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殿女仆
  “最近，吟遊詩人的故事好像沒有一開始那麽有趣了呀……”

  “因為又開始側重那些傭兵們的故事了吧，真討厭啊，我不喜歡聽打打殺殺的，還是喜歡之前他們那些提起女王的詩歌。”

  “你也是嗎？我也是我也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了呀。”

  “我感覺那種風格應該也是很受歡迎的，怎麽就不念了呢？我很喜歡聽他們唱陛下和諸位大人們最初的故事誒~那個時候我太小了什麽都記不住，說起來，現在我爺爺也覺得陛下是一位殘忍的暴君呢……”

  “因為他們就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嘛，我的爸爸媽媽會好一些吧，但是有的時候還是會提醒我小心一些，不要惹惱陛下。”

  “有什麽關系嘛，陛下所在的高塔這麽多年除了諸位大人以外就只有神官可以進去，我們這種人類身份的普通女仆就只是在花園和王殿，根本看不到陛下嘛……”

  閑暇的下午，小女仆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隨著蒙德日漸繁榮，王殿之中也漸漸出現了人類的身影，女王在多年之前讓絕大多數的神官們離開高塔去尋找具有煉金術才能的孩子，只是她的條件太過挑剔，即使神官們搜尋多年，不要說有資格進入高塔的，勉強合格的都寥寥無幾。

  沒人知道女王想要這批人是做什麽，只不過看著這些神官們中的一部分隨著馬隊離開蒙德後，便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一時興起的行為；神官們的目的和何時回歸姑且不提，高塔一下子缺出來這麽多的位置多年不曾補充，倒也讓不少人生出了一些特別的心思。

  ——那可是高塔的君主，君臨蒙德的女王，身邊怎麽可能沒有人侍奉呢？

  但是人類的壽命實在是太過短暫了，依靠青春維持的美貌更是只有短短的幾年而已，她們這樣連名字也不配留下的旁系女孩，即使成功了，大概也只會馬上成為家族試圖更進一步靠近高塔、靠近那位王的踏腳石吧。

  這其中大部分的心思無非就是希望自家的某個孩子可以被女王再度青睞，重現家主昔日的榮耀，只是伊萊恩從不離開高塔，即使與她的臣子們見面，大多也都是繞不過那老幾位的名字。

  在得知家族召回了所有少年，並決定不再挑選少年送入王殿的那一刻，有那麽一個短暫的瞬間，回憶起家主眼神的少女生出了一個無比冒犯的念頭。

  而現在，少女總覺得……家主的忍耐似乎也快到極限了。

  嫉妒她們這些青春美麗無憂無慮的旁系，這些可以不帶著任何壓力走入王殿的天真少女，哪怕只是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們也可能獲得女王床幔旁帶著熏香與愛撫的垂青。

  “去去，別胡說。”她也跟著笑起來，但很快臉上就染上了某種落寞的憂愁。

  作為建議的提供者，最早送入王殿的一批自然就是勞倫斯家族旁系的未婚少女和足夠聰慧伶俐的少年，隨之蒙德有名有姓的家族都送入了自己家族中的年輕孩子，借此來表達對於女王的忠誠。

  阿莫斯——也許如今立於蒙德頂點的三大家族能忽略她的影響，但是這名字仍然能讓其余家族恨得咬牙切齒嫉妒不已。

  就算見到了，成功了，又能怎麽樣呢？

  離開家族的前一天，她們曾經見過一次那位奠定了家族榮耀的偉大人物——只是家主的目光並沒有出現對她們的期許和祝福，那個俯視著她們的男人，眼中沒有任何的溫度。

  小女仆們感慨起來，她們的身上帶著不同花紋的領帶，繡有各自家族的家徽，說話的是勞倫斯家族某個旁系的小姑娘，她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旁邊幾位的嬉笑調侃：“你可是勞倫斯家族的，你的機會肯定比我們多嘛~”

  這位神官之首，女王最寵愛信賴的女官，昔日可赤腳行走於冰雪白地上的流□□獵——她如今倒是無需拉弓持箭了——可那雙眼卻仍然像是搜尋荒野中的獵物一般，死死盯著高塔內所有的縫隙，不容許任何入侵者的出現。

  “——你是誰家的女孩？”

