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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熱烏龜》第二十章 淪陷
  第二十章 淪陷
  謝驚休這一覺睡到了下課鈴響,他似乎脖子有點不舒服,半闔眼,仰著下巴,露出清晰的下頜線,手搭在脖頸輕輕地揉。

  許願收拾好了包,猶豫著跟他伸手揮了揮告別,陳蕉拉著她便順著人流往外走。

  “好餓,我們中午吃什麽啊?”趙淺風問。

  “去二食堂吧。”郭若晨提議,“想吃肥牛飯。”

  許願跟在三個人身後。

  不知是不是夏秋換季緣故,她像是感冒了,鼻子不太舒服。

  她記得口袋裡放了一包餐巾紙,伸手去拿,指尖捏住紙巾的那秒,關節像是硌到了什麽東西,硬硬的。

  許願一頓,將那個東西拿出來,攤開掌心,低眼瞧,怔住。

  一顆巧克力。

  和那天大雨的晚上,他遞給她的一模一樣。

  我不摘月亮:“可是今天天氣很好。”
-
  修改完的一辯稿發給李立唯沒多久,他在群裡又發了很長一段修改意見。

  趙淺風哀嚎:“太陽怎麽出來了啊,真的會很熱的。”

  “沒什麽。”她答得隨意不經心,掌心的手機振動,立即垂了眼去望。

  不遠處人聲鼎沸,待許願反應過來停下步子,才發現自己恍惚間走到了一家面館門口。

  隔著屏幕,許願感受到了隊友濃濃的崩潰,她在群裡謝過了學長,默默重新打開了中國統計年鑒開始搜集數據。

  居然是謝驚休曾經帶她來過的那家。

  謝驚休:“今天天氣不好。”

  我不摘月亮:“這似乎不是送巧克力的合理理由。”

  她彎唇,什麽跟什麽啊?

  辯協-李立唯學長:“幾個情況類似的省可以合在一塊兒算(對手指)。”

  我不摘月亮:“?”

  許願慢吞吞往校外走,夜晚橙黃色燈光照得人暈暈沉沉,耳畔的車鳴像被隔了層木板聽不分明,一切都木木愣愣的。

  一連磨了幾個晚上,一辯稿終於正式出爐,在李立唯發了個OK之後,許願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脊背靠在椅背上。

  今天二食堂肥牛飯窗口前人並不算多,幾個人很快就排隊拿到了飯,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恰巧靠窗,從這個座位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瞧見窗外茂密樹枝丫,抓住夏季的尾巴,綠葉仍倔強地扒著枝頭不放。

  辯協-李立唯學長:“得看你們怎麽決定算法。實在不行,你們也可以一個個算過去。”

  她仰著頭盯著天花板瞧了一會兒,數據剛算完沒多久,大腦疲憊,整個人陷入一片軟綿的空白,像是有一股氣被人抽走了,提不起什麽精神。

  雲層挪動,陽光一點點從雲裡沁出來了,慢慢變得刺眼,天空不再陰沉沉一片。

  晚飯隻吃了一個飯團,眼下肚子餓得難受。許願呆了半天,最後長歎一口氣,站起身,勾過一旁的鑰匙,準備出去覓食。

  她仰起頭望,看清門匾的那秒怔了下。

  她茫然,這什麽跟什麽啊?有什麽關系嗎?

  謝驚休:“所以突然就想送你一顆巧克力。”

  前面,郭若晨扭頭,見她落在後面,喊:“許願,走快點啦!下課點食堂人超多的!”

  許願放下盤子,往外頭輕輕一瞥,沒太在意。

  她再次抬眼,目光掃過窗外的太陽,陽光刺目,金燦燦一片亮堂,外頭的枝葉邊都被鍍上一層銀絲,暈開一陣炫目。

  盛大的食堂晚上關門得早,燈光早已滅了,漆黑一片。

  風為她捎來一絲涼意,她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手插在口袋裡繼續溫吞向前走。

  宿舍裡只有她一個人,剩下三位都有晚課。

  隊友:“啊啊啊啊——”

  他是什麽時候放進她口袋裡的呀?

  隊友大哭:“學長你猜咱們國家有幾個省?”

  她小跑幾步趕上來,郭若晨挽住她的胳膊,笑:“你剛愣那邊幹什麽呢?”

  她再次打開手機,微信又進了新消息。

  辯協-李立唯學長:“首先,根屬性要解決的問題是需求性在現狀下不能自行變好,你們要闡述的是為什麽不能自行變好,而不是現狀如何不好,這其實就往需求性層面去了。解決力部分需要呈現的是解決了多少的需求性,這個量是要用公式算出具體數據的,不然過不了初舉。其他兩個部分沒問題。基本邏輯是合理的,證據鏈還要再完善一下。”

  她眨了兩下眼,緩慢地,刻意地,控制自己的呼吸聲,半晌,動了動手指,岔開話題。

  他不知道這種話會很容易引人誤會嗎?

