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男女朋友
  熟悉的旋律和那天學校廣播裡模糊的聲音重合， 許願站在帷幕旁邊，看見謝驚休站在舞台正中央，站在燈光下，手指搭在麥克風上， 垂著眼低頭輕聲哼唱。

  他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白毛衣， 松松垮垮的，柔軟的。

  “如果指尖觸碰，
  如果心臟跳動，
  如果你姍姍來遲，也不必腳步匆匆，
  就當我還在手捧鮮花去見你的途中，
  這當然不需要理由。

  而你只需要回頭，
  然後，看見我，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

  她靜靜望著， 好像陷入一場白雲的夢。

  原來是他唱的。

  她將頭靠在一邊的牆壁上。

  真好聽。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或成為任何人，
  我會奔赴，
  你贈我的那一場永不會晚到的霓虹，
  即使結局朦朧。

  是因為心動。

  許願握著門把的手停了停，李立唯瞧見她，笑著揮了揮手，她長歎出一口氣，還是松開門把，慢慢吞吞往他那邊走過去，站定在他眼前，沒吭聲，隻抬眼望著他。

  “這束花送你。”李立唯遞出懷裡的花，“慶祝你今天拿了獎狀。”

  她推開門口的玻璃門，隔著一段距離，看見路燈下的那道人影，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玫瑰。

  衣料淺淺一觸即離，肩頭髮熱，許願低下頭，抿唇笑了下，在舞台上站定，平視遠方。

  李立唯的話在耳邊一直環繞，那天他回答得硬氣，實際上說不擔心是假的，哪怕不是李立唯，還有王立唯，陳立唯……她那麽優秀，他怕自己哪一天連等待的資格都沒有了。

  李立唯情緒有點激動，大抵是自己也察覺到了，他深呼了一口氣，再抬起眼，目光忽地穿過她頓在了身後不遠處。

  他抱著花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收緊。

  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她，該準備上台了， 許願如夢初醒似的， 隨後微笑著點點頭，跟在領獎隊伍的後面， 深呼了一口氣，在主持人激情高昂的聲音下，昂首挺胸往台中央走。

  她語氣淡淡：“嗯。”

  許願輕輕皺了下眉：“有說是什麽事情嗎？”

  許願垂下眼看著玫瑰，半晌，再歎了口氣，認真地仰起頭望著他的眼睛：“學長，我只會收一個人的玫瑰，但那個人不是你。”

  怎麽辦啊？他想。
-
  許願手拿著獎狀，下了台，轉了圈，從右側帷幕繞到了左側的候場地，沒瞧見人。

  花店有點遠，他怕來不及。

  “你這個回答怎麽聽上去有點敷衍？”陳青湘“嘶”了聲，不滿，她突然想起什麽，又道，“對了，李立唯說有事找你，他現在在禮堂大門口那裡等你。”

  今晚的星星很亮，今天她好像化妝了。

  許願沒問了，隻點點頭，她打開手機看了眼，今天剛置頂回來的人沒有消息，朋友圈在半個小時前倒是發了條新的，她面無表情凝視了半天，點了個讚，暗滅了手機，大步流星往大門口走。

  “找誰呢？”陳青湘拍了拍她的左肩，把手機遞過來，“我給你拍了幾張照，好看吧？”

  許願低眼掃過屏幕：“嗯，好看。”

  她聽見帷幕邊上的工作人員小聲提醒：“走錯了，下台在另一邊！謝驚休！你走反了！”

  “謝驚休！謝大少爺！”劉承閑看見他奔出去的身影時愣了愣，往門外追了幾步，喊又不敢太大聲，急得要死，“我靠你幹嘛呢？許願在領獎呢！”

  “……恭喜以上同學獲獎，現在有請校長來為他們頒發獎狀！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恭喜他們！”

  謝驚休在禮堂外掃了輛共享單車，長腿一邁，上了車踩著踏板一路往小賣部邊上的花店趕。

  他目不斜視，像是沒聽見，繼續向前走，和排在隊尾快要走上台的她越來越近。

  “很漂亮。”他誇她。

  李立唯看清她臉的那一刻，怔了下：“你今天化妝了？”

  “謝謝。”

  伴奏聲漸輕， 台下掌聲雷動， 她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扯著嗓子的呐喊與尖叫，不同顏色的熒光棒亮成一片銀河。

  “為什麽不能是我呢？之前我說放手是因為我誤以為你喜歡謝驚休，可是你已經拒絕他了不是嗎？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我有追求你的權利。況且你和謝驚休之間差距那麽大，壓根不合適……”

