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聽見
  一場雨一下， 天氣驟然降溫，從十幾度一下掉到個位數，十一月尾的天陰蒙蒙的，風帶了初冬的寒意， 透過毛衣， 掀起皮膚一陣戰栗。

  再過不到半個月時間就要英語四級考試了，這幾天圖書館的人數呈現暴增狀態， 人滿為患， 甚至連座位都預約不上。一到開放預約的時間，app立即卡死，加載的圈圈轉了無數輪， 最後亮出“對不起，座位已滿”的字眼。

  尤其是許願手機用了三年，已經舊了， 網絡總是要比別人慢半拍。最後煩得不行， 乾脆放棄預約圖書館， 轉戰空教室。

  事先在手機上查好哪個教室沒課之後， 她背著包騎著共享單車慢悠悠晃去教學樓， 正是下課的點， 馬路兩側人行道熙熙攘攘， 抱著書橫穿馬路的也不少， 車鈴聲不斷，許願靈活地控著車頭，穿梭在人群中間。

  入校半個多學期， 她最大的感受就是自行車車技明顯提高一截， 第二個感受就是——她真誠地希望，學校裡頭能夠出一個自行車修理廠。並不是校園裡所有的共享單車都是四肢健全， 能做到一路順風的。咯吱響的、鏈條半路斷掉的、搖搖晃晃快散架的真的不少。

  許願行駛至固定的停車點，給車上了鎖，掃了眼手機裡空教室的門牌號——401A。

  屏幕上方“嗡”一聲彈出一則消息，她點開，謝驚休發了幾張圖片，是英語四級的練習題。

  謝驚休：“不會做。”

  謝驚休：“貓貓垂頭喪氣.jpg”

  許願按下電梯上升鍵，一邊等著一邊打字回他：“等一下幫你看。”

  “許願。”他若有所思，似單純好奇，又像是故意的，“你剛才是聽見什麽了嗎？”

  許願懵然僵直，繃直的脊背一陣一陣泛著麻意，盯著黑暗呆了一秒，手悄悄從開關上挪下，匆忙轉身就要落荒而逃，鼻子卻猝然撞進柔軟的衣料裡。

  謝驚休還站在原地，身影修長挺拔，深陷在樓道的陰影裡，眸子漆黑，墨色化了一池，眼尾勾長，隔著幾步之遙，他盯著她。

  待離401A有了段距離，許願才松了口氣，人還沒從方才那場意外裡緩過神來，仰臉就望見謝驚休唇上掩著的、自己的那隻手。

  身前那人不吱聲。

  她後退小半步，下意識抬頭，對上一雙漂亮的柳葉眼。

  面前的電梯“叮咚”一聲響，門緩緩開啟，她按下四層，在電梯門合攏之前，又發了條消息。

  謝驚休：“你是在圖書館嗎？”

  她像是突然驚醒，飛快收回，雙手交疊在背後，指腹搓了搓掌心，灼熱的燙。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她隱約聽見輕軟的人聲。

  我不摘月亮：“401A。”

  最上方的備注立即彈跳成“對方正在輸入中……”，隔了幾秒，他又發了幾張圖片。

  “還好……你能別親了嗎？待會兒要有人來了怎麽辦？”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善解人意，緊跟著又發了張表情包，是一隻熊貓抬手揉耳朵的動圖。

  她頓住。

  謝驚休：“貓貓愛心.jpg”

  “抱歉。”許願低聲道，“那間教室有人，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許願這個學期沒有這邊教學樓的課，對樓層布局不太熟悉，對著門牌號找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在一間教室前停下，確認了一遍，沒錯。

  他愣了愣，像是剛被人從夢裡扯出來，茫然：“你怎麽了？”

  掌心貼緊柔軟唇瓣，掀起癢意，他怔住，沒再動彈。

  許願抬了下頭，卻捕捉到他舔了下唇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電流重重擊了一下，方才教室裡的嬌柔的嗓音在耳畔朦朧繞著，她感覺自己要炸了，警戒地又往後退了一大步：“你這是在幹嘛？”

  謝驚休：“題有點多，線上交流是不是不太方便？”

  許願盯著表情包看了一會兒，默默長按保存，才回消息：“沒事，不麻煩。”

  謝驚休：“你要是覺得麻煩的話，我就再問問別人吧，沒關系的。”

  她抿住唇，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撇過臉，不答，平複了下呼吸，才道：“沒什麽。”

  我不摘月亮：“不是，圖書館座位預約不上。我打算找個空教室。”

  至此，許願終於明白了他的意圖。她覷著這行字，指尖敲擊兩下，屏幕上顯出這行大字，她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聲。

  謝驚休：“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是不是撞桌角了？疼不疼？”

  許願伸手摸索著牆壁上的燈開關，摸到牆面上凸起的按鍵的那一秒，陡然間聽見裡頭似是有什麽東西撞到桌子，“砰”的一聲響，緊跟著的，是一聲悶哼。

  她往電梯那兒走了兩步，察覺到人沒跟上來，扭過頭去望。

  任由她一手捂著唇一手推著他腳步匆匆往電梯口走。

  許願鎮定地扶了下眼鏡，轉過身，抬腳要走：“我記得學校附近有家咖啡廳，我們去那邊吧。”

  “說好只是抱……唔。”

  她不敢去空教室了。

  她搭在開關上的手驀地頓住。

  謝驚休垂著眼，疑惑於她的驚慌，張嘴剛要問，許願猛地踮起腳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就再抱一會兒。”

