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合作
  太陽， 只是一顆發光的天體，距離人間不知多少多少距離。

  反正它既不是神明，也不會活化成某種生命。

  這樣的認知對藍星來說沒有任何問題。

  它所在的位置是根源， 任何遊離的能量都需要經過漫長的土層降解，到達根源時已經凝聚固化，不可能溢散出其他模樣。

  葉脈世界的觀星並非如此，任何天體先於它們的天體本質前，更是某種巨大能量在“網”上的投影。

  既可以是世界之網、偉大存在的意志捕網，也可以通過視網之窗投射進人類的靈魂網絡中， 泛起未知的變化。

  “神，我終結了戰爭，你應該給我獎賞。”

  在某個世界線、某個時代， 某位王者如是說。Ta舉著酒杯， 那是敵人的顱骨。收受過無數活祭品的古神對此並不關心， 祂十分溫柔地回應了王。

  “好。”

  祂說， 你要選擇什麽天體？

  古神寧靜地仰望星空與大地， 祂沒有關注王的想法，也沒有追問。

  額頭與額頭相觸，紫色的瞳孔離得極近，以至於看不分明。

  “你害怕嗎，艾莉婭。”

  失去影子的王成為了世界上第一位偽神，但ta產生了另一種願望。

  “人類，可以殺死神明嗎？”

  空洞中的黑暗在蠕動，那是純粹的弑殺與吞噬。對於來自界外的【蟲】來說，葉脈世界與葉脈之神便是肥美的養料，供它們鯨吞蠶食。

  能量之海孕育了古神，古神的髓液、骨骼、經絡、血肉、皮膚孕育出萬事萬物，祂是真，那麽其他誕生於此世的偉大之物必將為偽。

  祂收受了王的祭祀、大量祭品， 讓萬物坐視王的影子升上天穹。那是不一樣的時間與空間，是人類不能也不需要理解的次元。

  站在大地之上，王恍然大悟。

  祂絕對不是我所需要的真神。

  “神，我想成為神明。”

  世界需要一個古神之外的，真正為人類、為智慧散發光芒的神明。

  他能聽到加速的心跳，看到她收縮的瞳孔。

  王認為， ta之於子民正如太陽之於世界。

  那麽，下一個問題。

  王用手指著太陽，當那顆彤彤火球耀於天幕時，整片星空都會隱沒，因此叫做白晝。人類喜愛白晝，喜愛白晝綿長的夏日遠勝於寒冬， 因而崇拜太陽。

  更多獻祭？無用，除非祂殺盡每一種造物，複歸虛無。

  “你已經是神明。”

  歸於太陽？無用，人的軀體過於沉重，無法上浮至天穹
  那麽，就求助於古神吧。

  古神偏愛人類，但那份偏愛只是因為人類會說話，會思考，可以排解祂的寂寞。

  古神不會說謊，祂說：“不可能，這個世界已經擁有真正的神明。”

  那是祂的邏輯，世界的意志，裁定權能的具現。

  然後……被用力捏住了耳朵。

  祂也許不是人類渴望的神明……

  真正的神明。

  她無奈地搖搖頭：“平靜下來了嗎，汙染那邊沒出問題的話，就找奧爾維亞核對一下吧。”

  迎著那美麗的、澄澈的、坦然的血色眼瞳，祂第一次體會到……何為恐怖。

  兩人的距離稍微拉開，艾莉婭很容易就能確認菲斯特的眼中沒有混沌，只有笑意。

  “太陽！”

  什麽才是真正的神明？

  而陽光能夠照到世界的邊際， 所以ta也會征服世界所有的角落。等到那時， 所有的人類都會是ta的子民，而無上的幸福就會重複上演於人間。

  “……你還真是放心我們。”

  “我要成為真正的神明。”

  可是古神並非人類，祂不變的偏愛也僅僅是相對於短暫一生的【不變】。

  可是王作為人類出生，人類誕生於古神的髓脈，是天然的創造物而不是創造主。

  獵者與祂交流，祭司與祂相知，未來之人或許能讓神明懂得熱愛與怨恨。

  “給我正常一點！”創生之力一觸即發，給他腹部的位置狠狠來了一下！
  “咳、”記憶與意識在一瞬間渙散又融合，菲斯特張開嘴唇，清脆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你啊…下次不要因為偷懶就不分辯。”

  啊，我懂了。

  為什麽那個時候，我沒有給出類似的回答？
  嗯，當然，應該再加幾拳。

  古神還不會說謊，祂在開口前忽然戰栗。

  菲斯特故意咬重“們”音，自己倒也罷了，希望的嫌疑大到有目共睹。

  他必須承認自己誤判了數據可視化權能的潛力，配合上專門為了統籌萬萬億生命才誕生的次級生命-偽神，疊加的效果可比最初的聖陽強了不止百倍。

  被那樣的怪物盯上，就算是真正的神明也很難放心吧。

  “為什麽不放心？”艾莉婭重新轉向窗口，將半個身體探了出去。

  她俯瞰著利用熱能符文在草坪搭起火爐的玩家們，眼中倒映出校園裡的勃勃生機：“最開始就是因為你的希望，我才擁有拯救世界的契機呀。”

