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清理門戶
  距離魔法塔200公裡， 黃金荒原。

  這裡是一片不毛之地，老練的獵人要徒勞地追蹤許久才能找到一匹灰狼或是一隻穴兔的蹤跡。有時候帶滿食物和水的外來旅者也會因為補給太少困死在荒地裡，變成一灘枯骨。

  因為萊尼斯傳送陣還未架設好， 普通玩家不會跑到這麽遠的地方做日常，只有一位旅遊主播和她的小隊因為荒原的名字裡帶“黃金”而在附近玩勘探。

  當然，主播團隊也知道這裡多半沒有黃金。

  他們用現實裡一周的時間拍了十集紀錄片，專門介紹歷史上乾涸的黃金水道，拍攝古代遺跡、河床下泛著金色的碎石子，還有荒原土層裡某種讓植被泛出金色的特殊物質。

  紀錄片大獲成功， 短短三天就衝到了千萬播放量，幾乎每位《魔法紀元》玩家都看過至少一遍。有心人還把荒原的地形記在了腦子裡，準備以後有空過來探索， 至少把底下的墓葬給翻一遍看看有沒有木乃伊。

  然而現在這群奔走在荒原上的人並沒有看過什麽風趣幽默又不失科普意義的紀錄片。

  因為他們是原住民。

  這是一支約五百人組成的松散長隊， 在藍星上毫不出奇：一次學校春秋遊就能輕松湊齊兩三倍的人數。

  孩子們會在春天手拉著手， 踩著結實的水泥地向大巴車走去， 抱著裝滿零食的雙肩包坐在座位上和小夥伴聊天。

  按照這家人的說法，在萊尼斯城附近有一座小鎮，鎮子裡的人熱情好客，鎮長和他是過命交情的好友。

  阿卡爾城主可不是什麽善心人，手底下的普通士兵每天能吃飽兩餐乾飯都是看在他們要維護治安的份上，好歹得踹得動流氓的屁股。

  這樣的領隊往往是德高望重的村長、鎮長，也可能是一位在外面有門路的能人。

  反抗軍打起來了。

  那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呢， 為什麽敢在秋天的尾巴上四處遷徙？荒原裡連狼都可能餓死， 可沒有什麽東西吃。

  他疑惑地發現流民們馴服地散開了，沒有扒著糧車拚命往嘴裡塞東西。他知道這些馬車裡裝著糧食，流民怎麽能抗拒糧食的氣味？
  他滿臉狐疑地靠到車上往裡看，頓時恍然：原來如此，裡面搬空了。

  隊伍走了這麽遠，時不時就有糧食耗盡的人悄悄溜到前面乞求，獲得一點玉米、小麥粉後才千恩萬謝地歸隊。

  只要走到鎮子裡向鎮長宣誓忠誠和勤勞，保準可以順利加入，再怎麽樣都能搭個草房子住，也不用淪為奴隸。

  什麽？
  除了反抗軍， 還有哪個勢力卷在裡面？
  什麽勢力……

  他們的精神面貌也和其他人不一樣，沒有那種充滿苦悶和厭倦的表情，只是經常以手撫胸，什麽話也不說地看著遠方。

  不，他們不想在意這些，隻想快點跑進小鎮，從鎮民手上乞求一點煮熟的食物。流民們不敢奢求雜糧飯，哪怕是磨碎的麩皮和喂馬的豆料也行啊。

  “不急，不急，都會有的。”領路人的吆喝反而讓他們加快了腳步，隊尾那些離得遠的老人孩子也提了一股勁追上來，仗著行李更輕的優勢跑到了隊伍中段。

  沒有人膽敢掠奪領隊的家庭，因為領隊給他們指了一條只有自己才能提供的活路。

  走得越近，前面的人腳步越快，他們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是小麥，是米糧的味道！
  口水順著嘴角流下，流民們一點也不在乎這座鎮子的可疑之處：為什麽附近沒有水源、沒有農田，連森林都砍伐殆盡？坐落在這兒的鎮子要靠什麽為生呢。

  走著走著，如果有人在旁邊觀察，會發現這支隊伍居然沿著一條比較規整的路線前進。也就是說存在一位帶路用的領隊。

  那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場景。

  流民們懷著美好的期望走了大半個月，終於，領頭家庭的父親站在土坡上，朝後面的人招了招手：“到了，就在那兒。”

  找不到荒廢的村落也能找到有人的村落，至於最後生活在村子裡的人到底是誰，領主們是不會在意的，稅都一樣收。

  有施法者嗎？

  在某天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家園起了火，或者聽親戚朋友說鎮子上打起來了，便急急忙忙推著車子，載上家小和家裡那點東西，向著“聽說很富裕”的萊尼斯城奔逃。