  小女仆們可以湊在一起優哉遊哉地聊天，討論王的故事，一來是因為王殿本身就是烈風之主的元素力凝化，魔神的宮殿就連清掃的必要都沒有，的確稱得上無事可乾；二來也是她們自己的一點小小私心：能被家族挑選中送入這裡來的，哪個不是心懷對王的傾慕之心呢？
  無論是家族的期待還是個人的願望，不是不少人試圖向著高塔努力，只是高塔的規矩始終沒有修改，王的身邊仍然是神官們在侍奉，而這其中又以阿莫斯做的最為出色。

  她感覺自己明年可能就不能待在王殿了，不是聽到了家族內的通知，而是一種隱隱約約的直覺。

  “——只要阿莫斯大人在高塔一天，我們就根本沒有機會呀。”

  “……還是不要說我了，”勞倫斯家族的姑娘轉開了話題，她的目光忽然看向了不遠處一名略顯陌生的少女，她與常見的蒙德人不太一樣，擁有陌生的蜜色肌膚和豐腴又柔軟的身體線條，這讓她看起來像是在陽光下成長的飽滿麥穗，只是不知為何，她美麗的頭顱也像是被麥粒壓彎的枝條一樣，自始至終都只是溫順地垂著。

  一開始的勞倫斯家族還會送來漂亮聰明的男孩子，但是第二年就只剩下了性情和順柔婉的女孩；家主在想什麽自然不是她們這種小人物可以想象的，只不過家族多年準備不要說換來女王陛下的一眼垂青了，她們之中的絕大部分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女王一次。

  一開始提出建議的是勞倫斯，他分開了王殿與高塔的區別，讓人類的仆從進入王殿侍奉女王，這些新人的確幫著接手了一部分原本屬於神官的日常工作，因為蒙德的王殿目前只是用來招待大臣和貴客的地方，女王日常起居以及絕大部分的工作地點都仍在高塔，這種程度的變化，並沒有引起太多的反對聲音。

  ——家主說不定是在嫉妒她們的。

  最重要的一點，她胸`前的領帶是空白的，沒有任何一個已知家族的徽記。

  那道聲音響起的時候，所有的女孩像是一群受驚散開的無辜鳥雀，對著聲音響起的方向紛紛跪了下去。

  “……阿莫斯大人。”

  唯一站在那裡的女神官仍然擁有著少女的容貌，她的頭髮像是在黃金上流淌的冰冷月光，佩戴空白領帶的少女匍匐在地，她直接跪在了阿莫斯的面前，聲音是如蜜的甜美：“請您恕罪，大人，在下出身鹽之魔神赫烏莉亞大人庇護的鹽之國埃利亞，的確不是蒙德的子民。”

  鹽之魔神，赫烏莉亞。

  這樣一說，那麽阿莫斯就知道了。

  因為她那太過柔弱溫順的本性，阿莫斯甚至懶得記住她國家的名字，而如果不是陛下還需要那個小國生產的鹽，她怕是連這個魔神的名字都記不住。

  “請您不要誤會，埃利亞的君主願意為了烈風之主獻上永恆的友誼，並沒有半點挑釁的意圖。”蜜色肌膚的少女像是毫無抵抗本能的柔弱羔羊，她曲起自己的脖頸，盡情展現出自己區別於蒙德的少女們截然不同的風情：“……我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人物，也沒有屬於我個人的意志，我帶著埃利亞的友誼前來，只是作為一件獻給烈風之主的禮物存在著。”

  好極了。
    她說的話，阿莫斯大概隻想信一半。

  而且這名少女大概也和那位魔神沒什麽關系……阿莫斯興趣缺缺的想著。

  性情軟弱又怯懦的溫柔魔神，她的子民卻擁有著與她截然相反的一雙野心勃勃的眼睛。

  阿莫斯俯視著這名美貌女仆的頭頂，唇間忽然溢出一聲輕飄飄的冷笑，開口時的語氣也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冷：“……勞倫斯是不是真的就連這麽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這讓人群中勞倫斯家族的女孩腦袋不由得跟著垂得更低了。

  “這是王殿，不是財務大臣的後花園，不要什麽人都敢往這裡送。”

