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音樂節

  幾個人離開視線范圍， 許願這才回過頭，扭了扭手腕，覆在她手上的五指更緊了。

  她乾脆放棄行李箱，警戒地後退一步， 警告：“現在是在外面。”

  他把行李箱拉到一邊， 無辜：“我沒想對你做什麽。”

  許願盯著他。

  不信。

  “真的。”謝驚休嗓音軟下來，可憐巴巴， “你這幾天難道就不想我嗎？”

  她偏頭仔細想了想， 強行壓下唇角，故意道：“還好。”

  “？”謝驚休愣了一下，“你認真的嗎？”

  “昨天有跟你通過視頻電話啊。”她掰著手指數， “而且我每天都有給你發消息。”

  這次的音樂節規模很大，許願來挺早，現場已經有一些人候著了，謝驚休還要做造型，許願便讓他別管自己。

  許願愣了一秒，隨後慢吞吞抬起手，掌心觸碰到他柔軟的發絲，撫了撫。

  “可是熬了那麽久，好不容易有音樂節願意邀請我們了，他說自己想放棄了。本來應該是合唱，到頭來卻只有我一個人能唱完。”

  “那就抱一會兒吧。”他輕聲，“真的好想你。”

  “所以你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放棄嗎？”

  頓了頓，許願感受得到他的呼吸聲，輕輕的，顫唞的，可是他的語氣又是平靜的：“我只是為他感到難過。或許馬上我們就要成功了，可是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最先出場的是個rapper，氣氛點燃，耳側一直有人在咆哮：“白哲宇！看這兒！媽媽愛你！白哲宇！”

  喊叫的熱浪一聲高過一聲，比音樂聲還要熱烈，終於在某一秒鍾停下。

  “這就夠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沒聽過他們的歌。”

  她捏了捏包上的烏龜掛件， 余光掃視了一遍周圍，還好，沒人，便低頭輕輕咳了聲，小聲：“可以。”

  “我來到這個樂隊就是因為他向我遞出了名片。”

  許願不說話，只是抱緊了他。

  音樂聲響起，台下觀眾跟著吼唱出歌詞，大屏幕上掃過台下，又定在舞台上手握話筒的rapper身上。

  “我也知道，他的生活壓力很大，近四十歲了，沒有存款，沒有房子，父母催了他好久婚，我感覺他很累。前幾天他出了點事故，嗓子壞掉了，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夜色朦朧，路燈昏黃， 他睫毛半垂， 委屈得要死， 伸出手， 去拉她的衣袖， 力道不重， 只是捏著一下一下輕輕地扯。

  許願低頭翻了翻節目單，謝驚休的節目在第四個。

  燈光暗下來，音樂節正式開始。

  她又拍了拍他的背。

  雖然她還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麽不開心。

  她拍拍他的背：“嗯。”

  謝驚休盯著她，不吱聲。

  她詫異：“還不夠嗎？”

  下一秒，她就落入一個懷抱，帶著夏季的灼熱發燙，錮著她的腰，下巴抵著她的肩。謝驚休身上帶著一股香水味，帶點柑橘的澀，木質冷調，聞不出是什麽牌子，但很清爽。

  所以她只能從包裡拿出那個狐狸掛件，為他輕輕掛上。
-
  這幾周隻下過這麽一場雨，天卻始終沒有放晴，多雲。

  沒有人知道正確答案。

  大屏幕上投出四個黑色字母——WAVE。

  謝驚休道：“其實我早就有預感的，從他有意無意說自己今天不唱了，要我上台，可是他明明就在那裡，他已經堅持那麽久了，在我來到這裡之前。”

  “所以不要不開心啦。”

  天漸漸暗下來，舞台上藍色光束掃視台下，引起一陣尖叫，好多名字混雜在一起被吼出來，許願一個都聽不清。

  可以縱容他一下。

  該怎麽辦呢？

  抱了好一會兒，謝驚休才在她耳側慢慢開了口，嗓音低低的，化在風裡：“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樂隊裡有兩個唱歌的，一個是我，另一個叫路震。”

  雨後的風終於帶了點微涼的氣息，可是今天的月光並不溫柔，就像是針尖，戳下去其實不太疼，只是一陣一陣的難受。

  他勾住她的袖口， 靠近了些， 咫尺之間，他垂首問：“怎麽樣都可以嗎？”

  陸陸續續，場地上人越來越多，帶著熒光棒的，帶著燈牌的，喧鬧的，她掃視了一圈，還看到幾個舉著“WAVE最棒”的牌子，不由莞爾。

  “謝驚休。”靜了一會兒，許願喊他，聽見他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嗯”來，尾音上揚著，她道，“我給你買了一個掛件。”

  “這個樂隊我沒聽說過哎。”

  許願瞧了他半晌， 還是沒忍住， “噗嗤”一下笑出來，邊笑邊開口：“那你就說，你想怎麽樣？”

  “不是，其實我知道原因。”他說，“我知道他年紀大了，樂隊一直不景氣，吉他手和鍵盤手都換了好幾個，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沒辦法協調好團隊，沒辦法帶大家走出去，後來我來了，樂隊終於穩定下來，他心裡其實是不舒服的，只是他不說。

