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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和我裝乖[娛樂圈]》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托陸鈞行的福,林雲笙時隔多年終於有機會再次見到李安凱。

  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周身的氣質裡透著令人感慨的疲倦,外強中乾,全然不比多年前的鋒芒內斂。

  林雲笙欠身鞠躬問好:“李導。”

  在國內院線嚴苛的審查制度之下,一眾導演被鮮明地劃分成了兩個群體:順勢而為與逆流而上。

  李安凱幾乎是旗幟鮮明地,站在逆流而上的最前列。

  他反對電影這一藝術載體,被片面地當做政|治宣傳工具,並且嚴厲控訴“一刀切”的審查制度,對電影內容進行過分閹割。

  “的確變了很多。”李安凱看向林雲笙的眼神,既親切又陌生,但更多的還是懷念,“之前小陸跟我提起你,說你的性格跟我記憶裡的完全不同,那時我還不太相信呢。”

  “李導說笑了。”林雲笙不知道李安凱在透過自己,執著地看著什麽,但林雲笙他把改變看得很淡然,“改變才是人的常態。”

  “也是。”李安凱點了點頭,落寞地附和著。

  陸鈞行適時地找了一個新話頭,才沒有讓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停滯在李安凱的沉默裡。

  李安凱大概率都不可能,將自己想傳達的思想,展現到觀眾面前,這部電影也只會被卡在審核的界線上,任憑時間蹉跎,然後永遠不見天日。

  至此,這個家庭平穩的生活,終於被撕開了不堪的一角。

  謝燃覺得陳沫才二十一歲,對方理應去選擇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燈光與置景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李安凱開始為陸鈞行和女主徐悅,講接下來這場戲的要點。好在他也不趕人,林雲笙就索性站在旁邊,陪著陸鈞行一起聽。

  謝燃在後來與陳沫相處的過程當中,兩個人的關系日漸親近,他鼓勵陳沫報警,以此來反抗父親。

  少年謝燃在某天放學提前回家,無意間撞破平日裡文質彬彬的父親,在對自己的後母陳沫施暴。

  後人想,這位逐日者,大抵就這樣死去了。

  可最後滿身的傷痕,卻做不了家暴的罪證,反倒被歸於法理難斷的家務事。

  陸鈞行在其中飾演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為了聽後續的拍攝安排,作為助理的林雲笙,比陸鈞行晚了半個多小時回房車。

