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交換意見
  “你的意思是……因為金鵬執意要與你們一同清理邪祟，所以烈風之主乾脆直接拒絕你們？”

  彌怒低著頭，應了聲是。

  摩拉克斯：“……”

  彌怒似乎聽到了一聲隱秘的歎息聲。

  他仍低著頭，一言不發。

  在這件事情上，他並沒有多少發言權：首先，從岩王帝君麾下夜叉的身份出發，彌怒不覺得這算是一件壞事，這次的契約束縛更多的是帝君本尊而非烈風之主，在這件事上如果真的順著另一位的性子來，那麽原定的百年期限也會因此無限延長，歸離集會有更多的時間無需顧忌埃利亞名義上的駐軍和蒙德在背後的窺視，對歸離集也是利大於弊；
  而從私人角度來說，他也十分願意配合烈風之主的要求，若是真的不再拚命處理汙染和殘穢，他們可以多些時間陪伴金鵬，那孩子在夢之魔神麾下呆了太久，尚有許多事情需要重新學習。

  ——只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岩王帝君不覺得有問題。

  但是摩拉克斯聽完之後卻是眉頭緊蹙，似乎並不覺得這是個多麽對歸離集來說絕妙的好機會。

  為了一人休息叫停一片土地上的工作，若是迭卡拉庇安一向如此，那麽倒也不難理解為何蒙德明明如此繁榮，仍有人稱呼他為性子太過自我的暴君了。

  彌怒絲毫不覺得奇怪，笑問道：“帝君覺得不好麽？”

  彌怒試探著問道：“帝君的意思是……”

  “余倒是不知道，這裡面哪裡不合適？”

  彌怒仍是一臉微笑。

  “契約之神卻無法完成自己的契約內容，僅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拒絕。”

  摩拉克斯立刻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遵守契約之前的內容，繼續讓夜叉負責？”

  “你們的話，應當會感激迭卡拉庇安的這份好意。”他搖了搖頭，眉頭仍是微微皺著的，“但是金鵬正如你們之前所言，那孩子跟隨夢之魔神時間太久，對他如今的性格已經形成了一些短期內無法扭轉的糟糕影響，一味放縱對他不是好事。”

  她蹙眉反問：“你之前所擔心的不過是蒙德會借著埃利亞的這片土地更進一步靠近歸離集，但事實上契約的內容沒有任何變化，余也可以解構此地的汙染構成控制擴散，時間上與夜叉祛除汙穢並沒有太多差距，百年之內這裡仍是人類無法踏足的汙染之地；就歸離集期待的結果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當然，我說這話，並非是嫌惡或是責備之意。”

  摩拉克斯的語氣還算得上客氣，但是他這態度卻讓伊萊恩有些不想費腦子理解了。

  “這當然也是個問題，至於歸離集是否能借此機會從其中獲利，我倒是不建議諸位太過樂觀。”摩拉克斯淡淡應道。

  摩拉克斯面對彌怒這聲調侃居多的詢問，也只是輕輕歎息一聲。

  ***
  “……所以，”伊萊恩看著眼前仙眾夜叉齊聚到場，而摩拉克斯本尊更是直接坐在了自己面前，對著這副鄭重其事的架勢，她也只是敷衍應和道：“對於余之前的要求，你不同意。”

  彌怒和候在一旁的浮舍都是搖搖頭，說了聲自是不會。

  “哎呀。”浮舍忽然插口，嘻嘻笑道：“我還以為帝君會更在意契約的那部分呢。”

  “迭卡拉庇安……”摩拉克斯垂眸思索著，表情有些微妙的無奈：“蒙德的風格我也知曉一二，比起歸離集，那是個更加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國度，一國之主甚至可以慷慨許給臣民肆意評論本國君王的自由，他會如此對待金鵬，我並不覺得多意外。”

  於是她回過頭，漠然道：“余樂意。”

  伊萊恩的目光看向眼巴巴等在不遠處的金鵬，小夜叉現在還不方便回到他的同族之間去，之前被女王毫不客氣地打消了工作積極性，現在整個人看起來怏怏不樂，腦袋都是耷拉著的。

  “所以，他應當並沒有多少惡意，也並不是什麽想要暗中捧殺金鵬的意思，”彌怒感覺帝君瞥了自己一眼，他在浮舍的注視中下意識摸了摸嘴角，這才慢半拍的注意到自己唇角的輕松笑弧始終不曾放下，帝君無奈道：“要不然的話，你也不會是這副表情來同我說話。”