  夜風從身側襲過來,卷起發尾幾縷亂絲,又輕輕吹走,吹進一望無際的夜裡,隔著一扇玻璃門,面館裡燈火通明,暖融融一片,人圍著桌子繞了一圈,空位稀少。

  謝驚休:“因為從來就沒有什麽所謂合理理由。”

  許願盯著糖無聲幾秒,隨後撈出手機打開相機對準拍了一張照片,微信發給謝驚休。

  隊友發了一個哭哭的表情:“那個解決力具體數據怎麽算得出來啊?”

  她驀地一愣,目光停留在這行字上,指尖緩緩蜷起,泛著麻意。

  “馬上。”

  她靜靜在門口站了會兒,有些恍然,跟做夢似的。

  許願呼出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伸手剛要推開門,身後驀然間伸出一隻手,指節分明的,搭在把手上,率先一步,為她推開玻璃門。

  她與室內的面香撞了滿懷,意識驟然間清醒,身側嗓音清晰分明,闖入耳膜。

  “好巧。”謝驚休如是說。

  和他這麽巧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許願忍不住回頭想望他一眼,鼻尖擦過他胸`前的衣料,距離過近,近到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那股淡淡的洗衣粉香,薰衣草味的,視野被他身上那件深藍色外套全面佔據。

  許願定住一秒,脖頸下意識繃緊了,輕眨眼,隨後迅速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跨進門內一步。

  她勾下掛在鼻尖上的發絲,頷首微笑,若無其事:“謝謝。”

  面館生意很好,只剩下一桌空位,許願在謝驚休對面坐下,向老板點了碗小餛飩。這一碗很快就被端了上來,熱氣縈繞著飄散開,在眼鏡上結成薄薄一層霧。

  許願習慣地往後頭避了避霧氣,待視線清晰了,才用杓子舀著,入口很燙,她輕輕吹了吹,安靜地低頭嚼著。

  周圍人用當地話聊著天,口音濃重,聲音鬧作一片,夾著笑聲,入耳有點吵,但也熱鬧。

  對比之下,他倆安靜得像兩個陌生人拚桌。
    餛飩吃到一半,對面那人突然開了口:“這周四的草地音樂節,你來嗎?”

  她有點茫然,抬頭,思索了下,她對這種東西其實不太感興趣,過去了也不過圍在人群之外湊熱鬧,看不見什麽。

  謝驚休細細瞧著她的神色,在她張口之前補充:“我有節目。”

  許願瞬間把“不去”兩個字吞入腹中。

  她瞥了一眼謝驚休,他身子前傾靠著桌沿,手肘抵著桌面,肩膀微聳,鎖骨愈發分明,瞳孔被燈光沾染亮色,神色認真的。

  他問:“要來看看我嗎?”

  觸及他目光幾秒,許願睫毛微垂,視線從他鎖骨上滑過,重新落在杓子上,盯著。

  進屋之後,他就把外套脫了,僅剩下裡頭一件薄襯衫,上方扣子沒扣,領子自然向兩側撇開,方才輕輕一眼,她好像看到一點……

  他鎖骨下方,有一顆小痣,紅色的,影影倬倬的,藏在燈光下衣領落下的那一片陰影裡。

  她舀了一杓湯,仍盯著杓子,半晌,緩緩從鼻腔裡沉沉歎出一口氣。

  “去。”她這麽回復。

  為什麽這麽輕易答應自己並不感興趣的事情呢?

  許願告訴自己,是因為那兩顆巧克力,所以才那麽難以讓人拒絕吧。
-
  初秋的風一路吹進周四的夜晚,月光朦朧,半隱在雲間,月光柔軟傾瀉,懸在一片漆黑裡。

  陳蕉嘴上鄙夷著“誰會去看謝驚休哪個狗東西唱歌啊”,最後還是挽著許願去了,郭若晨和趙淺風兩個有晚課抽不開身,甚是惋惜,去上課前拉著許願求直拍。

  兩個人來的時間早,但場地前排已經圍了好幾個人了,盤腿坐著玩手機,偶爾扭頭跟身側的人嬉笑兩聲。

  陳蕉撈出手機,點開節目單,手指往下劃著數節目,嘀咕:“謝驚休是第幾個來著?”

  許願下意識接了句:“第五個。”

  陳蕉訝然抬頭:“記那麽清楚?”

