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輪回者

  我第七次回到您面前。

  站在時鍾塔之巔的學院長。

  在實驗室調配藥劑的學院長。

  和學生們一起參加社團限期活動的學院長。

  面對災害舉起魔杖擋在大家面前的學院長……還有至少六次必定存在的， 您的死亡。

  我只見證了其中兩次，其中一次——

  “他會殺死你，艾莉婭院長。”

  奧爾維亞停在三步遠的地方， 這是艾莉婭習慣的距離，也是他習慣的距離。

  精靈青年的手指平舉在正前方，指向了站在少女身側的唯一一人。

  他決絕的氣勢就連菲斯特也沒有出言打斷，如果奧爾維亞所言非虛，他毫無疑問正在使用一個人的窮舉法。

  如果在這裡敷衍艾莉婭院長，一定會吃苦頭吧？真懷念啊， 身為被偏愛的學生……之一的感覺。

  【希望：在真神誕生前，精靈作為次級生命無法成神，他連偽神都不是，沒有半點裁決的權利。】

  事實也充滿了諷刺，不論他忠告與否，於何時給出忠告，“揭破”這個行為對【結局】的影響都不太大。

  【希望：我必須說他的嘗試可行性不高。】

  不論哪一次， 不論什麽情況，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他經歷過七次終末， 雖然只有後三次直接揭破惡人的偽裝， 但不論是哪一次， 艾莉婭院長都不會懷疑身邊的“同伴”。

  看到她的反應，奧爾維亞並不氣餒，心中毫無波瀾。

  艾莉婭向他走來， 主動突破了那三步遠的距離， 眼神滿是認真：“我不管你們是不是同一個人，你剛剛是要殺死我的學生嗎？為什麽。”

  現實世界和galgame不一樣，沒有既定的選擇分支，不管是日常還是“關鍵時間點”都存在複數種可能性，編織出名為命運的繁雜故事。

  不過他還是會繼續、繼續同一種行為， 因為……

  “菲斯特？”

  “請您放心，【我】沒有死，我不會殺死我自己。”

  “我知道我連偽神都不是，如果自我的數目太多，會從最弱的個體開始崩潰。”

  奧爾維亞留在原地，向院長微微躬身：“我每次都在自己獲得您的時空權能後動手，這樣說不定能分裂出更多可能性。”

  艾莉婭眨眨眼睛，雖然是反問，也沒聽出多少懷疑。她的語氣十分正常，和平日裡詢問【學校裡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發生嗎， 分享一下~】時差不了多少。

  “那樣正合我意，我會按照同一個邏輯反覆篩去不合理的選擇，只要確認院長您的死亡，我就會立刻返回這個時間點做出不同的選擇。相信其他的我也會用另一種邏輯行走在其他道路上吧。”

  【希望：他只能維持有限個擁有時空權能-權限的異時空同位體，數量過多時會自動消散一部分。】

  “這個先放在一邊， 奧爾維亞他沒事吧。”

  她沒有殺意， 魔杖卻已然握在手心。

  奧爾維亞看不到光屏上浮動的字體，卻熟練地複述了這段話。

  想靠窮舉直達完美結局和碰運氣差不多——奧爾維亞便是在做這樣的事情，以【犧牲現在的我】為賭注與命運對賭。

  他不怕賭輸，因為【現在的我】在進行嘗試之前已經把【另一個我】送到了其他世界線上。

  所有的【我】都是【擁有時空權限】的奧爾維亞，所有的奧爾維亞都有觸發完美結局的可能性。

  他已經知曉學院長會在完美結局時擁有裁定唯一世界線的權能，那麽不論崩毀多少個奧爾維亞，不論站在完美結局的是不是眼下的自我……全都無所謂。

  “那些事情先放到一邊，我要把你、管他是哪個你，反正要把小精靈撈回來！”艾莉婭兩隻手指撚著魔杖杖尖，試圖催動自己十分陌生的時空權能。

  她和時空的適應性很好，然而這東西就像是本能，當你想要控制自己的本能時就會變得異常困難。

  哇呀呀，我又沒學過時空概論，到底要怎麽才能破開空間找到一個特定的人，再把他從其他世界線拽到這裡來呀？

  最重要的是這裡有了一個奧爾維亞，世界線並不覺得少了一個。就像拚圖已經拚完了，縫隙徹底彌合，很難再找到一塊相似的碎片。

  就算找到了，她也無法確認這個奧爾維亞就是剛剛掉下去的那個。

  “艾莉婭院長，您不用嘗試拽回。我是因為他沒能救下您才回來的，他在另一個世界線得知這一點後，一定不會回應您的呼喚。”

  奧爾維亞確信，其他奧爾維亞也是一樣。只要他們遇到過艾莉婭，得到時空權能的贈予，體會到抉擇的重要性，他們都會做出類似的抉擇。

  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邏輯和行為進行【一個人-“我”的窮舉】。

  “我做出的選擇是【無論如何隻幫助您一人，不會對您做出任何形式的欺騙】，所以我要告訴你，你身邊的男人會在某一個時刻殺死你。”

  奧爾維亞環視四周，像是要在空氣中鎖定一個還未出現的敵人。

  他在指證菲斯特後再度開口：“您身邊還有一位危險的背叛者，它名為希望。”

  【希望：我向您保證，我絕無背叛您的想法。此刻如此，此刻的我相信未來的我亦是如此。】

  寬袍大袖的美麗女性從虛空浮現，她的存在感與薄怒鮮明奪目，讓周圍的建築為之遜色。

  “我很少生氣，但奧爾維亞先生的無端指控讓我無法忍耐。很抱歉，請讓我親自質詢此人。”希望禮貌地向艾莉婭行禮，轉身面對精靈時任誰都能感受到冰一般的冷意。

  在同一空間中站著的四個人，起碼有三人擁有近乎電腦或者超越電腦的運算能力，然而還是有一位宕機了。

  艾莉婭作為一位藍星人當然讀過穿越小說，她明白奧爾維亞的意思，卻被大量信息流給衝懵了，隻抓住了最本質的一條訊息。

  “你來這裡是想告訴我，菲斯特和希望都會背叛我？”