  燈光落在她身上，耀眼得不像話。

  台上，剛唱完歌的謝驚休慢慢悠悠往後台走。

  轟鳴鼓掌聲響起的那一秒鍾，她用余光關注著帷幕之後，有道人影在她原來的位置佇立幾秒，倏地轉身，消失不見。

  那天在余城，她說等一等，他當然可以一直等，他本不該主動出擊，萬一沒到時間，在她眼裡是否自己會被扣分？
  可是第六感影影綽綽，可惜他又要衝動了。

  “去花店！”

  You had me at hello.
  No one but you.
  ”

  她將視線轉回來，聽見李立唯嗓音有點顫，聲音卻很重很響：“我似乎還沒有認真跟你表過白。許願，我喜歡你。”

  擦肩而過。

  許願頓了下，睫毛顫了顫，彎起的唇角放平了。

  “沒說。”她聳肩，“可能……是辯論的事情？畢竟你也快升常設隊友了。”

  許願蹙眉，剛要扭過頭又聽面前人加大聲音喊了她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許願。”

  她沉默著，春季晚上的風拂過懷裡的玫瑰花瓣，濃鬱的芳香四溢，她卻後退一步。

  “可是那不是‘誤以為’。”許願聲音很低，風一吹就散了，但卻很篤定，“我喜歡謝驚休。”

  “所以，學長，不要再向我傳遞這種信號了。”許願淡淡地笑了下，“你說我和他不合適，可是只有嘗試過的人才知道究竟合不合適。”

  “但是……”

  “沒有但是。”她打斷他，又後退了一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現在要去找我喜歡的人了。”

  她轉身就走，李立唯在身後喊：“許願！”

  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她不回頭。

  許願打開手機，呼吸都有些急促，但是朋友圈的那個讚石沉大海，他仍然沒有訊息。

  不是吧？她想，他是沒看消息，還是沒懂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她小跑了幾步，推開禮堂裡頭的門，一路往裡走，舞台上的燈光依然明亮，音樂節奏輕快，群舞活潑，熒光棒似滿天星晃動，她墜入台下一片人海，耳邊盡是歡呼與呐喊，與音樂連成一片吵鬧。

  許願想了想，給劉承閑發了條消息。

  她耐心等了一會兒，沒有回復，往後捋了下頭髮，自己都覺得莫名有點好笑。

  心急什麽啊，許願？
  非差這一會兒嗎？
  見沒有消息，她乾脆走回自己座位那會兒，打算邊看演出邊等。郭若晨瞧見她，把奶茶遞過來，許願道了聲謝，坐下。

  手機在掌心嗡嗡振動，她打開手機，是陳青湘發給了她在台上時的照片。

  許願長按了保存，退出聊天頁面，伸出手指刷新了下消息。

  她盯著沒有小紅標的頁面，輕抿了下唇。

  四面八方的擴音器將她籠罩在嘈雜的音樂聲裡，她心跳有點快，沉重的、悶悶的快，眼皮跳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在放大。
    節目在眼前一個個過，她整個人陷在椅子裡，走馬觀花似的。

  隨著黃河大合唱，主持人音色明亮地念著稿子：“……讓我們祝賀盛大70周年快樂！祝願我們都能夠在這所充滿夢想的院校裡贈予自己一場最盛大的青春！”

  “晚會到此結束，請大家有序離場。”

  許願起了身，隨著人流往外慢慢挪動，耳側是趙淺風激動的聲音：“我靠，那個rap唱得是真牛啊！”

  “那個舞蹈串燒也好看。我滴天，我們學校美女好多。”

  “……”

  她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晚上八點半。

  微信總算彈出一條消息。

  許願指紋解了鎖，是劉承閑，一條語音，她點擊了轉文字，裡頭網絡有點差，轉了半天不知其意，待出了禮堂，才一個字一個字轉出來。

  “許願你快來接一下謝驚休吧，他喝醉了。我待會兒還要開班會，我來不及送他回去了。”

  底下又彈出一條定位，是學校附近的某家燒烤店。

  陡然間，有一根弦擦出火花，李立唯當時告白時那個莫名其妙的眼神在她腦海中閃過。

  許願頓住步子，抬手敲了一下額頭，懊惱又無語，還有點好笑。

  “走啦，回寢啦，愣著幹嘛？”趙淺風跑過來挽住她胳膊。

  “我突然有點急事，你們先回去吧。”許願抽開了手，跟三個人講了聲，握著手機往校門口小跑。

  趙淺風低頭看看自己落空的手，再抬頭看看許願奔跑著遠去的背影，茫然：“什麽事啊？這麽著急？”

  “感覺她心情挺好啊。”