  在最好的情況下，他們會被安排住進城外的草窩棚裡，等需要奴隸的莊園主和市民出來采購。

  這些滿臉苦澀的人裡大概有幾十個會乾巴巴地說“因為打起來了。”

  500人裡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絕大部分都髒到看不清年齡與性別，甚至還有一家子共享幾件衣服的情況：誰下去拖車，誰再穿上家人換下來的褲子和鞋子。

  因為魔法塔的農莊， 還有莊園主、市民們的奴隸在過去十幾年裡要比隊伍裡的這些人體面得多。

  這支破破爛爛的隊伍偶爾會停下，流民們多是親戚、鄰居，以家庭為單位，倒是不太擔心外人搶劫。

  但他們內心深處還是有常識的，知道大城市多半會有高高的城牆和強壯的衛兵，任何一位城主都不會允許流民隨便進城。

  領頭人連忙發出“喂、喂”的吆喝聲，把這群流民趕開。

  在最常見的情況下，流民會被城衛驅趕，最後流散到附近某個荒地，在野外找個廢村駐扎下來。

  和誰打？
  不知道，就是打起來了。

  偶爾有孤身上路的人，也會很快找到街坊鄰裡依附進去。只有兩個老人的組合最危險，時不時就缺了一個人，過幾天另一個人也消失了，連帶那點行李一起人間蒸發。

  最前方的人已經快要衝進村寨，可是幾輛貨運馬車正橫在路上，把大門給堵住了。

  小鎮前年經歷過瘟疫，所以空出了幾十間房子。

  如果有特林丹港的市民在這裡， 他一定會說“這些不是莊園裡的人！也不是我們的奴隸。”

  那家的“父親”和“母親”更是像貴族一樣整潔，三十來歲了滿口牙齒都是好的，沒有一顆崩裂。

  流民們看到外表就深深相信這家人是有本事的人，何況他們還有驢車，驢車上運了很多米糧。

  大家順著他的手勢往外看，果然看到山脈邊有一圈稀松的木圍欄，興奮之下紛紛加快腳步，生怕去得晚了被人趕出來。

  他們什麽也不知道，又說不清楚， 只能迷茫地睜著眼睛。

  流民們知道萊尼斯，也很想住進這座大城市。

  沒想到這次送糧的人這麽勤快。

  最前方的領隊家庭很是富裕，每位家庭成員都有衣服穿，衣服上的破洞也很少，每個小洞都用細密地針腳補好了。

  但這群人的情況不太一樣，他們的領隊是十幾天前才加入這支隊伍的。

  城主和教會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最開始運糧過來時糧車就會拖拖拉拉，非得繞一大圈讓每個兵都吃得撐了吐才肯過來。

  難道這次把時間說錯了，他們提前了一個晚上？要不怎麽連食物都搬進去了。

  他把頭伸進去看了一圈，發現一粒米一粒豆都沒有掉在地上，嘴裡“嗤”的一聲驚歎。

  好家夥，這群士兵餓瘋了用舌頭舔乾淨了是吧，還是拿水把板子上掉的碎米都掃出去煮粥了？

  “粥、粥！”

  車外的流民發出低低的叫聲，像牛之類的大牲畜一樣嘶啞著喉嚨。

  真的，空氣中真有一股煮熟的米粥味兒。

  領頭人松開車子，皺著眉頭擠進人群裡。流民們對他有些敬畏，連忙讓開一條狹狹的道路——幾十個戴著兜帽，裝備稀奇古怪的人正和流民大眼瞪小眼。
    他們手裡拿著長杓子，正在攪動那鍋又香又密，稠到可以掛在柄子上的粥。

  【豆豆龍：水，什麽情況？】

  【滔滔江水：不知道，我猜是教會等的人來了。】

  【琉璃：那行我先吃】

  【沙沙果：不是吧琉璃，小心燙掉舌頭。（笑哭）】

  流民們剛來不久不免有點膽怯，他們想往後退遠點，又舍不得湯鍋彎彎繞繞的香氣。

  見沒有人過來驅趕，這些人就和親戚朋友們交換一下眼神，彼此簇擁著慢慢接近前面的隊伍。

  等離得近了，兩邊的差異就更大了。

  這些披著長袍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比領路人還體面些。

  兜帽隻遮了臉又遮不住下面，那些人的皮膚光滑，手指健康，每一個指甲都是完好的，甚至看不到邊緣的老繭。

  在流民們貧瘠的知識裡，反抗軍的大人物或者傳說中的貴族大人們可以戴著手套乾活，所以這群人是貴族吧
  貴族大人為什麽會在這裡排隊，他們配和貴族們一起喝湯嗎？

  只有領路人滿臉陰沉：這群人是誰？據點的同伴能招募到這樣的新人麽，不可能吧。難道是城主新招了一批雇傭兵？不對…只有裝備像雇傭兵，氣勢和氣質完全不同。

  他把手放到腰間，繞了一圈跑到湯鍋後面，悄悄走近其中一位高大的傭兵，壓低聲音：“你們是誰？新人？”