  “還好吧。”她歪了下頭,抬手摸了摸鼻尖,又把手塞回口袋裡,“出門前看了眼,就記住了。”

  節目單上寫著他要唱的歌名叫《淪陷》,是她從沒聽過的一首歌。

  “劉承閑說他待會兒也過來。”陳蕉敲著鍵盤,微信回復完消息,重新挽住許願的胳膊,“前四個好像都是跳舞,有女團也有男團哎。”

  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將中心圍成密不透風一座牆,許願站在第二排的位置,回頭望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出一口氣,慶幸還好自己來得早。

  才藝部的組織人員抱著一大箱熒光棒小跑過來,給前幾排發了熒光棒,許願分到的是綠色一根,她一點點掰亮了,扭成一個環圍在手腕上,晃了晃,綠瑩瑩的一圈明亮。

  晚上六點鍾,草地音樂節正式開始。

  果真如陳蕉所說,前四個全是舞蹈,氣氛逐漸被點燃,歡呼聲不斷。穿著漂亮裙子或者乾淨清爽一身,在燈光下笑得燦爛,力度剛好,隨著音樂節奏,跳躍舞蹈。

  身側人揮著熒光棒,許願也跟著揮舞。

  第四個節目落幕,音樂停止,場上人下了台,工作人員搬上來麥克風架子,又急匆匆下了場。

  鼓掌聲震天中,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邁著長腿大步走到人群中心。

  謝驚休穿著一身非常簡單的白衛衣與牛仔褲,在夜色裡格外亮眼,他伸手握住麥克風,唇瓣湊近“喂”了聲試音,嗓音透過話筒擴散開來,繞了點磁性來,敲在耳邊,又被風吹散了。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大抵是和他相熟的男生,撕心裂肺一道穿透黑夜:“謝驚休!看這兒!”

  周圍哄笑。

  許願站在人群間,隔著一點距離,看見他低頭笑了一下。

  音樂聲響起,前奏松散的,加了混響的吉他聲作主調,低沉地彈著調。

  他站在燈光之下,發絲籠上一層朦朧的光,睫毛垂下一片陰影,手指輕輕搭在麥克風上,指節分明的漂亮,輕敲著節奏。

  他歪頭,開口的那一秒,許願愣住。

  明明是和平時說話一樣的嗓音,哼著音唱著歌時卻像完全變了個人,字字句句沾染隨意的腔調,卻拿捏著一股勁,慵懶而魔幻的,咬字清晰,像羽毛在心尖軟軟掃過,掀起耳畔一片癢麻。

  “我闖入你眼中一片色彩濃烈,
  義無反顧縱身躍入你在的時間,
  如果只有我歎息著聚焦視線,

  細數擦肩而過的瞬間,
  拜托啊請你為我同樣淪陷

  ”

  她怔怔的,像是被月光蒙蔽,移不開視線。

  身側陳蕉驀地大聲道:“我去後面找一下劉承閑!”

  許願整個人顫了下,回了神,從中間那人身上挪開視線,飛速眨了兩下眼:“啊?好。”

  陳蕉從人群中擠出去,那道嗓音還在唱著,許願抬手揉了下耳朵,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深呼出一口氣。

  肩膀處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許願下意識抖了抖,扭過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是李立唯。

  他訝然,彎著眼睛:“你也來看草地音樂節啊。”

  許願點點頭,微笑:“學長好。”

  耳畔,歌聲逐漸低下來,不經心的意味愈發濃重,技巧性弱下來。

  “你們是這周末比賽是吧?”李立唯問。

  許願答:“對。”

  “加油。”李立唯再次拍了拍她的肩,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條脆脆鯊,往她面前一遞,“這段時間備賽也辛苦了。”

  歌聲漸漸啞下來,或許是唇湊得離話筒更近了些,聲音更大更實,慵懶收起些許,牙像是咬著,平添幾分涼意。

  “謝謝學長。”許願接過脆脆鯊,笑著維持完禮貌,重新轉回頭,倏地撞上一雙眼睛。

  場地中心,燈光添冷意,謝驚休手指握緊話筒,骨節明晰,唇瓣貼著麥克風,瞳孔漆黑,盯住她。

  心臟猛地一跳,許願垂在身側的手指蜷起,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大腦驀地空了。

  大抵是夜太黑,無聲朦朧,才讓他的眼神顯得有點凶。

  她不知為何,平白無故挨了一眼瞪,頭皮發麻,擾得心頭髮虛,卻偏偏又像被蠱惑,一瞬不瞬錯不開目光,眼睜睜地看著他舌尖輕抵腮幫,唇瓣張合得小,像在咬牙切齒,從唇齒間滾出一句歌詞:“別對他人眷念,笑明晰可見,在我眼前……”

  伴奏轉入縞潮,他仍盯著她。

  “你最好看向我,為我同樣淪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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