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動
  半晌，許願的目光往邊上偏了幾度，強製性從他身上挪開視線，像正在脫離吸鐵石的磁鐵，心跳深受磁場所害，狂躁不止。

  許願抿住唇，盯著他身後那棵樹定了半天，有意無意克制呼吸。

  不知怎麽，她突然想起社團遊園會那天，學姐那一句“為色所迷”。

  她簡直感同身受。

  尤其是正在唱歌的謝驚休，在夜裡一束燈光下，盯著她，唱歌的謝驚休。

  她幾乎有點不受控制地想：沒有人會不心動的。

  沒有人。

  身側有女生激動地討論他，聲音有意無意闖入她的耳朵。

  “天呐，好會唱啊！絕了！”

  “他是不是那個文學院的謝驚休啊？”

  “哎，許願。”李立唯欲言又止，在身後叫她，聲音被下一場節目的音樂聲吞噬，許願沒回頭。

  謝驚休：“要不要出來？”

  “他身上這個衛衣……有點眼熟啊。”

  “等比賽贏了，我請你們幾個吃飯吧？”身側，李立唯再次開了口。

  “怎麽？”

  許願捏了捏耳垂，深呼出一口氣，那一瞬間覺得有點搞笑。

  “想起來了，鹿偶家的，七千塊錢一件，巨貴。”

  人群擁擠，許願縮著身子左側右側半天，才從前面一路擠出來，迎面一陣晚風襲來，她撥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額前發，一眼望見站在幾步開外的謝驚休。

  真不知道剛才自己在動搖些什麽。

  場地中心那位邁著長腿，轉身從人群包圍缺口處離開，她目送著他消失在人群間。

  他已經從她身上收回視線，手腕搭在架子上，嗓音裡那股勁依舊沒散，白光落了他滿身閃亮，把他和周圍的一切，包括站在周圍的她，隔離開。

  話音落下，她便側著身子往人群外擠，低聲：“麻煩讓一下，謝謝。”

  “反正他家有錢啊。”另一人聳肩，“幾千塊錢一件衛衣對我們來說是很奢侈，但對他來講可能就是家常便飯吧。”

  歌曲進入尾聲，伴奏聲漸弱，最後停下，掌聲熱烈，久久不息。

  其中一人訝異：“你認真的嗎？就這麽一件衛衣，七千？”

  “不用了，謝謝學長。”許願收了手機，衝他禮貌地笑了笑，“我先走了。”

  明明是兩個世界裡，壓根不匹配的人。

  貼著掌心的手機“嗡”的一聲振動，她低頭一望。

  許願驀地一怔，心跳聲徹底冷卻下來，像突然被人跩離了夢境，砸進清醒。她睫毛顫了顫，慢慢吞吞抬起來，重新聚焦在謝驚休身上，燈光下的謝驚休上。

  許願把情緒折疊好，跟著鼓掌。

  他的手揣在牛仔褲口袋裡，脫離場地明亮的燈光，面容昏暗不明，像是墜入危險夜色，偏頭直直瞧她。

  許願在望見他的那一秒頓住步子，風刮過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掀起一陣涼意。她猶豫片刻，突然不太敢走過去。

  有可能是因為他現在給她的感覺和平時太過不一樣，像是被撕開一角黑霧，又像是有點不太高興，整個人氣場上有細微的變化，沉下去的，毫無緣由的。

  哪怕她知道，平時的他帶了一點裝的成分。

  也有可能是因為……方才她像是被下了蠱陷入心跳聲的那幾秒，哪怕現在清醒過來，仍有點不太自在。

  許願在原地待了幾秒，最終還是慢慢走到他面前，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斟酌了幾秒，抬抬手：“嗨。”

  謝驚休無聲盯她幾秒，神色慢慢松軟下來，那股氣壓瓦解，他垂眼，望著地，整個人像月亮陷進一片雲裡，肩膀塌著，軟噠噠的失落，半天，他終於開了口，嗓音低低的：“我唱歌，是不是不好聽？”

  許願不知道他何出此言，愣了愣：“啊？”

  “不是嗎？不用說假話安慰我。”謝驚休嗓音更低幾分，人群裡的音響放了首舒緩的歌，女聲哀婉動人，他有點委屈，“你剛才都不看我，如果我唱得好聽的話，你怎麽會不認真聽啊？”

  許願噎了一下，總算抓到點他不開心的頭緒：“所以，你是因為擔心自己唱得不好聽嗎？”

  她盯他，細細辨別他的神色。

  委屈可能是裝的，這些話可能是單純說給她聽的，但不開心似乎是真的。

  “你答應過來看我演出，卻沒有認真聽我唱歌。”他唇角往下抿了抿，“不是因為唱得不好聽嗎？”

  “好聽的。”她解釋，“剛才是因為碰到認識的人了，覺得挺巧的就說了兩句話，沒有不認真聽。”