  許願聽見身側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

  許願一直盯著舞台，燈光暗下來，工作人員把架子鼓等樂器搬上來，她看見謝驚休了，走在最前面，邁著一貫慵懶的步子，後面跟著樂隊的其他人，有個女孩子扎著髒辮，笑得燦爛，一直在衝底下揮手。

  他今天做了髮型，額前頭髮三七分開，露出一點光潔的額頭，發梢燙卷，蓬松。好似還化了一點妝，上挑眼線，眼尾畫了一顆很小的黑色愛心。白色短袖襯衣，腰間扣著鏈條腰帶，勾出一截細腰，還戴了單個黑色皮手套，充滿衝擊力，與性張力。

  許願這輩子，第一次，get到黒色皮手套的魅力。
    只是認識他們的人不多，呐喊聲與鼓掌聲明顯比之前要小很多。

  燈光暗下，隨即又亮起，那個扎著髒辮的女生勾了下唇，指尖撥動，電吉他聲作導入，鍵盤聲隨之跟上，前奏響起。

  舞台最前方，謝驚休指尖搭在話筒之上，唇瓣靠近，抬起眼，掃過台下泱泱一片，在她身上定了一下，又飛快掠過，他啟唇：
  “莊周夢蝶，
  虛實世界，

  拚圖扯開了一角空缺。

  誰是主角，

  問得那麽片面，

  你別喪生於喜惡之間

  ”

  歌聲響起的那一秒，她身處於台下的歡呼聲之間，跟著所有人一起，隨著節奏揮舞著手臂。

  台上，他從架子上摘下話筒，歡呼聲愈發熱烈。

  “要多被偏愛才算完整，

  沿紋路走下去的人生，
  這是你嗎，

  你是你啊，

  沒有任何局限與定義的，
  熱烈肆意的你啊

  ”

  燈帶交替，他的目光掃視，倏地落在一點。

  四目相對，許願微怔。

  謝驚休揚唇，修長手指抬起，指尖似是無意擦過唇角，他盯著她唱著歌：
  “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

  歡迎你邀請我一起私奔，
  ”

  她懵懵懂懂聽懂一點含義，可他還盯著她。

  “歡迎你帶我一起私奔，
  逃離一切他們的詛咒，

  因為是你啊

  ”

  音樂聲漸止，台上人放下了話筒，正在向台下鞠躬，台下掌聲雷鳴，有人在大聲尖叫：“WAVE！”

  “好帥！WAVE！”

  謝驚休站在舞台之上，笑得雙眼彎彎，燈光灑進他漆黑的眼底，暈出細碎的光，亮得不可思議。

  她想，他是天生就應該站在舞台上的。

  許願緩過神來，連忙往外挪，一路說著抱歉。

  她從人群中擠出來的那一秒鍾，還沒來得及張望，手便被人牽住。

  她回頭，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胸膛喘熄仍不止，頭頂那人彎著眼角，問：“今天要和我走嗎？”

  要的。

  她想，因為她再一次落入他的蠱惑當中。

  她知道，但她不想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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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驚休一路車速開得快，到了小區門口便利店，他先停了下車，“啪嗒”一聲解了安全帶，跟許願低聲道了句“等一下”，便鑽出了車。

  她一隻手握著安全帶，佯裝冷靜。

  他回來很快，手裡拎著個白色袋子，打了結，往後座一丟，接著啟動了車子，駛向他家樓下。

  謝驚休沒再說話了，直至他握著她的手，打開了門，“啪”一下開了燈，轉身把她抵在玄關處，拿頭髮蹭了蹭她的脖頸，低聲問：“好聽嗎？”

  許願的心跳聲已經快到幾乎不能聽了，她嗯了聲，很輕。

  他微微抬起下巴，唇瓣觸碰到她的耳根，察覺到她的僵硬，頓了下：“知道我什麽意思嗎？”

  她又嗯了聲，顫著睫毛，又覺自己底氣不足，清了清嗓，道：“知道。”

  他歎了口氣：“知道還跟我過來呀？”

  許願不吭聲了。

  “許願。”他叫她名字，呼吸全部噴灑在她臉側，手指沿著她的胳膊向上，掌住她的脖子，指腹摩攃，帶點色.情意味的，語氣卻認真，“如果你不願意，現在還可以走。”

  房間裡寂靜，隻余下滾燙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細數著時間。

  沉默片刻，她終於出聲了：“如果我願意呢？”

  謝驚休又笑了：“那麽今夜我將屬於你。”

  他傾身。

  “那麽今夜……我將服務你。”

  欲.望像個魔鬼，吞噬心跳，和清醒糾纏交織，意識逐漸沉淪，許願感覺自己就像大海上漂泊的小舟，僅身前人的支撐，海浪隻輕輕一掀，她便徹底交代。

  偏偏他還在耳邊喊她，先是“姐姐”，再是“願願”，最後是“寶貝”，一聲比一聲過分，又央求著要她出聲應答，全部應答。

  許願手臂軟噠噠環著他的脖子，實在被逼急了就咬他一口。

  窗外夜色朦朧，枝葉顫唞。

  今夜無人逃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