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愛

  關鍵詞， 愛。

  愛相關的所有詞組。

  藍星所有語言的愛。

  搜索引擎——擁有索引功能的高流量網站——所有能夠觀察到的、有回復與討論功能的網絡平台。

  在神力的操縱下，比任何計算機都強大的處理器消耗了數十分鍾去檢索搜索到的文字、圖片與視頻。

  他尤其關注新聞與“真實性更強”的訊息，比如實景、實拍， 或者包含關鍵詞的標題。

  艾莉婭成為偽神的時間還很短，比起神明，她的個人屬性更接近人類。

  人類擁有相當強的社會性，如果想在一天之內獲得某個人類的“愛”，必須對人類本身擁有足夠多的了解。

  在無數次分類匯總後，菲斯特臉上既沒有冷漠， 也沒有冰雪消融的微笑，反而充滿了一目了然的困惑。

  【反正一天后我就會消亡，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試一試啊！】

  他們真的很熱衷，熱衷到不光要在現實裡這樣做，還要在網絡上反覆觀看別人做這些。

  我搜索到的結果好像有點問題。

  他還在思考和猶豫，腦袋裡的聲音已經炸開了花。

  她真的很喜歡吃甜食。

  【我同意。】

  菲斯特關閉光屏，準備等待腿上的少女自然醒轉。他略微低下頭，艾莉婭的臉已經從仰臥往裡側歪了歪，唇瓣微微張開，均勻地呼著氣。

  人類喜歡這樣的行為？
  從數據的角度分析是肯定的，這些網站的熱度非常非常高，他能看到後台數據與每秒激增的相似關鍵詞搜索。

  好消息是， 人類也是一種動物，絕大部分動物的求偶都可以做到一天之內成功。而且人類和動物的求偶方式具有極高的相似度。

  她一定在睡夢中編輯好了完整的任務鏈，臉頰上的表情分外清甜，仿佛隨時都會綻開兩點小酒窩。

  原來人類喜歡這樣的求偶方式，艾莉婭也喜歡嗎？她喜歡新奇的東西，這些方法奇怪是夠奇怪，但好像太陳舊了。

  壞消息是人類並不只有動物性，人類女性對愛人的標準不盡相同，他必須找出艾莉婭喜歡的類型。

  人類——一天之內求偶成功的范例……比例異常少。而且搜索出來的結果也怪怪的，很多都是虛構作品。

  按道理來說，它們既然能廣為流傳，那麽有些相似度很高的求偶橋段應該是人類“認可”和“喜歡”的吧？
  他看著“哎呀，麵包片掉了~”然後撞到一起，和一隻手撐在牆壁上告白的畫面陷入沉思。

  【浪漫的氣氛，送她禮物，告白接吻後按照順序34567，有什麽難度嗎。】

  於是他第二批次著重篩選了“求愛”、“求偶”， 少部分關注藍星動物，大部分關注藍星人類。

  唔， 畢竟本體是海洋生物， 一即是全， 沒有親緣關系的概念，不如從生物性質上尋找共通點。

  菲斯特慢慢伏低身體，端詳她輕松的睡顏。

  那明明應該是匯聚了人類之愛、之美好的領域，可是在認真檢視後， 就連最囂張的“他”都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畢竟“告白”只需要花費幾分鍾，大量的時間應該集中於“如何提升好感度”和“示愛成功後要做什麽”。

  花束的優勢是美麗，那就讓周圍飄滿花瓣。

  為了收集到盡可能多的資料，菲斯特足足消耗了半個多小時。

  艾莉婭屏蔽了時政新聞， 但是大部分社會新聞依然可以搜到，只是有一個月的時間延遲，只能看到一個月前的新聞。

  至於禮物倒是不難選擇。

  情報搜集到這裡還算正常，主要是後續聯想到的關鍵詞與通過熱度排序檢索出的圖片和視頻。

  漫畫、小說、影視劇情可以列入參考嗎？

  他首先排除了最像正確選項的錯誤選項， 比如婚戀相關話題， 尤其是新聞。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一天時間不夠建立一個家庭，何況菲斯特也根本看不明白人類婚戀相關的新聞與話題。