  她認真，再次強調：“你很會唱歌啊，我都沒想到你唱歌這麽好聽。”

  “哦。”謝驚休眉眼仍耷拉著，若有所思，隔了兩秒，有意無意，輕聲問她，“你有吃的嗎？我有點餓。”

  許願摸摸口袋，正好摸到一袋脆脆鯊，是剛才李立唯遞給她的。
    她拿出來，遞給他。

  謝驚休接過，指尖輕觸，他的心情像是好了一點：“謝謝。”

  哄完人，許願立刻收回手：“沒事。”

  陳蕉不知道跑去哪裡了，許願給她發了消息，她沒回。許願刷新了一下消息，還是沒見她回復。

  “你現在是打算回宿舍嗎？”謝驚休問。

  許願點點頭。

  他一抬下巴，指了指前面的路：“那就走吧。”

  她擺擺手：“你不用送我回去的。”

  “我想去食堂，和你宿舍順路。”他嗓音又落下來，“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許願：“？”

  這又是為什麽？
  謝驚休細數：“上次送你回宿舍的路上，你和我隔了很遠，就好像兩個陌生人，這次你也不希望我和你一起走，你似乎總是不願意跟我待在一塊兒，我覺得我也不像洪水猛獸……”

  “沒有。”許願打斷他，歎口氣，率先邁出一步，“一起走吧。”

  他止住話，抬手握拳掩住唇角笑意，小聲地“哦”。

  月色朦朧，高掛枝頭，駐足一場荒蕪的夢，遠處草地音樂節的音樂聲還隱隱隨風傳過來，散開透明空氣裡，寂靜蔓延，不遠處的宿舍樓陽台透出星星點點燈火，被搖晃的枝葉遮得影影倬倬。

  夜晚降了溫，還真有點冷，許願攏了攏外衣，緩緩地沿著馬路走。

  有人鼓起勇氣，直直小跑到兩個人面前，視線猶豫著在許願身上繞了圈，她會意，籠著外衣的手指顫了顫，幾乎下意識，稍稍往旁邊推開半步。

  “你好，打擾一下，你是剛才唱歌的同學吧？能要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女生眼睛亮亮的，仰著臉望他，誇，“你唱歌好好聽啊，長得也很好看。”

  許願在旁邊站著，垂下眼，目光落在面前兩個人的影子上。

  路燈把影子拉得斜長，一高一矮，面對面相望，風聲作響，畫面其實很唯美，像幅油畫。

  她覺得他真挺受歡迎的，光是她撞上的，主動跑過來要他聯系方式的，就有好幾個。

  許願盯著影子發著呆，驀地，高的那道動了動，一點一點朝她靠近了，直至陰影覆下，許願抬眼，望見了重新站在她身側的謝驚休。

  “抱歉。”她聽見他這麽對那個女生說。

  她松了松緊捏著外套衣領的手，緩慢地從鼻腔裡呼出一口氣。

  居然不是“微信盜號”？
  她抽出空在心底訝異。

  女生遺憾：“啊，你是有女朋友了嗎？”

  謝驚休手仍然搭在口袋上，站得不太筆直，幾縷亂發在額前橫著，他道：“不是，是因為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女生“哦”了聲，失落地跑開了。

  他才回頭看她：“走吧。”

  她點點頭，低頭望著影子，繼續邁著慢慢吞吞的步子，跟散步一樣的速度。

  “謝驚休。”她冷不丁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側頭：“嗯？”

  許願卻沒看他：“你怎麽不談戀愛啊？”

  謝驚休一頓。

  她感受到他凝望過來的目光，隨即他悠悠挪開視線，望向馬路盡頭，拖長了尾音歎息：“我也想談啊，談不了啊。”

  “那麽多漂亮優秀的女生向你表達好感呢。”她不解，“你如果想的話，怎麽會談不了？”

  聞言，他偏頭重新看向她，眉梢輕抬，覺得有點好笑，也荒唐：“有異性向我表達好感，我就得接受嗎？”

  許願懊惱，張張嘴：“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解釋：“我是說，那麽多漂亮的女生向你示好，其中性格好的優秀的也絕對不會少，就沒有一個讓你心動的嗎？”

  “可是，我不需要一個多漂亮的、多優秀的、性格多好的女朋友。”他目光微垂，自她的眼睛上下滑，最終落在她的唇角那一顆痣上，嗓音柔下來，順著夜風落入她耳中，“喜歡誰這件事，是沒有具體的評價標準的。”

  不管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又或許是甚至壓根沒見過面。是要長發短發，要成績好或差，要個子高或矮……

  這些取向哪有那麽重要？

  在感情面前，感覺永遠至上。

  就比如，她只要站在那裡，就足夠把他的喜歡演繹得美不堪言。

  夜風沾染心跳，猶豫半晌，謝驚休帶點僥幸地，問她：“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