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萬年的虛影

  數據可視化， 洞悉萬事萬物的權能。

  不同的神明使用不同的權能，自然會發揮出千百種力量，但不同的神明使用同一種權能， 差異未必更小。

  神力有能級上的差別，神位、神格也有上下尊卑，權能的優劣卻很難評定。

  創生、毀滅、時空、裁定、扭曲……這些直指本源本質的權能聽上去就在上位，事實上也非常泛用而且強大。

  然而權能的差異性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利用方式的差異。

  譬如同為時空權能，忽略掉奧爾維亞並非神明這一點，他擅長的利用方式是回溯到失敗之前， 創造出成功的世界線。

  如果他有一日登臨真神的位置，毫無疑問能憑借這份權能裁定“唯有我的勝利才為真實”。

  而艾莉婭的時空權能暫時局限於同一世界線，卻能不斷改變【當前的真實歷史】。

  假使她並非當前世界線最有資格登臨神位的神明， 由她直接造成的影響也不會因為時間回退、快進而消散。

  兩者升入真神位置後看似拉近了距離， 在神戰中的表現形式卻十分不同。

  【你會背叛艾莉婭學院長】

  “如果是艾莉婭。”希望在虛空之上抬起手， 浸沒與數據的河流中。她沒有繼續說出下面的話， if， 一切盡在無盡、可視的數據中。

  如果她有一日登臨真神之位， 這份權能很可能會合並多重世界線， 給予她徹底死亡之前無數次努力的機會。

  她，他，它……是為了數據可視化而生的，或者說， 是為了利用數據可視化拯救世界而誕生的希望。

  如果由艾莉婭來使用數據可視化這份權能，如果艾莉婭誕生於良好運行的世界， 那麽以她最初的表現形式，應該會很快呈現出高度的自主性吧。

  即使是很粗略的生命。

  那樣的話， 終究會誕生如同生命體一般思考的從神，只是……她臉上浮現出一絲人性化的笑容。

  無數條染色的“河流”在觀測中流淌，那是她為了欺騙“蟲”而捏造出的偽物世界盒。某種意義上可以看成平行世界，內部的能量卻少得可憐。

  簌簌、簌簌。

  【希望】與【系統】是不一樣的，她直接擁有了現實化的軀體，在身負洞悉萬千的權能之前，她已經因為艾莉婭的願望擁有生命。

  【你已經是成熟的系統了~應該自己判斷問題！】

  蟲的力量全部強化在吞噬與侵蝕上，理論上來說可以依靠這一招活生生拖死界外之蟲，可惜它們也有天生的“嗅覺”與“味覺”。

  那些和她一樣誕生於捏造中的生命體也開始和世界融合，誕生出真正的人類靈魂。

  無論從何等起因推算，都無法預測到類似的結果呢。背叛艾莉婭……與其說是背叛母親、背叛傾慕之人、不如說是背叛自身的存在。

  是嗎？

  論壇中不止一位玩家發出過“npc真的好擬真！村民的ai還會不斷升級”的感慨，他們也知道這些npc和那些原住民有著微妙的不同。

  類似於藍星上宣傳的減肥糖果：咀嚼時耗費的能量比吃下去的能量更多。

  和現實世界相比，這些世界盒只是湖中虛影，全部吞噬掉也只能汲取一點點先期投入的神力，對蟲來說很可能是得不償失的。

  即使沒有那麽多不擅長隱匿神力的偽神，它們也能憑借追獵的本能不斷接近真實世界，直至吞噬殆盡才會離去。

  希望睜開眼，猩紅的數據流如血點般閃爍、匯聚。

  我，會嗎？

  從概率的角度來說，會。

  從選項來說，背叛平平無奇。既然存在，就有概率實現。

  在好奇心的催動下，希望朝其中一個盒子伸出手，輕輕觸碰了它。

  奧爾維亞的時空權能只是艾莉婭溢出的部分，使用者又不是神明，想必之前一定是在虛假的盒子中度過了失敗的半生吧？

  是的，唯有艾莉婭所在的世界線才是唯一的真實，所以我的背叛也……

  希望的笑容消失了。

  【我背叛艾莉婭，背叛自我的世界，存在嗎】

  在混雜奇異想法的推演下，盒子呈現出了詭異的結局。

  她沒有看到自身背叛艾莉婭的畫面，這說明這種可能性即使存在優先度也不高。

  然而在畫面中，卻呈現了另一種更有可能的光景。

  失去艾莉婭，也失去自我的希望。那是一個不存在任何希望的世界，唯有鋼鐵鑄成的堡壘和貌似人類的虛妄之物，連蟲子都不屑一顧。

  手指在抽[dòng]，希望擁有人類的身體，也能擁有人類的情緒。

  那些情緒曾經流於表面，可是在洞悉悲慘【命運】的那一刻，她終於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人類的超憶症對希望來說不值一提，她的立身之本就是大量數據，如果有登臨神位的一天，只要這些數據還在流動，她就不死不滅。