  超越界限的智力與感知發出警告，讓他別那麽僵硬地照抄。這些高熱度視頻和社會新聞有相互關聯和相互排斥的部分，如果猜錯了可能會很危險。

  他們不想浪費時間，他們覺得這些情報很新奇，有很意義，非常有助於完成“一天內成為艾莉婭喜歡的人”這個主題。

  基因吸引力什麽的有些玄學，考慮到他和艾莉婭並非同族，菲斯特對自己的外貌吸引力持保留意見。好在吞噬和掠奪相關的毀滅系權能很容易偽造出類似的 “致命吸引”。

  簡而言之，就是能夠孕育後代的生物擁有更多擇偶權，它們傾向於選擇優勢個體進行結合。這種優勢包括更大更好更強，也包括守護、養育後代的實力，人類也不例外。

  【我也同意。】

  首先要告白，第二步是接吻……

  【不要浪費時間了，快點照做。】

  【我不同意，數據很正常， 哪裡有問題？】

  他只有一天時間，下意識地不想考慮失敗，然後就被“人類求偶成功後應該做些什麽”給震驚到了。

  說得對，試試就試試。

  房子什麽的艾莉婭建得比我還快，塑像、船和車子都有玩家在做……那就送一份投其所好的禮物，比如巧克力。

  作為偽神，他在實力上絕對屬於優勢個體。

  擁有神力的神明會有一層特殊的力量縈繞身周，但艾莉婭卻沒有用這份力量徹底屏蔽自然之力，微風依然能吹起她的發絲。

  他用指尖輕輕繞起一縷往唇邊飄飛的長發，眼神一直停留在少女微蜷的睫毛上。

  告白要怎麽說才好？
  學著藍星人類的樣子，說“我喜歡你”就可以了嗎。還是寫一封情書？人類似乎認為手寫情書代表了浪漫與莊重。

  一封情書的最佳字數恐怕不該超過3000字，可是不超過3000字是不是太敷衍了？如果真要寫，寫什麽內容更好呢。

  詩句，人類似乎很喜歡情詩。

  說來也怪，當他想要有人出謀劃策的時候，腦內的聲音反而徹底安靜下來。

  也許是他自己的想法，或者是他們中的誰稍微調動了力量。一張燙金的信紙從半空中飄落，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印下清雋的字體。

  菲斯特沉默不語。

  這麽多年以來，不知道多少擅長賦詩、寫作的魂靈曾獻祭給古神。雖然古神已逝，他依然能蘸著遺留的靈感撰寫長詩。

  但那沒有意義，我要如何用他人的詩句描摹出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

  在他怔愣的幾秒鍾裡，信紙染上一層又一層的顏色，最終勾勒出一副側身像。

  這是艾莉婭什麽時候的模樣？
    記不清了，她經常這樣背著手轉過身體，嘴裡嘰嘰咕咕的，開心地說些什麽。

  側身與微笑並不特殊，特殊的只有……艾莉婭。

  信紙飛入信封，紅色的火漆印真的像火一般燃燒起來，將這幅畫像焚入心底。

  【真愚蠢。你想讓她記住你，結果在這浪費時間加深你自己的記憶？】

  傲慢的聲音改變了人稱，似乎羞恥於和“我”並論。

  菲斯特輕笑，他故意用慵懶的語氣回應【沒錯，我在想象她對我的愛。接下來一整天都會耗在上面，而你們無權反對。】

  傲慢的聲音立刻發出暴怒的嚎叫，其他聲音也焦急地跳了出來。

  【別開玩笑，我要吐了！】

  【你、你這是所謂的精神勝利，懦夫！】

  【天，原來我這麽廢物嗎……死，早點去死。】

  “哈。”

  他一隻手撐到樹乾上，在反擊的愉悅中前傾身體，下嘴唇忽然觸碰到一片柔軟。電流的酥麻感從接觸的部分迅速擴散，然後是微微溼潤的甜味。

  “唔？”

  膝上的少女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在碰撞中睜開眼。

  “.”

  “.”