  阿莫斯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那名胸口繡有勞倫斯家徽的少女身上，幽幽道：“本來也沒有什麽讓你們過來侍奉的必要，如果不是陛下願意點頭同意這無聊的意見，讓你們這群什麽也不會的女孩兒在這兒找點事情做。”

  新貴族的出現並不是可以打壓的，有些東西是時代必要的附屬品，貴族，奴隸，階級劃分，沒有哪個時代能做到完美的平等，女王建立的是一個國家，不是一個純粹的理想國，她清楚他們存在的弊端，卻也不會強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至於那些無辜的少女，反正放在家裡大概也就只能作為聯姻的道具存在著，留在她這裡說不定還能有點別的用處。

  王殿的存在本來就是伊萊恩留給各個家族的一個破綻，一個讓他們可以討好上位的渠道，要不然一群不知道如何討好女王的無腦貴族會作出來什麽么蛾子，這種事情就連伊萊恩也不想隨便嘗試。

  阿莫斯清楚王的一部分打算，卻也沒打算放棄應有的警告。

  “別忘了，若不是王的慈悲，王殿根本不是允許人類踏足的地方……我在這裡再次提醒一遍：王對你們沒有任何興趣，所以無論是誰的家族，讓你們各自的家主收斂一點無聊的心思。”

  沒有人敢回答她的這句話，而那名來自埃利亞的女孩抬起眼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重新低下了頭。

  ***
  阿莫斯並沒有走出太遠，很快就被人叫住了腳步。

  “恕我打擾，阿莫斯大人——什麽叫無聊的心思？”

  女神官停下來，看向站在走廊不遠處的男人。

  “您對那名少女有疑問的話，我有理由，”勞倫斯說道：“不同之前的男奴，她的身體內流淌著的是埃利亞最純正的王室血脈，若要考慮到兩國之間的關系，她只能進入王殿。”

  然而阿莫斯對勞倫斯的解釋沒有半點興趣。

  “這一切自然是順著您的意思來就行了，勞倫斯大人，畢竟我又不是王的財務大臣。”她很敷衍的點了點頭，對他露出一抹虛偽的假笑，“我自然沒什麽別的意思，只不過看著這些年輕的孩子之中還有勞倫斯的家徽，想起來一些事情罷了。”

  “女王最初信任的三個名字，古恩希爾德的女兒得到了利刃之名的賜福，萊艮芬德年紀最小，前年剛剛結婚；您與宰相大人的年紀相仿，是陛下最早重用的臣子，可送入王殿的卻是旁系的女兒……”

  阿莫斯看見男人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笑容卻愈發明媚。

  “——您是覺得侍奉在女王身側的人，配不上勞倫斯家族的嫡系血脈嗎？”

  這話太過刻薄。

  也太過殺人誅心。

  勞倫斯沉默著，但他只能低下頭，緩緩做了一次深呼吸。

  憑借非人的耳力，阿莫斯聽見了他藏在鬥篷下面的手指骨骼摩攃的聲音。

  “……我的一切都已經獻給了我唯一的王。”

  勞倫斯慢慢說著。

  “我的靈魂，我的血肉，我的忠誠——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的家族和我的婚姻，我認為這是效忠的方式，難道有什麽問題嗎，神官大人？”

  “自然沒有問題。”

  阿莫斯微笑起來。

  她很清楚，也許比女王本人還要清楚。

  畢竟當一名少女的眼神隻願意停留在某個人身上的時候，她總能發現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

  她不問，不聽，不說，當真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
  女王是無心的魔神，是冷血的君王，所以阿莫斯從來不在意有多少人仰慕著她的王，若能利用這份心意讓他們為她的王獻上一切，那麽阿莫斯也可以永遠做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神官。

  只是這一次，勞倫斯的手實在是伸得太長了。

  “但是就像我剛剛和這群女孩們說過的：王對此沒有任何興趣。”

  阿莫斯拎起裙擺，對著臉色鐵青的勞倫斯慢慢行了一禮，輕笑起來：“我尊重您的忠誠和堅持，只不過恕我提醒一句，若是要延續家族的榮耀，比起讓旁系的女孩過來當一個小小的女仆，不如早些誕下勞倫斯家族的嫡系血脈——我想陛下一定會願意重用您的孩子的，您說呢，勞倫斯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