  “但正因如此，所以才難辦。”摩拉克斯長歎一口氣：“知他是發自內心的好意，可烈風之主對於金鵬，實在是有些過於溺愛了。”

  摩拉克斯：“……”

  “——但是說到底，是迭卡拉庇安太過縱容溺愛金鵬的原因。”

  他又想歎氣了。

  “這才是我想對你說的。”

  “——你太過溺愛金鵬了，迭卡拉庇安。”

  岩王帝君不是蒙德的臣子，自然不會順著王的心意，他毫不客氣地直接說道：“我知你憐惜這孩子，一番好意本不該拒絕，但是夜叉一族生性好戰，這是無法拒絕的種族天性，金鵬幼年便跟隨在夢之魔神身邊，被詛咒的時間太久，又接觸了太多的殺孽業障，若是當真按著烈風之主的意思來，讓他繼續放任自由順從夜叉的本性成長下去，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伊萊恩幽幽反問：“……所以呢？”

  “閣下若是真的希望金鵬好好的，那麽不如讓他趁此機會回到夜叉一族，與同族相處，”摩拉克斯認認真真地同她建議道，“百年時間不長不短，足夠讓他修正先前留下來的一些壞習慣了。”

  伊萊恩沒有說話。

  她不否認自己本來就有這方面的打算，金鵬在她手裡就是一個夜叉一族無法拒絕的人情，而且比起蒙德那樣的異國他鄉，自然是同族之間更適合這孩子的成長……

  但是自己想到了馬上去做是一回事，被摩拉克斯直接點破並由他開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女王正有點不耐煩的琢磨著要怎麽辦才比較合適，身後原本蔫頭耷腦的未成年鳥球已經在摩拉克斯的描述中不知不覺間跟著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這邊。

  伊萊恩：……

  “所以呢。”她沉沉問道，“閣下的意思，是要讓金鵬留在這裡和其他夜叉一起祛除邪祟，親自給這鳥球提供庇護麽？”

  摩拉克斯一怔，他沒辦法通過表情判斷對方的情緒變化，對於對方的那個稱呼也下意識忽略掉了，所以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道：“若是閣下不介意讓我來的話……畢竟封存金鵬的本名對他也是有利無害，我可以代為接受金鵬本命帶來的詛咒影響，這也可以作為契約的一部分，無需烈風之主提供這部分的力量。”

  伊萊恩有點不想說話了。

  她扭頭看著一臉期待看著這邊的金鵬，冷著臉問道：“你的態度呢？”

  雖然照理來說，這樣的場合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這麽一個名義上的小俘虜來開口做最後決定，但是烈風之主的語氣雖然陰沉他卻不覺得多害怕，而那位岩王帝君仍只是端坐原位神色平和淡定，彌怒他們更是一副淡定姿態，完全不打算跟著插嘴幫忙。

  要說他想要聽從那一邊的吩咐的話……

  少年垂著眼，不知道是否真的該由自己開口。

  “……我想要幫忙，大人。”

  他遲疑了很久才神色鄭重地開口，“我想去做一些應當由我去做的事情……我知曉您的好意，但是我之前已經做了很多錯事，總要做些什麽去彌補一二。”

  比如之前他請求那樣。
    少年不覺得這裡是多麽糟糕的地方，也不覺得清理邪祟誅殺妖邪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在這裡，他可以去做自己擅長的事情，可以去做一些真正只能是他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他的同族就在身邊，他所求就只有這些而已。

  伊萊恩面無表情，只是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梣木手杖。

  只是金鵬如此回答之後，摩拉克斯反而稍微松了口氣。

  他還真的有點擔心金鵬若是真的想順著迭卡拉庇安的心意要怎麽辦，再如何說，他如今的年紀對於夜叉來說也仍然還是個孩子，比起他的諸多要求，自然是烈風之主的縱容更容易讓人動心。

  “……隨你的便。”

  女王的語氣愈發冷淡，但她的聲音冷到極致反而聽不出多少真正的情緒起伏，“誅殺薩米基納、解放夜叉的本來就是摩拉克斯，你先前是夢之魔神的座下，若是按著這個邏輯，你現在應當和你的那些同族站在一起，而不該是余這邊。”

  金鵬倏地張大眼睛，先前得償所願的歡喜瞬間換成了滿臉錯愕，只是還不等他說什麽，彌怒已經上前一步把這想要開口辯解些什麽的小孩直接擋在身後，溫聲補充道：“不不不，這件事其實還是帝君大人有些誇大了我們的能力，夜叉一族的確是眼下最適合處理這裡殘骸汙穢的選擇，但是說到底仍然還是需要烈風之主的幫忙，只靠我們還是遠遠不夠。”

