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月色很美
  夜晚的燈光昏黃， 從玻璃門縫間透出的一點音樂彈動神經，燈紅酒綠。

  相隔一段距離對望，謝驚休頓了下，將煙攏在了掌心， 歪頭望向他， 揚眉無聲疑問。

  李立唯什麽都沒說，隻深深望了一眼他， 扭頭就走。

  他也沒在意， 聳了下肩，從口袋裡撈出打火機，“啪嗒”一聲， 火苗小簇燃燒晃動。

  地面上有一道影子極速靠近，謝驚休抬起眼，才發現是李立唯又回來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謝驚休的穿著， 又將視線落在謝驚休身後那一小塊玻璃隱隱透出的酒吧裡頭蹦迪的男女。

  謝驚休倚著邊上的牆壁， 問：“做什麽？”

  “你混這種地方？”李立唯皺眉， “本來別人跟我說在這裡看見你我還不相信……”

  他隻覺得好笑， 指尖撓了下唇下：“我似乎和你不是很熟。”

  李立唯把目光挪回謝驚休身上， 裡頭的燈光映出來， 落進他眼底， 染上顏色。

  “許願是那種有主見但很乖的女生，成績好，很努力，不是你這種會整天混在酒吧裡績點一塌糊塗的人。”李立唯看著他，道，“我知道你是有錢，你玩你的，混你的，但你別耽誤她。”

  “今天是發生什麽好事了嗎？”

  他有種很奇怪的心情， 錯愕和一點隱秘的驚喜，心跳加重，就好像拿捏到了自己比面前這個人強的地方。

  她還是沒有給他發任何消息。

  可是明明，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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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幹嘛？”陳蕉敷著面膜拉開陽台的門，就見許願舉著手機對著天空。

  “不漂亮嗎？”許願反問。

  半晌，指尖玩轉的打火機蓋子“啪”一聲合上，他哼笑一聲，盯住李立唯，齒間咬出兩個字，“做夢。”

  “有嗎？”陳蕉抬頭，細細瞧了會兒，失望，“哪裡漂亮了？都被前面那棟樓擋一半了，唉，咱們寢室就是樓層低。”

  陳蕉扭過頭，盯著她的臉看了老半天，疑惑：“你今天心情看上去好像很好啊？”

  “我倆的事不勞你關心。”他慢慢抬腳踏下台階，肩膀碰撞著擦過去，他側了下臉，一字一頓，“我等得起，也不可能放手。”

  “謝驚休。”李立唯後退一步， 語氣微揚， 感慨，“你跟許願， 真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

  許願還是反問：“是嗎？”

  他的喉頭輕輕滾動了下。

  “拍照。”許願按下快門鍵，她低頭打開相冊，瞧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10:12，正好，“你不覺得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嗎？”

  謝驚休直起身子，有什麽東西在發燙，幾乎要從胸膛間噴湧出來，他耐住發衝的語氣，只是嗤笑：“你怎麽就敢肯定，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呢？你了解我嗎？你了解她嗎？”

  謝驚休最後還是沒抽那根煙，煙捏在指尖轉了一圈，最後被砸進垃圾桶，出氣似的。

  他仔細辨認眼前人的神色，沒有喪氣，只是眸子漆黑，姿態也懶散。

  “如果你也喜歡她，你要做的應該是追她，而不是在我這兒說這些廢話，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優勢有多大。”謝驚休站在台階之上，垂著眼，篤定，“當然，許願不會喜歡你。”

  他仰起臉，望向夜空。

  “那你又怎麽敢肯定她不會呢？據我所知，她也拒絕你了。”李立唯道，“謝驚休，你們之間差距太大了，不會有好結果的，你不如放棄吧。”

  “放棄？”謝驚休呢喃，視線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像是在思索，耳邊裡頭傾瀉出的聲音嘈雜，像一場如夢似幻近乎魔幻癲瘋的夢。

  許願聳肩，沒回答是或否，隻彎唇笑了下，收了手機，轉過身準備回屋子：“我要去洗澡了。”

  待洗漱完出來，她坐在椅子上，刷了會兒朋友圈。

  今天的朋友圈內容依舊很豐富，馮可在為所追的劇裡男女主的甜美愛情而瘋狂；徐珞珞為月考試卷發愁，大罵數學；陳青湘似是出去玩了，曬了美食圖；表白牆裡有人丟了新買的藍牙耳機，有人撈搭子一起去參加演唱會的……

  她一手慢慢劃著屏幕，一手把玩著菩提手串。

  還有人曬了今天的月亮。

  許願手指頓了頓，點開大圖，看了良久，長按保存。

  隨後，她很快滑過了這條朋友圈，繼續翻下去。

  沒有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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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娛樂賽的時間定在了周日下午一點，許願抵達教室的時候時間還早，陳青湘正站在黑板前握著粉筆寫著字，李立唯在底下排課桌椅。

  陳青湘扭頭看了她一眼，訝然：“來這麽早？你吃過午飯了嗎？”

  “嗯。”許願問，“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陳青湘剛要搖頭，就聽李立唯喊了許願一聲。

  “許願。”李立唯見她望過來，笑了笑，“你過來幫我排一下課桌椅吧。”

  她抿了下唇，神色淡下來，點點頭。

  “謝謝。”李立唯道。

  許願搖頭：“沒事。”