  【你的希望是我拯救世界的契機。】紫色的眼瞳動了動，閃起一枚光點。

  是嗎，僅僅因為神核從“我”這裡來，就堅信我不會背叛？
  何其天真。
    “那希望呢？我是說……那個承載你數據可視化的偽神。它是你的次級造物，你不死，它無法成就神位。”菲斯特來到她身後，雙手挨在她右側的瓷磚上，仿佛一個未盡的擁抱。

  “其實你也好，希望也好，我都沒有【懷疑】的選項。”

  她灑脫地看著這片大地，沒有回望可能存在的匕首與毒汁。“如果沒有你們和玩家，我獨自一人是沒法拯救世界的。”

  前方有危險。

  那裡有陷阱。

  那個人不可靠！

  無數提醒如同烏雲般密布於天空，若是一般人必定在滿是荊棘的黑森林中束手束腳。

  艾莉婭，你也是人類。

  是啊。

  一隻金色的鳥兒忽閃著翅膀，它的羽毛承載著新生。

  快停下，那裡有危險啊！

  我知道。

  快停下，獵人要舉起槍啊！
  我知道。

  快停下，會飛的怪物要吃掉你啊！
  可是——

  如果不繼續飛的話，冬天就要來啦。

  “那希望呢？不要迂回這個問題，它和我、和玩家都不一樣。你自己也知道的。”

  獵人執拗地抬著槍，鎖定準星中匍匐在黑暗中的怪物。

  “希望，是拯救世界的希望。”金色的鳥兒衝出雲靄，飛向遠方。

  啪嗒。

  “咳咳咳、咳咳！”奧爾維亞捂著嘴，血絲從指縫中滴落。

  每一次跳躍時間線都會感受到一陣力竭，看來每一個我都是有極限的。

  還好，最後跟隨學院長走到最後的我，一定會看到美好的結局。

  身體開始發癢，然後是熔鑄般的鈍痛。

  原本的【奧爾維亞】離開了這條世界線，世界意識也透過神的眼睛察覺到了奧爾維亞的異常，開始調整他的狀態。

  時空權能作為權能自然不會被重置，記憶和靈魂綁定在一起也是安全的。

  外表的改變並不可惜，他不介意變得更年輕，可惜的只有力量。他雖然比踢走的奧爾維亞多知道很多東西，可調整以後只能和“現在的”奧爾維亞一樣強。

  幾分鍾後，小精靈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他又和之前的奧爾維亞一模一樣了。

  玩家們在地圖上來來去去，他看著這群充滿活力的勇者，慢慢抬起手，想像上上次那樣為他們發布“隱藏任務”。

  當然，就像上上次那樣——

  “奧爾維亞先生請停下，不然我會立刻殺了你。”

  希望優雅地走到他身前，長袖輕拂：“如果你沒有說謊，應該也知道我的決心。我不會容許其他人利用艾莉婭的勇者們。”

  “我知道，我慫恿【我】乾過，你動手很快。”奧爾維亞放下手，他並不準備浪費寶貴的生命。

  哪怕它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止一條。

  “那麽，我們來合作吧。”

  “不。”

  “你沒有選項說不。”

  希望自信地低下頭，俯視渺小的精靈：“你宣告過【你會站在艾莉婭這邊】，我也一樣。”

  奧爾維亞差點笑出聲，他嗤地搖搖頭：“不可能，你怎麽可能和我一樣。別唬人了，背叛者。”

  背叛就是背叛，就算殺掉艾莉婭院長的只是其中一個你，也只能說明其他你也有背叛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那麽你相信你自己嗎？相信自己【永遠會站在艾莉婭這邊】？”

  “當然。”

  希望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棋手，移動著看不見的棋子：“這就違背了你的打算。你之前說過，所有的你在了解事情後會盡量用不同的邏輯行事，可所有你都有【站在艾莉婭這邊】的底層邏輯，你的窮舉法就不可能成立。”

  聽上去……很有道理。

  奧爾維亞抬起頭，仔細打量這個可怕的、背叛的怪物。不知道是不是心態改變，他忽然覺得對方的殺意在某個時間點變得很稀薄。

  可能就是現在。

  為什麽，是我做出了什麽讓它感到高興的舉動嗎？還是其他人…？
  “哈哈。”

  希望發出有些突兀的笑聲，衝他微微抬起手。

  這是一個過於親密的動作，在之前任何世界線裡都沒有發生過。“奧爾維亞，你說過聯合副本是第一次死局，那麽請和我合作，讓艾莉婭度過第一次死局。”

  “什麽合作？”

  奧爾維亞試探著抬起手。

  “殺死菲斯特。”他們的距離愈發接近，希望完美的容顏幾乎要擦過他的臉頰，令人脊髓發寒。“你在艾莉婭面前的胡言亂語中，確實有幾句真理。那家夥的存在極度危險，就讓我們為了艾莉婭的存活展開合作吧？”

  艾莉婭，因為你的希望，我會是拯救世界的希望。

  菲斯特殺死艾莉婭的可能性，百分之80？90？99？

  希望殺死菲斯特的可能性——

  兩隻手輕輕相碰，黑暗中的怪獸衝著獵人露出了獠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