  水晶般的雙眸什麽都沒看清，卻像火焰一樣灼痛眼角。

  【蠢貨！你搞錯順序了！！！】

  炸雷般的聲音如此悠遠，菲斯特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除非立刻放任扭曲的意志大殺特殺，不然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誒、誒……”

  艾莉婭也一樣，她睜著圓圓的眼睛，不論哪個他都能看清她眼底亮亮的光點。仿佛隨時會笑，又像在醞釀閃爍的淚珠。

  她呆呆地看著他，並沒有像漫畫中那樣甩出巴掌，反而委屈屈地蜷縮起肩膀。

  過了一會兒才眨眨眼睛，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哦，我剛剛起太急了，所以不小心撞到了。”

  這是示好的橄欖枝，也是出於友情的體貼。

  然而不需要腦內聲音繼續喝罵，菲斯特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我只有一天時間，但凡在這裡後退一步，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牽住少女的手腕，接近時十分用力，觸吻卻比羽毛還輕柔。

  菲斯特停駐了至少十秒，在這短短的十秒裡，他的臉頰完全能感受到驟然提升的熱度。

  他沒有被推開，艾莉婭的手腕抖了一下，蜷曲的手指讓指甲劃過他的指節，原來她連指尖都帶著似有若無的柔軟。

  【成功了！給我按照原來的順序下一步！！】

  菲斯特將噪音拋諸腦後，明紫色的眼眸正在索引最為關鍵的訊息。

  艾莉婭的臉很紅，有羞澀、畏懼，但沒有拒絕。

  心中複雜的情緒在此刻驟然交匯，讓他升騰出近似瘋狂的喜悅。

  她喜歡我，這不是錯覺。

  這一瞬間就連扭曲的力量也在燃燒的情緒前退避三舍，似乎光光認知到這一點便足夠回味萬千，根本不想浪費時間思考吞噬什麽生靈，侵蝕什麽世界。

  在第十二秒，也可能是下一分鍾，另一隻小手終於推了推他的胸口。

  動作很輕微，但很堅決，菲斯特順從地松開手，看著她的左手腕像小松鼠那樣抽了回去。

  “……你、你非要在這種時候，我剛剛還在擔心周圍有危險耶。”艾莉婭似乎有點惱怒，她眼角微微發紅，略帶鼻音的嗓音讓人想起糯糯的團子。

  幾十分鍾的藍星網絡衝浪至少教會了菲斯特一件事，這種程度的惱怒無關討厭。

  “對不起，我剛剛才想明白。”

  菲斯特很誠懇地道歉，他扶著她的肩膀，讓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我愛你。”

  “愛、愛愛愛……”她看的言情漫畫都隻說【喜歡你】呀。

  要不，我先跑去造船？開、開新的任務鏈？
  艾莉婭完全被這麽直球的告白驚到了，她很想逃跑。可羞澀最終還是被少許憂慮與轉來轉去的奇異思緒擊敗了。

  在一分多鍾的反覆猶豫後，艾莉婭揚起羞紅的臉頰，輕輕點了點：“我知道了。那以後就、如果你明天沒有後悔，就交往……試試唄。”

  【以後？明天？呵呵。】聲音們笑出了截然不同的情緒。

  她答應了，至少在這最後一天裡，我們成為了【戀人】。

  既然我沒有明天也沒有以後，不妨把人類戀人會做的事情能做多少做多少。

  在藍星的文藝作品裡也存在“死前必做的100件事”，此類行為具有很高的優先度與正當性。

  想到這裡，菲斯特再一次握住了少女的手，讓溫熱的手掌貼在一起。

  向意中人告白需要“說出口”，但戀人之間似乎可以“盡在不言中”。他們共享神核，這麽近的距離別說一句話，一首詩，就連彼此思考的畫面都能全然傳遞。

  菲斯特總結了熱度最高的網站、熱度最高的關鍵詞，將那些熱度最高的視頻整合了一下，傳遞給剛剛接受告白的艾莉婭。

  由戀人來選擇想做的事情，這就是他新學到的“人類的愛與尊重”。

  他專注地凝望著艾莉婭越來越紅的臉，忽然發現少女的羞澀感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憤怒？
  這種憤怒好像也無關厭惡，就是那種，很直白、很純粹的、

  “菲斯特！！！你個大變態——”

  哢吧，一記貓貓拳重重地砸在鼻梁上。

  【在人類的認知裡，這種叫傲嬌。】

  【嗯，她現在肯定很高興，就是太害羞了。】

  【確實，以我之見，從2跳到6毫無風險。】

  【閉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