  那一刻,他在空中感受著助自己扶搖直上的風、溫暖的太陽光,與久違的自由。

  在希臘神話裡,伊卡洛斯用融化的蜜蠟,將羽毛粘在木杆上,做成巨大的翅膀,在天空高高翱翔。

  今天陸鈞行要拍兩場重頭戲,一場是與女主一起謀劃弑父,另一場直接就是弑父的過程。

  李安凱這次所拍攝的電影《焚燒》,拿哈姆雷特的故事做引子,講述了一個關於俄狄浦斯情結的延宕故事。

  簡單的口頭警告過後,兩個人迎來的是來自父權體制下,更為慘烈的報復。

  林雲笙覺得李安凱的這部電影,跟他過去十年所拍攝的一樣,多半是又沒機會進院線了。

  今天“謀劃弑父”的戲份拍得異常順利,李安凱大手一揮,放主演們先回去休息了。

  林雲笙突然想到剛才,自己在陸鈞行的劇本裡,看到的比喻——像伊卡洛斯一樣。

  在國內現如今“描寫愛情卻不讓提及性.事,討論死亡卻不願直視暴力”的大環境之下,林雲笙很難想象這部電影,能有什麽樣的未來。

  伊卡洛斯越飛越高,試圖飛向太陽,可蜜蠟卻因此融化,頃刻間羽翼四散,他在空中止不住地加速墜落,最終跌入海裡,再沒有浮起來。

  於是,在一個太陽初升的節點,謝燃與陳沫下定了殺死父親的決心。

  當他進去的時候,陸鈞行已經吃完劇組分發的盒飯,手裡半攏著劇本,靠在床上睡熟了。

  林雲笙把陸鈞行拜托自己訂的冰美式放到桌面上。他猶豫片刻,給陸鈞行搭了一床空調被,又找出遙控器,將對著他吹冷風的空調改了扇葉的方向。

  等做完這一切,林雲笙的視線才再次落在了陸鈞行身上。

  他睡得很沉,眉頭緊鎖,不知道在苦惱什麽,可林雲笙又覺得,自己理應知道的。

  林雲笙點開昨天晚上剛剛發送的谘詢郵件。

  郵件裡,他將從前的病情與導演老師一事詳盡地複述了一遍,希望這位熟識的心理醫生能給予自己一些合適的建議。

  可對方至今卻還沒有任何回信。

  林雲笙也知道醫生日常事務繁忙,是自己在心急,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去焦慮。

  一開始,林雲笙確實傾向於拒絕陸鈞行的請求,因為他不覺得自己能承擔起這種責任。

  可抑鬱症的病因如果不得化解,那麽林雲笙的病症就終生有概率再次回到重度抑鬱的狀態。

  對於林雲笙來說,陸鈞行的出現就是有人把一個溫和的機會放在了他的面前,只求他能上前,哪怕一步。

  更重要的是,在後來的相處裡,林雲笙發現陸鈞行比自己之前想象得還要好。

  他像是有一種天然的魅力,赤忱、心細,讓人根本不舍得辜負。

  午覺醒後,陸鈞行睡眼惺忪地喝著冰美式,聽林雲笙跟他講下午的安排。
    簡單來說,在李安凱的構想裡,父親這個角色必須要死兩次。

  一次意味著現實生活中的生命的終結,另一次則代表了精神意義上,父權主義在這個家庭裡的死亡。

  李安凱下午計劃要拍的,便是後者意義上的“弑父”橋段。

  所以他把正式開拍的時間,定在太陽最毒辣的兩點,地點選在寧靜又廣袤的海邊。

  陸鈞行沒一會兒就把冰美式喝了大半,他把劇本翻到一頁,遞給林雲笙:“林老師,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場戲。”

  陸鈞行並非全知全能,李安凱又忙,沒辦法時時刻刻都替他講解劇情,所以他轉念一想,便決定求助於林雲笙。

  “為什麽女主在第一次聽到,男主讓她反抗父親的時候,先是打了男主一巴掌啊?”

  林雲笙也沒想到陸鈞行會直接選擇來問自己。

  他感受著自己逐漸凝滯的血液,強裝鎮定地瀏覽了一遍前後兩頁的劇本。

  林雲笙耳邊驟然響起的翁鳴,宛如報廢多年的機器,仿佛在這一刻開始重新運轉,他的心跳又急又重,林雲笙幾乎要懷疑這是猝死的先兆。

  半晌,林雲笙緩緩開口解釋道:“因為女主感受到了冒犯。”

  林雲笙看陸鈞行還有些似懂非懂,便簡單地又給他舉了三個例子。

  “2013年F國才正式廢除了女性穿褲子的禁令、2016年C國才施行了第一部反家庭暴力法、2022年A國卻通過了反墮胎法案。”

  陸鈞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他飛速地眨了眨眼睛:“我、我之前不知道這些事情。”

  “對,你不知道,但這些事情卻切實存在。”林雲笙頓了頓,將話題繞回劇本。

  “所以站在男主的立場,他可以說自己是好心,但由於性別所誕生的、天然的無知與自大,讓他擅自去替女主做選擇。這種行為對於女主來說,本身就是極度失禮的。”

  陸鈞行拿回劇本,自己重新順了一遍,發現這樣的解釋確實通暢,並且後續的劇情點也能有所照應,他忙不迭地往上寫著筆記。

  “林老師,你當初為什麽放棄入學中影啊?”

  話音落下,房車裡的兩個人明顯都怔住了。

  陸鈞行連忙焦急找補道:“我、我就是突然這麽一問,沒有要打探林老師私生活的意思,不方便說的話,林老師也可以不說的。”

  林雲笙的目光落在陸鈞行滿是筆記的劇本上。他曾經也為了中影藝考,記過密密麻麻的考點,付出過大大小小的努力。

  林雲笙沉默良久,神色不明:“因為它本身就不是屬於我的機會。”

  當兩個人來到拍攝現場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打算與編劇一同離開的李君洲。

  林雲笙心下了然,看樣子把這部電影的宣傳照,李安凱是打算交給他去設計了。

  見李君洲主動朝自己打招呼,林雲笙也禮貌的頷首回禮。

  陸鈞行見狀,皺起眉頭,立刻湊到林雲笙身邊,壓低聲音:“林老師。”

  “怎麽了?”林雲笙見陸鈞行一臉嚴肅,把頭靠了過去。

  “我發現,”陸鈞行眯起眼睛,“李君洲好像沒有我高。”

  林雲笙:“……?”

  林雲笙被這份孩子氣噎了個徹底,隨即哭笑不得:“你今年幾歲了啊?”

  陸鈞行立刻要素警覺:“十八歲!”

  林雲笙輕笑出聲,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深究陸鈞行忽然冒出來的較真勁。

  “林老師。”陸鈞行又喊。

  “怎麽了?”林雲笙彎起眉眼,調侃陸鈞行,“這次又想跟李君洲比什麽?”

  “哎呀,不是,我是想說,”陸鈞行磕磕巴巴,“如果我一會兒沒有辦法很快的從劇情裡出來,你可以先別人一步來安慰我嗎?”

  林雲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讓我去安慰你嗎?”

  陸鈞行連忙解釋:“主要我是害怕,如果別人來安慰我,我的情緒會更亂。”

  林雲笙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擅長做這種事情。

  “好,我知道了。”

  可當他意識到陸鈞行語氣裡的躊躇後,還是忍不住這麽承諾了。

  “我會趕在其他人之前,走到你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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