  “那就去問你們的岩王帝君。”伊萊恩語氣沉沉，毫不客氣地說道，“這本就是與他約定的契約內容，不是他自己說的麽？‘契約之神要完成自己的契約內容’，如今一切照舊不是更好？余不會過問這裡的問題，只需要相信你們的岩王帝君就是了。”

  結果這一次輪到摩拉克斯皺起眉了。

  “在這片土地上，與我簽訂契約並定下百年期限的是你迭卡拉庇安，而非是夜叉一族；遇到疑問詢問你的意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需相信我’……閣下何出此言？”

  他蹙眉問道：“是信不過我麽？”

  彌怒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

  他總覺得這裡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也不該這麽回答才對……但是，算了。

  帝君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伊萊恩仍是面無表情。

  “你對余疑心甚重啊，摩拉克斯。”片刻後，她忽然冷笑一聲，“余自認為不過是說些從字面意思上就能理解的話，但是聽閣下的意思，像是覺得余還有些額外的諷刺之意似的。”

  “失禮。”摩拉克斯神色平靜地點點頭，“畢竟最初質疑契約之神是否會履行契約的也不是我，考慮到烈風之主之前展現出來的手段心思，我在這裡多想一些總歸不是錯的。”

  “那你這次可就真的想錯了。”伊萊恩笑眯眯的答道，“畢竟岩王帝君明顯要比余更加擅長體貼他人心思，不是麽？反正說到底這裡還是要帝君手下的夜叉來負責的，那麽余又何必做那個不識趣的多余角色，多嘴再說些什麽。”

  摩拉克斯終於聽懂了她之前的陰陽怪氣，他眼尾掃了一眼身後那群看天看地看金鵬的發旋就是不看自己的夜叉，停頓片刻後，換了更謹慎的語氣問道：“……金鵬一事，應當不至於讓你這麽生氣才對。”

  伊萊恩瞬間斂去了所有的虛偽假笑。

  “余沒有生氣。”

  她硬邦邦地說。

  下一秒金鵬立刻被其余幾位仙眾夜叉擋住了視線，被彌怒捂著嘴夾出去了。

  “你有。”摩拉克斯蹙眉道：“為何生氣，難不成真的只是因為他更願意聽我的話麽？”

  伊萊恩：“……”

  好煩呐！
  好煩呐這個石頭！！！
  她生不生氣的和他有什麽關系，這石頭管得著麽！！！
  而且這石頭腦子怎麽回事？和她玩心眼的時候是喀斯特地貌，現在是遇到了岩溶塌陷把你多出來的窟窿堵上了是吧！？
  他沒有聽到迭卡拉庇安的回答，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愈發濃烈的殺氣。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為什麽？
  “我覺得……”他注意到對方換了自稱，但是摩拉克斯不覺得這就是對方想要放下架子和自己正常說話的預兆，果不其然，對方沉沉開口：“摩拉克斯閣下，我們應該換個地方，好好‘聊聊’。”

  岩王帝君看著那柄已經將地面石板戳出裂紋的梣木手杖，也跟著斂去了所有被擠出來的好耐性，跟著挑了下眉毛。

  “也好。”

  ***
  有關此次“交談”，摩拉克斯回去後是這麽和他的一眾仙友同僚解釋的。

  “我們的確進行了一次‘坦率的交談’，”帝君神色淡淡，完全看不出半點破綻，“對於某些問題，我與烈風之主已經充分交換了意見，並在一定程度上……增進了對彼此雙方的了解。”

  歸離集的一眾仙人聽得一頭霧水，他們看著摩拉克斯轉身離開的背影，很是有點想問又不敢問的意思。

  “說得好委婉哦……”

  “總感覺不能從字面意思上理解……”

  留雲借風真君長歎一口氣，代替所有人做了最後總結：

  “所以，帝君知不知道他們兩個所謂的‘坦率交談’，差點砸到了人家的芬德尼爾？”

  “……”

  很明顯，沒人敢問。

  ——而蒙德的王城那邊，女王的回應就要直白多了。

  “余沒輸。”

  面對女騎士殷切的目光，伊萊恩冷著臉回道。

  懂了。

  蒂娜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沒打贏。

  她熟練地略過了這個問題，神色自若地對一臉陰沉的女王微笑著開口：“最近萊艮芬德弄來了一些名為‘茶葉’的東西，阿莫斯大人發現與牛奶和蜂蜜混合在一起味道相當不錯，您要不要嘗嘗看？”

  伊萊恩：“……”

  伊萊恩：“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