  【琉璃：吼吼，沒有逃跑，而是向我走來了嗎。】

  【卡巴斯一：這張抽卡劵我要了，他紅得發黑。】

  高個子傭兵撇撇嘴，手還撐著劍柄：“對，我們是萊尼斯城主的人，你要看看文件嗎，還是去城裡問問城主？”

  領路人當然不夠資格面見城主，他知道城主也好，教會高層也好，大人物們想做什麽都容不得他們置喙。

  “其他人呢？”

  “在外面呢，他們要做點事，不好和我們說。”

  不太對勁…但暫時不好反駁，誰會想和一群刀槍劍戟帶齊了的人較真呢。

  “等他們喝完東西，你們知道要做什麽吧。”領路人意有所指地盯著傭兵的眼睛。

  “當然。”

  【卡巴斯一：啥，你們誰知道要做什麽嗎。】

  【狂風大劈頭：我在左3木屋的陰影裡，你可以把他往這裡趕。】

  【滔滔江水：不需要知道。】

  【卡巴斯一：也對。】

  領路人陰沉著臉走開了，他其實已經完成了這次的任務。

  流民在這裡，城主派來的幫手在這裡，糧食也在這裡……為什麽心裡那麽慌呢？好像有誰在用針扎著他的腦袋大喊【跑，快跑】。

  不行，不能跑，我又不是瘋子。

  領路人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他其實不算虔誠，因為他小時候偶然看到過侍奉聖陽的高級牧師撩起兜帽。

  那張臉陰冷而麻木，像瘋子…也像屍體。

  好在那些傭兵應該是真的幫手，他們正從鍋裡舀起一杓杓熱粥分給流民，要是不知道內情怎麽會這麽浪費呢。

  就是有些行為有點怪異，傭兵也會呵斥不好好排隊的人？還把一個爭搶的人踢出了隊伍，他們自己搶東西時怎麽不說。

  算了，傭兵們怎麽做和我沒關系。

  領路人從危險的思考中脫離，耐心地等待著。周圍看不見教友熟悉的面龐讓他有些慌亂，不過事態的進展很正常，和之前沒什麽兩樣。

  終於，最後一個流民拿到了粥，唏哩呼嚕不顧燙傷地往下灌。

  領路人長吸一口氣，朝高個子傭兵放聲大喊：“時機已到！”

  時機，什麽時機？
  【琉璃：我猜他想說，開怪？】

  “啊——”

  膽子小、頭腦活的流民丟開碗尖叫，流民們慌忙散開，他們這一路上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不會、不會把他們圈起來嗎？！”

  領路人急眼了，不對啊，你們沒有一個人會主持儀式，分個屁粥！
  跑得快的流民已經跑到了大門口，可是寨子的大門不知道被誰反鎖住，隻好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琉璃：感謝我吧各位~】

  【狂風大劈頭：…你為什麽鎖門不讓他們出去？】

  【琉璃：呃，不知道，順手。】

  能往哪裡逃呢？

  流民們心中有一股木愣愣的僥幸，他們總覺得自己是不值得殺的。於是慢慢地縮起肩膀，像雞鴨一樣站到一起。

  領頭人倒是氣得不行，但他的胳膊被高個子傭兵死死拽住，根本掙不開。

  “你和我來。”卡巴斯一獰笑著拖著他跑。

  “你…你要做什麽？”

  “送你進去看看你的夥伴啊~”

  兩個人擠進一間木屋，裡面很快傳出嘿嘿哈哈，好貨好貨的怪聲。

  咕嘟。

  流民們瑟縮得更厲害了，恨不得縮到地縫裡。

  過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走出一位老人，朝著傭兵們鞠躬行禮“各位英雄，各位大人，你們到底是…哪條路上的啊。”

  “呃~我們嗎。”一位明媚的女子撩了一下頭髮，從領子裡拽出一枚太陽徽記：“臨時聖光教會牧師是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