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秋獵（七）

  但薑杳確實沒有那麽快等到人出來。

  草木搖晃、巨大的撞擊聲響。

  尖利的鳴叫炸響。

  撲向她的赫然是一隻海東青！

  薑杳望著那隻展翅兩米多的凶猛禽鳥， 低聲念了一遍曾經讀過的話。

  “……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①
  如今在燕朝，竟然是雅隆部的東西了。

  薑杳不躲不避， 甚至還有垂眼的閑心。

  她的手上出現了一副特製的手套。

  第一次換夜行衣和匕首之後， 系統說如果一定要走武打的路子，起碼手上得有一副不避刀槍的手套。

  “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敏銳呢， 阿杳？”

  薑杳不知何時仰身， 竟然徒手握住了海東青的一對尖銳利爪！
  “阿蠻赫！”

  “我們一定要成為敵人嗎？”

  極重，極濃。

  握著韁繩的那隻手放開，金屬色澤的鐵手套合攏交疊——

  他眼眸笑意加深。

  刀槍不入，冰冷堅硬。

  “嘎！！！”

  “就憑借那天咱們見面，你就能猜出來這麽多？是不是這幾天還求人幫你查探山上的情況了？”

  那海東青尖嘯一聲， 利爪直直衝薑杳眼睛而來！

  那邊有人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掩蓋了那股被所有人忽視的硝和硫磺混雜的刺鼻味道。

  “你再力拔山兮，也是血肉之軀。”

  他同樣戴著一副手套。

  下一刻， 指間發力。

  “嗯，據說要求娶我的……殿下？”

  深黑的手套上有濃烈的血腥氣。

  那邊， 訶吐魯遺憾搖頭。

  “放寵物來，是瞧不起我呢， 還是真不敢見面呢？”

  松成悉勃笑著對那邊赤紅著眼的訶吐魯和旁邊不安的蘇毗蘭妲說。

  但是她還是聽從了這個建議，換了一副玄鐵打造的手套。

  “私下製造黑/火/藥，想做什麽？炸死這群來秋獵的燕京人？”

  沒想到時隔這麽久，居然真的有用到這副手套的一天。

  薑杳冷聲。

  一身騎裝的松成悉勃從樹林中走出來。

  海東青抓力極大，翅膀扇動能力強得驚人。

  “就憑借你那點兵？”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脆響。②
  有兩滴血濺到了薑杳眼瞼下。

  薑杳當時還在後宅掙扎，並不覺得房夫人或者薑晚薑陶敢給她一刀。

  “私下利用礦山的硝石，和你們不知道哪裡來的硫磺……或許你們還有些搞這個東西的師傅。”

  但薑杳竟然單手將它拽了下來。

  “……帶兵一舉造反，推翻燕朝？”

  純澈柔和的眼神淡去，深黑的眼裡一片譏誚。

  薑杳眼睫輕輕抖了抖， 眼底露了一點笑意。

  她抬指抹去， 卻因此成為一道長長的血痕， 和眼尾的弧度交疊錯亂，沒入鬢角。

  然後隨意地將手裡那隻被剝了一半皮的狼扔到一旁。

  訶吐魯的眼眸陡然瞪得滾圓。

  薑杳說到這裡都覺得可笑。

  “它不見血， 不會停——”

  “我喂的海東青……就算是未來的女主人，這一遭用手擋也得傷了手。”

  “你看，我就說她很聰明。”

  “可是好孩子，幹嘛非得求別人呢？來直接問我不好嗎？”

  “你既然知道我想要求娶你的心意，就該明白，成為雅隆部未來的女主人，是一件……唔！”

  黑影飛速掠過。

  薑杳不知何時錯身向前，猛然拽住他的衣領，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
  力道之大，直接扇得松成悉勃的臉側了側。

  女孩子眼眸冰冷。

  “本來想從你嘴裡套點東西出來才跟你說話，沒想到還是這副德行。”

  “那就別說了。”

  “留到不成人樣，見你的好皇帝、好父親的時候，再說清道明吧！”

  薑杳握住松成悉勃的手腕，用力一錯！
  “唔！”

  松成悉勃的臉出現了第一次扭曲。

  他知道薑杳力氣大武藝精，但每一次的傷都不算重，在他心裡，這和姑娘調//情差距不大，就是受點傷而已——

  但沒人告訴他，這人力道已經不是人能比的了！！！

  薑杳手的力氣近乎可怖，玄鐵冰冷的力道如同焊死一樣卡住他的手腕，輕而易舉就折斷了他一隻腕骨。

  但是還沒完。

  她抬肘，又迅速向下撞擊！
  蘇毗蘭妲和訶吐魯清清楚楚聽到了骨骼的脆響。

  松成悉勃努力不發出痛呼，喘氣聲卻粗重可怕。

  那邊，薑杳徑直將人提著湊近自己。

  冰涼的玄鐵手套扼住了他的喉嚨。

  “來燕朝沒學會其他的，故弄玄虛和自信倒是學得很快……”

  “是我當時那頓打沒給你教訓嗎？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算計和殺人？”

  她眼底生寒，唇邊卻延笑。

  那是個扭曲冰冷的神情。

  事已至此，松成悉勃反而不再害怕。

  他是兩國邦交的質子，薑杳不敢殺他的。

  頂多是撐死了挨一頓揍……

  於是他喘著氣笑起來。

  “怎麽，在這種環境下，你還能有歸屬感嗎？”

  “父親恨不得你早日死，母親因你而死，後娘算計你，妹妹一個兩個都視你為眼中釘，或是避之如蛇蠍，連你的祖母都大罵你逆子狂妄……”