  許願瞧著一張又一張圖片持續從底部彈出來，沉默幾秒，打了個問號：“都不會？”

  後門上了鎖，她繞到前門，401A的燈暗著，大抵是窗簾被拉上了，教室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謝驚休：“貓貓委屈.jpg”

  兩束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氛圍蔓延，像火柴在磨砂紙邊緣反覆試探，欲劃擦出點什麽，卻偏偏幾次落下都只是輕輕掠開。

  半晌，許願開了口：“沒有。”

  她挪開視線，不動聲色：“別瞎想了，走吧。”

  謝驚休從喉間悶出一聲低笑，輕得不像話，幾乎聽不見。
    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她一句“瞎想”卻不小心把事情交代得個一乾二淨。

  “哦。”他終於邁開步子，“那就走吧。”

  咖啡廳就在學校東門口對面，偶爾也會有盛大學子去那邊學習。許願點了杯拿鐵，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從裡頭拿出單詞書和練習題。

  她這才抬起眼，問坐在對面的謝驚休：“你哪幾題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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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在黃昏落日時才淺淺露個頭，於是晚霞便染了一片紅，像暈開的水顏料，推著暮雲緩緩遊動。

  謝驚休做的閱讀題錯得亂七八糟的，許願跟他分析了半天長難句和詞匯，最後發現他詞匯量真的不夠。

  她不由得抬頭看他，確認：“你是報名了十二月的四級考試是吧？”

  謝驚休點頭：“嗯。”

  許願盯著他的習題書，寂靜了會兒，隨後扯著嘴角微笑，盡量含蓄：“那你加油吧，一天背200個單詞，過的機會還是挺大的。”

  他的四級成績值得擔憂，但許願不知怎麽的，心下稍稍松了口氣，幾分慶幸來得不合時宜。

  疑慮被她重新徹底排除，她和學搭每天堅持單詞打卡，學搭的詞匯量很大。

  謝驚休一定不是他。

  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窗外，日頭下沉，連著天緩緩暗沉下來。

  隨著冬□□近，天黑下來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早，許願瞧了眼時間，才下午五點鍾，太陽已經挪在地平線邊緣了。

  她收拾收拾東西，背上包：“我們回學校吧。”

  “去食堂吃晚飯嗎？”謝驚休走在她身側。

  “我現在不太餓。”她下午喝了咖啡，後面又吃了塊牛角包，現下沒什麽胃口，“你要是餓的話就先去食堂吧。”

  “我也不太餓。”

  許願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擱在口袋裡的手機振個沒完，她撈出來看了眼，趙淺風跟郭若晨在寢室群裡消息發個沒完，沒頭又沒尾。

  郭若晨：“我快到了，情報是否準確？”

  趙淺風：“放心，我這人別的不行，感情上的第六感絕對準！已經找好據點，記得從南操場靠右側的門口出來，靠左側網貼著走，我就在那邊。”

  趙淺風：“哦莫，我已經看見他倆了，速來。”

  郭若晨：“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

  趙淺風：“@許願，你來嗎？第一線！”

  許願皺著眉看了半天聊天記錄沒看懂，發了個問號。

  趙淺風回復速度很快：“聽說今天劉承閑要和陳蕉表白。”

  許願：“你聽誰說的？陳蕉？”

  趙淺風：“聽我的直覺說的。她平時化妝不貼假睫毛，今天貼了假睫毛。”

  許願沉默，這能說明什麽嗎？

  趙淺風：“然後我剛準備出去吃晚飯，正好碰見他倆，我嗅到與眾不同的氣息，是瓜的味道。”

  許願：“陳蕉知道你們過去圍觀她的被表白現場嗎？”

  郭若晨：“不知道啊。”

  許願：“……”

  不是，那她倆還這麽正大光明在群裡聊這麽熱烈？
  趙淺風：“首先，這個群她是在的，聊天記錄她是看得到的，所以不能怪我們沒有提前說哦，只是她現在沒工夫看消息而已，其次，我真的只是正好碰上他倆哦，一切都怪巧合，和我無關哦（對手指）。”

  郭若晨：“好強盜思維，好喜歡。”

  許願：“……”

  身側那人見她停了步子，開口問：“怎麽了嗎？”

  許願捧著手機，仰起頭看他，滿眼複雜：“你知道劉承閑今天打算跟陳蕉表白嗎？”

  謝驚休搖搖頭：“不知道。”

  許願眨眨眼：“可是你看上去一點都不驚訝。”

  “他們倆是早晚的事，不值得驚訝。”謝驚休聳肩，態度漫不經心。

  許願不由得多看他一眼：“你看上去對你妹妹的情感生活不太關心的樣子。”

  “她的情感生活自己考慮清楚就好，不需要我多關心。”

  夜色漸濃，謝驚休側過身面對她，垂了眼捕捉她的視線，半晌，驀地一笑。

  許願對上他的目光，余光裡瞥見模糊夜中他上揚的唇角，朦朧得像是老電視裡的低畫質，眼神卻偏偏格外清晰，她怔住，手指下意識蜷起。

  掌心的屏幕仍然亮著，一條條彈著消息。

  趙淺風：“哦莫哦莫，停下來停下來了！！！”

  趙淺風：“送花了送花了！！！”

  趙淺風：“牽手了牽手了！！！”

  他彎腰，定定粘著她的目光不放，直至平視，歪頭，嗓音絲絲縷縷纏繞著曖昧滑進耳朵裡：“我該關心的是我自己的情感生活。”

  “比如，我什麽時候才能讓你真正接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