  “這不廢話嗎？我要拿獎狀我也開心。”郭若晨道，“行啦，我們先走吧。”

  定位離學校並不遠，地面上燈光投下的影子一直搖晃，她跑到氣喘籲籲，遠遠瞧見了店口豎著的門牌，才停下，雙手撐著膝蓋緩了會兒，邁開腿慢慢沿著人行道前行。

  她看見他了，坐在那裡，隻一個背影，脊背靠著椅子。

  她步子加快了一點，直到轉到他面前，才看清他的臉，微愣。

  桌上零零散散擺著幾瓶空了的易拉罐，他掌心還控了瓶，仰著臉抬起長長的睫毛望她，眼尾殷紅，攤位上懸著的燈光瀲灩進他漆黑的眼底，神色迷茫，水色橫生。

  風拂動額前碎發，謝驚休就坐在那裡，隻望她，一動不動。

  許願盯著他泛紅的眼尾，半晌，半蹲下來，平視他。

  “醉成什麽樣了？”她在他面前揮揮手，“能聽清我說話嗎？”

  謝驚休驀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松松圈著，不說話，直勾勾盯她。

  許願指尖蜷了蜷，沒掙開他的手，腕上在發燙，她低聲問：“謝驚休，你剛才是看見李立唯和我了嗎？”

  他還是不吭聲，眼底蒙了層霧似的，握著她手腕的手圈緊了些。

  許願無奈。

  跟一個喝醉的人解釋，不等於白說嗎？

  “那等你明天酒醒了，記得要給我打電話。”她認真地囑咐，“還能走嗎？你宿舍幾號樓？我送你回去。”

  他總算開了口：“陳馨苑15號1102。”

  “我不是問你家住在哪裡。”要是被他爸媽看見總歸不太好，她耐心地放慢語氣，“我是問你宿舍……算了我問劉承閑。”

  剛要拿手機，手腕又被扯了下，他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好像在撒嬌：“回家。”

  許願看他幾秒，肩膀一松，被磨平了脾氣，忍不住偏頭彎了下唇角，才正回頭，道：“行，送你回家。你能起來嗎？”

  謝驚休聽話地站起身，人倒是站得筆直。

  許願在手機上打了輛車，等司機到了扶著他鑽進車裡，關上車門報了地址。

  他酒品很好，一路上都很乖，許願歎氣，聲音落下來，嘀咕：“不知道你爸媽在不在家，要怎麽跟他們解釋你為什麽喝成這樣了……”

  車極速駛在瀝青路上，窗外景色倒退，光影在他臉上搖晃。

  到了地方，許願又扶著他上了樓，敲了敲門，裡頭無人應答，她剛要再抬手，身側人舉起手指按在門把手上，指紋解鎖成功，門被拉開，裡面一片漆黑。

  “……”

  原來沒人啊。

  身側人又不動了，許願借著外面的燈光，踏進門口一步，手在牆上摸索著開關，倏地聽見沉默了一路的人開了口：“許願。”

  她回過頭，對上他的眼睛，揚眉：“嗯？”

  謝驚休站在門口，又安靜了兩秒，喉頭滾動，低聲：“我看見了。”

  四目相對，許願看清他的眼睛，漂亮的，溼潤的，通紅的。

  “我看見他給你送玫瑰，向你表白。”

  她心軟，主動向他靠近了一步，放輕了聲音：“那你怎麽不繼續聽下去？”

  他慢慢吞吞伸手，勾住她的衣角，繞著纏在手指上，聲音發悶，帶了點哽咽：“我害怕。”

  “你那麽好，會有很多人喜歡你，可是我追了你那麽久都沒有結果，許願，我害怕。要是你被人搶走了，我怎麽辦？”

  “我是玩具嗎？還被人搶走？”

  “你才不是玩具。”他反駁。

  “嗯。”她靜靜聽他繼續講下去。

  “你是你。”謝驚休垂著頭，“你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那你應該聽下去的，我的回答。”許願又向他靠近了一步，手指順著他的掌心緩緩下滑，插入他的指縫，直至十指相扣。

  她仰頭，落進他漆黑的眼睛裡，“我說，我只會收你的玫瑰。”

  樓道裡的燈光暗下來，她聽見衣料摩攃聲，有道氣息靠近了，謝驚休彎下腰，有意無意：“那我們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如果你還願意的話，我們會是男女朋友。”許願道。

  門發出輕輕一聲“咯噠”，似是被人合上了。

  那一瞬，她猛地感覺到不太對勁。

  腰卻被身前人一勾，徹底落入懷中，呼吸噴灑在耳側，他趴在她頸側，低聲笑。

  謝驚休慢條斯理：“許願，你沒機會反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