  她跟著李立唯，把桌椅往教室後方推，空出前面一塊空地。
    隨著比賽即將開始，陸陸續續也有一些人過來了。

  許願排完課桌椅，找了個座位坐下，娛樂賽來的人挺多，教室裡逐漸吵起來，孫琪琪拎著帆布包進來，一眼掃見她，朝她揮揮手，蹦蹦跳跳跑過來在她身側坐下。

  “哎，我問你個事兒。”孫琪琪戳戳她，“那個陳蕉，是不是你室友？”

  “對，怎麽了？”

  孫琪琪激動：“我靠，她長得好漂亮。快，微信推我。”

  “那我問問她行不行。”許願打開微信，低頭給陳蕉編輯消息，驀地又聽見身側的孫琪琪又“我靠”了一聲，小聲倒吸了一口氣。

  周圍聲音低下來一兩秒又重新回歸喧囂，變化很細微，但許願還是敏[gǎn]地注意到了，疑惑地抬頭，剛要問孫琪琪怎麽了，目光倏地對上了一雙柳葉眼。

  就隔著幾排人的距離，四目相對。

  他站在門口。

  像隔了幾個世紀一樣。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也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人群中對視上了。

  許願輕描淡寫地先挪開視線，神色自然。

  “謝驚休怎麽來了？他也報名了？”孫琪琪小聲跟她咬耳朵，“自從新生杯之後，我就沒見他來參加過比賽，就跟辯協裡沒這號人似的。”

  她摸摸下巴，懷疑：“是不是衝你來的？”

  許願下意識捏了捏腕上的珠子，笑笑：“不知道。”

  幾句話之間，門口那人再次邁開了腳步，找了個空座位，離她有兩排的距離，在她斜後方，是許願得刻意用余光才能注意到的地方。

  今天的主席兼主持是馮可，她站在台上，講述規則：“本次娛樂賽的題目是——美是客觀存在，還是主觀感受？大屏幕上會滾動已報名的同學的名字，進行隨機抽取兩位上台進行1v1比賽，先被抽取的同學為正方。一場比賽時間一共為三分鍾，采取自由辯形式，單邊計時，最後三十秒會有一聲鈴響提示，倒計時結束會有兩聲鈴響。評委是在座所有人，根據舉手票數決定誰贏誰輸。現在，比賽正式開始。”

  大屏幕中數個名字開始滾動，馮可按下空格鍵，滾動停止，屏幕之上兩個字彈跳出來——許願。

  馮可緊接著按下了第二次空格鍵。

  反方，陳青湘。

  許願瞧見名字，無聲揚眉。

  有點棘手。

  教室裡有人鼓掌起哄，馮可道：“有請雙方辯手到前面來。”

  她跟陳青湘交換了個眼神，站起身來，走到了前面那一塊空地上。

  “準備好了嗎？”馮可見二人點頭，道，“開始計時。”

  許願作為正方，先開了口：“您方對美的定義是什麽呢？”

  “是一個人基於主觀審美而獲得滿足感的來源。”陳青湘立即回答，“您方是否承認每個人對於不同的事物是否漂亮的觀點是不同的？”

  “您方說的那叫作審美，審美是基於美的不同分類而產生的，而不是美麗本身。美的存在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

  “我們討厭雜草，但是雜草在藝術家的眼睛裡是美的。”陳青湘道，“園丁討厭雜草，藝術家卻喜歡，這不就是人的主觀感受嗎？”

  “我並沒有否認人類審美的多樣化，但是美的存在是客觀的。請問對方，感覺不到就代表這樣事物不美嗎？假設有個人不喜歡閱讀《紅樓夢》，難道《紅樓夢》就不美了？”

  “您方拿經典舉例子，那為什麽經典永流傳？是因為在一首詩裡，有的人看見自己，有的人看見過去，有的人懷念故友，這份感受促使我們覺得經典美。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是因為我們所感受到的不同的內涵而覺得它美。也就是說，我們感受到的，是經典不同的美，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理由。”

  “如果美是一種主觀感受，就意味著一旦脫離人的意志，美就不存在了。但不是這樣的，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哪怕沒有任何人看到它，但是它的綻放本身就是漂亮的，充滿意義的。”

  響鈴一聲，許願瞥了一眼大屏幕，倒計時三十秒。

  陳青湘道：“不不不，那是因為人類定義它的盛開是美的。要是不存在意識，世界就沒有對美的任何感受。美是一個人所感知到的自由意志。”

  許願張嘴剛要開口，被陳青湘先搶了先，她眨眨眼：“今天娛樂賽，就打得輕松點吧。來，對方辯友，我問你，你覺得自己漂亮嗎？”

  許願腦中所有構建起的反駁都被這一個問題堵住，思路卡殼。

  這個問題像一個陷阱，是她逃不了避不開的。

  倒計時五秒鍾，她聽見自己內心的掙扎。

  心跳跟著加速，許願蜷起手指，發不出聲音，過去所有一切像萬花筒在腦間轟炸開。

  五、四、三、二、一……

  最後一秒，許願聽見自己的嗓音從喉間衝破出來：“現下的我就是最漂亮的存在。”

  後半句被驟然間響起的鈴聲蓋住，她松開手指。

  許願知道，這場比賽她要輸了。

  但是沒關系，因為她也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