說的是心裡話。

  方應看在這邊坐了一會兒，見她們熟悉起來，他先離開片刻處理工作。

  蘇嫣脆生生地說：“我在嬸子這兒你也別擔心，待會我就把自己的東西拿過來。”

  方應看說：“行，晚上我過來找你。”

  等到他走，嚴嬸子帶蘇嫣到空著的房間。

  嚴嬸子家有兩個閨女，大的叫楊炎炎在島上當小學教師，小的叫楊建君在北京老家爺爺奶奶身邊帶著。

  她帶蘇嫣來到楊炎炎的房間說：“這裡你隻管住著，平時來人都住這邊。炎炎平時都在學校裡住，也不知道怎麽那麽忙，十來天才回來一次，你心裡不要有負擔。”

  蘇嫣站在門口，先看到一個雙開門的書櫃，書櫃裡空了一大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裝飾品在裡面，應該都是楊炎炎小時候的，有小老虎、不倒翁、小人書和舊筆盒之類的東西。

  房間裡還有個小梳妝台，蘇嫣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還有兩個粗麻花辮的自己，傻傻的笑了笑。

  嚴嬸子看出她對這個房間滿意，拉著她的手說：“你先把汽水喝完，然後我陪你去把東西抱過來。”

  到了晚上，方應看忙完工作，過來蹭飯，看到蘇嫣正趴在飯桌前跟楊嬸子一起寫字。

  反而是楊叔叔在廚房裡拿著鍋鏟做飯。

  見他過來，嚴嬸子招呼他說：“快來看看小滿的字，你來看，真漂亮啊。都說字如其人，還真不是假話。”

  方應看沒見過蘇嫣的字，走到前面看到雋秀飄逸的字，跟她的人一樣，美不勝收。

  嚴嬸子居然還告狀了，跟方應看說：“今年咱們小學正在招老師，我看她自身條件就很優越，我讓她去，你猜她怎麽說？”

  蘇嫣撓撓頭，學著自己剛剛的南方調調說：“我還是不要去的啦。”

  方應看一下笑了說：“那我勸勸她。”

  蘇嫣瞥了他一眼，方應看揉揉鼻子跟嚴嬸子說：“那個，她字雖然好，但是不識數，咱們就別誤人子弟了。我看還是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