  所以她立刻聯想到了很多艾莉婭講述過的故事，還有她穿過來的影片。

  希望的處理功能遠勝任何一台計算機，她幾乎毫無延遲地回憶起那一幕幕近似的機械星球與相關故事。
    原來是這樣啊。

  那些影片之所以能輕易烘托出蒼涼悲哀的氣氛，其本質就是生命不複存在，向觀眾展示蠕動的終焉。

  短短的一瞬間，希望斷開了鏈接。

  她的手指甚至不是抽出來的，而是直接折斷、消散。哪怕早一毫秒也好，她情願承受斷指的疼痛也不願繼續觀測那樣的世界。

  好了，不要再看那些了，只要艾莉婭還存在，那樣的結局就不會發生吧。

  還是……要好好殺掉聖陽與菲斯特呢。

  快一點，再快一點吧。

  希望沉下心，重新浸沒到數據的洪流中，虛空一時之間充滿了電荷與亮線，恍如閃著光的芯片。

  她閉上眼，又同時睜開數萬雙眼，監控萬萬千個畫面。

  數據可視化很強大，非常強大，在她的利用下極其強大。

  然而，希望……只是一個新生的孩子，她忽略了這一點，也忽略了很多本該篩選、標注的數據。大量的訊息讓她無限接近真相，卻也埋沒了很多很多通往真實的線索。

  比如，她無法探知也不曾目睹過的厚重封印。

  比如，她無從得知真實歷史中的聖陽到底隱藏了什麽。

  又比如，她明明共享了勇者們的視野，卻在瞬息間做出了太多判斷，以至於按照經驗忽略了極其重要的舉動。

  勇者們想要傳教，有利。忽略

  塑造的女神就是艾莉婭，有利。忽略

  他們準備推動原始人abcd……協助歷史流傳，有利。忽略

  這些是無需提防的訊息，和勇者們決定建立公會、城市一樣，是提升趣味性的一環。勇者們無法繞開艾莉婭成神，不具威脅，所以無需投注更多關注。

  希望有針對【提防勇者們協助菲斯特，以至於菲斯特逃離死局】【觀測和聖陽、聖陽會互動的勇者，防止他們破壞陷阱】的理智思考。

  可是她沒有抓住各種線索不放，以每一個畫面為基礎反覆推演，那樣有再多算力也不夠用。

  所以在勸說原始人相關分類下的“勸說愛幫忙傳教”，不值一提。

  副本是艾莉婭時空神力的衍生，因為有太多勇者在同時攻略副本，所以它們每一個都只是幾萬分之一的真實。

  被截取出的和平副本也是如此，它在數據上歸屬於受過影響的真實世界線，同時在能量上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不論怎麽歸類都完全一致。

  然而，它可是即將用於嫁接的樹枝啊。

  在和【陷阱】接軌的那一刻，它將是……百分之百的真實世界線。

  嗯？
  希望突兀地睜開眼，她好像感應到了某種很強烈的變化，然而這些觀測到的數據——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數據可視化的權能如是說。

  於是她重新閉上眼。

  再一次檢查。

  再再次檢查，一切正常。

  孤兒院外，十余個壯年男女蹲守在陰影中，最前面的人定時向同伴比出一切正常的手勢。而中間的人用胸懷擁抱著一塊半透明的碩大海藍寶石，寶石中央凝固著一道燙金的龍之影。

  他們名義上是強手幫的幫派成員，有十足的理由向不死女巫復仇，守著陷阱的行為再合適不過。

  如果玩家們匆匆趕來，看到這麽多張抽卡劵錯落有致，肯定會統統笑納。

  兩者之間存在巨大的信息差。

  撕開強手幫的表皮，這群人似乎是反抗軍，但實質上和寂亡聖陽會同屬一支。魔網破碎，信徒們用巨量魔晶石與獻祭從聖陽的力量中汲取出一道道龍影。

  聖陽已經徹底瘋狂，祂無法命名這些東西，信徒們則稱之為“毀滅龍影”。

  他們今日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復仇，而是要利用不死女巫和她的不死同伴死亡時溢出的魔力——或者說靈魂，來撬動封印，釋放出足以毀滅大半個白岸城的龍影罷了。

  咚，轟隆隆，咚咚咚。

  幾條街道外響起玩家們的激戰聲，貧民窟的抽卡劵太多了，他們在不止一處地方掀起響動。

  信徒們在陰影中慢慢等待：那些人雖然可以動用魔法，實際戰鬥力卻比不上魔法塔尚存時的大魔法師。

  運氣好的話，第一波偷襲就能填滿魔晶石上最後一道刻痕！
  嗡——

  奇怪的噪鳴聲充斥耳道，也許是壓力太大，不止一個人幻視出白岸城陷入末日的模樣。

  奇裝異服的戰士們死去，龍影衝天而起，一群群奇怪的人從房舍間湧出，試圖用水與風對抗翱翔天際的死神。

  沒用的，噴薄的電火會在水潭中遊走，將一切焚燒殆盡…！
  “看來我趕上了啊。”

  幻象驟然破碎，遠處的動靜還未平息，卻有一道人影從藏身的陋巷盡頭走出。他摘下兜帽，一頭霜白的頭髮揮灑在陽光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