  奧爾維亞平靜地點點頭，沒有理會希望迫近的氣勢。“是的，在確認您死亡的六條世界線裡，有兩次是我親眼見證。這兩次都是菲斯特殺死了您，一次是吞噬，一次是取代。在取代的世界線裡，他未能拿到勇者們的絕對控制權，所以您可以相信勇者們。”

  【希望：果然，菲斯特先生真的萬分危險。】
    【希望：艾莉婭，我建議你對我下令，趁早除掉他。】

  “在另外四條線裡，我沒能目擊您的死亡現場，但有三條可以確定是希望動的手。”

  【希望：稍等。】

  艾莉婭還在試著薅清楚情況，希望已經翩然地走到他們中間，用袖子隔開了兩人。

  她那雙血色的眼瞳中閃過大量數據，直視奧爾維亞平靜無波的翠綠色眸子。

  “奧爾維亞先生的意思是，你從未看過我背叛艾莉婭的畫面，卻偏執地認為是我殺死了艾莉婭嗎。”

  “不，在那幾條世界線裡你也掌控了勇者以外的一切，我不論收集多少人證物證都無法指證你。”

  “而你現在什麽證據也沒有。”

  “不錯。”我不需要證據，我只需要事情不再發生。

  兩人對視幾秒後，希望忽然輕笑：“我想問奧爾維亞先生一個問題。在你懷疑我背叛艾莉婭的世界線裡，菲斯特先生還活著麽？”

  這一次奧爾維亞明顯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說：“無法確定，多半是死了……但有一次我懷疑你們互相勾結。”

  他沒有把全部情報告訴希望的想法，但也在心裡複盤前幾次的失敗。

  “那一定是誤解、誤會、胡說八道的妄言也不至於如此離奇。”希望冷哼一聲抽回手，乖乖地退回艾莉婭身後。

  【希望：我高度懷疑此人在時空穿越的過程中沾染瘋狂。】

  【希望：他說的事情還是不要全部取信比較好。】

  【艾莉婭：呃，意思是只有指證菲斯特的部分可以信嗎。】

  【希望：是的。】

  【艾莉婭：owo。】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內，奧爾維亞很簡略地概括了“之前”遇到的事。

  聯合副本存在巨大危險，當玩家進度推進到一定程度後，第一輪死亡結局就會到來。

  在【這個奧爾維亞】經歷過的世界線裡，只有一條希望死於聯合副本的世界線中艾莉婭能活過聯合副本，卻在後續被菲斯特殺死。

  【艾莉婭：只聽這些還以為是菲斯特在替希望報仇x】

  【希望：這個玩笑不好笑，我笑不出來。】

  【菲斯特：它死了我不會復仇的，絕對不會。】

  他對幕後黑手的手法所知不詳，只能姑且推定菲斯特與希望存在重大嫌疑——至少有兩次是百分百的凶手。

  在奧爾維亞的指證中，他們都曾向艾莉婭舉起屠刀，絕對不是可以信賴的同伴。

  他似乎並不指望一次性說服艾莉婭，在說完一些訊息後就告退了。

  在奧爾維亞離開後，希望也輕聲告辭：“他的證詞前後矛盾，用處不大。剛剛開學，玩家們觸發了很多隨機事件，我這就過去處理。”

  【艾莉婭：希望，你稍微注意一下奧爾維亞吧，幫他全程錄像。】

  【希望：好的。請您相信，我現在並沒有殺他的想法。】

  【艾莉婭：嗯，我不希望奧爾維亞出事哦。】

  【希望：是。】

  關閉光屏，艾莉婭長舒一口氣。

  他們聊著聊著已經走到了教學樓還未開放的四樓，站在窗口還能看到狂歡的玩家們。新老學員與原住民學員混到一起組隊，正在探索新降臨的十座魔法塔。

  這十座塔只有一座0號塔曾經被人探索過，其他魔法塔還有不少封印的密室、寶箱與“限定家具”。

  天知道玩家們有多喜歡這些魔幻風精致家具，哪怕一天在宿舍裡待不了半小時也得把裡面裝修漂亮。

  原住民學生更不必說，誰會拒絕美好的生活呢？蒼穹學院對原住民開放的課程預計6年才能學完，這六年裡每個凳子、櫃子、茶杯都很寶貴。

  她站在露台邊，和菲斯特肩並肩吹了會兒風。

  良久，艾莉婭戳了一下他“怎麽了，為什麽沒有反駁？”

  菲斯特回過頭，艾莉婭的眼神清亮亮的，還帶著絲絲笑意。明明是她在問他為什麽不在意那些指證，她卻比他還要淡定。

  “.……無所謂，他的話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誒？！你真的要背刺我嗎！”少女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怎麽可能。”

  菲斯特稍微振作了些許，眼神中的淡漠也為之一空：“保證也好，發誓也好。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我不想殺你……”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頓了一下：“不過如果是被界外之蟲控制，那就另說了。”

  “啊？”

  看著艾莉婭倉鼠一樣張開的小嘴巴，他輕笑：“之前告訴過你，我沾染過蟲的力量。”

  “不是聖陽傳染的嗎？！”

  “哈，他怎麽可能反過來汙染我？我的毀滅權能已經畸變，確實可能瘋到殺死你的地步……”

  菲斯特輕巧地轉過身體，他按住艾莉婭的肩膀，額頭相觸：“怕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