  正準備開揍的薑杳突然頓了下。

  她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松成悉勃，看他這張嘴到底還能說什麽。

  “你的姐姐，說是對你情深意重，照樣是以自己為先遠嫁邊關十年，你的姑母更是沒關注過你，你現在身邊的姐妹表哥，也是第一時間以自己的利益為先……這樣的環境，你到底在保護什麽？”
    原來是挑撥離間。

  “……手段太低級了。”

  薑杳失望了下，反手又是一個耳光！

  這一下更重，松成悉勃瞬間咳出了血。

  血裡面還混著一顆牙。

  “我發現你們這些人，特別喜歡對別人的生活指指點點，一邊算計別人，一邊以管教別人按照你們心意生活為樂。”

  薑杳居高臨下睨著他。

  “學一學你們，我今天教給你幾件事。”

  鐵手套放開喉嚨。

  下一刻，重重砸在松成悉勃的腹部！
  “第一件，少管別人怎麽活！”

  系統：“宿主！趴下！”

  三隻冷箭齊齊飛來，薑杳毫不猶豫錯身趴下，然後一拳將快兩百斤的人猛然砸下了馬！

  松成悉勃轟然落地，那邊的訶吐魯已經再次抽出三隻箭。

  蘇毗蘭妲震驚地望著他，瓷青色的眼眸滿是愕然。

  “你瘋了，殿下還在那邊！！”

  “之前覺得她是偷襲殿下，才能當時打這麽重……”

  訶吐魯喃喃，眼神卻驟然狠厲。

  “但是就這幾拳來看，你我加上殿下也不是她的對手。”

  “如此怪力的女人，又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留之何用！！”

  那邊松成悉勃咳嗽了兩聲，同時拚盡全力嘶喊。

  “訶吐魯，動手！”

  “是！”

  訶吐魯嘬唇為哨，猛然一聲長嘯。

  那聲音竟然和剛剛那隻海東青一模一樣！
  不過瞬息，數十個黑衣人已經圍在了左右。

  每個人手上都有刀兵。

  系統：“這些應該就是松成悉勃的私兵了……薑漱姐姐和守城的將軍們看得緊，這批人應該也是後來追著他，偽裝成老百姓進來的。”

  薑杳被圍在中央，突然笑了。

  是那種躍躍欲試、真正好奇的笑意。

  “統，我們是不是還沒試過力拔山兮和我自己的武藝結合，能發揮到什麽地步？”

  系統：“是沒錯……但是這回人太多了！宿主……”

  “來不及了。”

  薑杳輕聲說。

  “他們和那些暗衛、賈裕平的私兵都不一樣。”

  “他們要我的命。”

  女孩子活動手指。

  她玄鐵手套上已經沾了血，和眼尾的血痕形成了詭異的遙相呼應。

  “一起來吧，跑快點。”

  她笑起來。

  “慢一步，我揍你們少主一拳。”

  “都給我上！”

  訶吐魯厲聲。

  所有黑衣人頃刻出動！

  但薑杳沒動。

  拳風呼嘯而至，玄鐵手套重重砸上了松成悉勃的臉。

  “現在是第二件事——別來算計別人的人生！”

  背後刀兵已至。

  薑杳明明剛剛還在說話，此時卻赫然抬手，架住了那柄鋒利的刀。

  女孩子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下去，突然衝他一笑。

  明媚生花。

  下一刻，磁吸似的悍然力道從角逐處傳來，刀被生生掰斷，鋒銳的刃猛然刺進血肉——

  剛剛還俯視的人面無表情看著他。

  之後，血色漫上黑衣人的視野。

  薑杳的身影快到不可思議。

  來偷襲她的、幾個人前後打配合的，都會在交手的幾個回合裡面徒手掰斷武器，手腳更是被迅速折斷。

  “彭”！
  兩個黑衣人猛然撞向樹。

  “哢”！
  試圖偷襲的手腕被掰斷。

  “撲哧”——

  垂死掙扎的一劍被重新捅/進黑衣人的身體。

  薑杳沒再將劍拔出來，而是任由那人在她面前緩緩倒下。

  眨眼之間，滿地血腥。

  松成悉勃喘著粗氣。

  還有人，還有人！
  他趁著薑杳沒回頭，努力往前爬。

  能跑出去，訶吐魯和蘇毗蘭妲沒出來，他還有，還有那麽多底牌，他布置了那麽多，還有希望……

  一隻腳猛然踩上了他的背脊。

  笑聲在上面響起來。

  “哎呀，這個怎麽要跑了？”

  是薑杳——！！！
  松成悉勃拚盡全力直起身要跑，卻被更大的力量鎮壓。

  薑杳神情漫不經心，腳下用力碾過。

  人又被重重踩了回去。

  “殿下是在找誰啊？我來幫幫你……”

  “訶吐魯和蘇毗蘭妲嗎？我也在找，可是他們是不是不要你，跑了啊？”

  松成悉勃赫然抬眼。

  而那邊的樹後竟然已經空無一人。

  怎麽會……怎麽會！
  他們一個是必須忠心於自己才能得到雅隆部看重的下屬，一個是和雅隆部未來緊密相連，必須依仗首領才能更好生活的神女！

  他們怎麽會跑！！！

  只有眼前白色騎裝……不，現在已經紅白交錯了。

  只有一身血跡的薑杳蹲下來，笑盈盈地望向他。

  “現在可以說了嗎？”

  “你們的火//藥和計劃，到底是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