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原神]最後的女王》第四十一章 別人家孩子
第四十一章 別人家孩子少年脫離了風暴的困束,他習慣性緊緊握著自己那柄染血的長槍,似乎仍沉浸在上一次戰爭的殺戮之中不曾回神。
伊萊恩屈指彈了彈他的額頭。
“回神了,小孩。”
他仰起頭看著風暴之主的身影,又在下一秒溫順的垂下了腦袋。
正如他之前所說,自己是個足夠聽話的俘虜,絕對不會亂跑。
“你聽到了我和摩拉克斯的交談,應當知曉我們之間的交易內容。”
金鵬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出聲。
“簡而言之,他負責去殺死夢之魔神並清除這片土地上的汙染,而我嘛……只需要保持現狀,什麽也不做。”
“但是如何定義‘什麽也不做’,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我的經驗中,通常這樣聽話的俘虜有那麽幾種情況。”
他仰起頭看著伊萊恩,蒼白的面頰被一種窘迫的紅色染上了一點顏色。
“……是的。”
“在擔心摩拉克斯不留活口嗎?”伊萊恩直接問道,“被薩米基納馴服的其他傀儡,裡面有你的家人?”
那麽,這小家夥忌諱的是什麽?
總不會是夢之魔神的死讓他恐懼,施術者和傀儡被迫同生共死的把戲雖然常見,但是這把戲對這毫不在乎自己性命的小夜叉來說根本不算是威脅。
伊萊恩看見小夜叉垂在身側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那是個下意識想要握緊什麽的動作,但他控制住了。
這是個對蒙德和歸離集雙方來說都還算能接受的決定,唯一的受害者大概就只有夢之魔神薩米基納了。
“所以你的確對我有所求,”她的聲音是一種太過溫和的輕快,而不是包含惡意的愉悅,但是這並沒有讓金鵬感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輕松:“但你的籌碼太少了,看起來只能拿自己換。”
他沒有反駁。
他有些出神的這樣想著,如果是他的槍這樣戳在地面上,那一簇枯草就會被鋒利的槍尖切碎了。
“你覺得你對我有用嗎,小家夥?無需在這裡對我撒謊,你若是只是單純想活,想要說些什麽‘跟著我就能活下來’之類的話,之前便不會拚死試圖攻擊了。”
“……”
但是現在,他聽著迭卡拉庇安的聲音,這雙金色的眼睛終於翻滾起鮮活的波瀾。
“你有不可舍棄的重要同族仍在薩米基納的手中,所以你希望通過你自己的這麽一點小小價值,讓余出手幫忙。”
“你很聽話。”伊萊恩說道。
“請……”
看吧,猜對了。
但是——
少年仍然低著頭,沒有否認。
女王強調了一下關鍵詞。
哦對了,是她和摩拉克斯的契約,對方去殺掉夢之魔神並負責處理掉這裡的汙染瘴毒,作為代價,她不會對夜叉一族出手,也承諾至少百年之內不會駐兵這片土地。
少年聽見烈風之主輕描淡寫的如此說道。
他的瞳色是一種清澈剔透的淺金色,只是被殺戮和業障汙染,如今只剩下了一種沉沉死寂的麻木無光。
少年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聚焦在對方始終帶著的那柄梣木手杖上,木質的杖尖抵在地面上,一小簇早已枯萎的乾草被壓得四散分開,像是緊貼地面開放的一朵枯黃色的花。
對他這副樣子,伊萊恩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當他拚死試圖撕裂風暴的時候,這雙眼睛沒有變化,當他被烈風之主俘虜的時候,這雙眼睛也沒有變化——
伊萊恩想了想,她剛剛說什麽來著?
低著頭的夜叉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似乎落到了自己的頭頂,他沒有抬頭回應,只是聽著他繼續說道:“至於第二種嘛,則是清楚自己還有些價值、亦或是有求於人,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要繼續跟著。”
“一位聽話過頭的俘虜。”
少年的眼睫輕輕顫唞了一瞬。
“所以我的確猜對了。”
“我是您的俘虜。”夜叉如此回答。
少年的眼中立刻多了些迫切的祈求之意,他正想要再次開口,卻聽見對方忽然說道:“那麽,你無需低頭求我。”
“我剛剛說了,摩拉克斯要去殺掉夢之魔神,記得吧。”
“……是的。”
能讓他低頭的,應當是另外一件事情。
“第一種較為常見,無親無故無父無母,哪怕失去的是傀儡的牽絲,也仍然不會感覺到解脫,這樣的人哪怕擁有了自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到那裡,正相反,自由反而是一種放逐世界的詛咒。”
他只是俘虜,之前的立場更是徹底的對立方,滿手血腥稱不上什麽良善之輩,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值得讓人憐憫同情的資格,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講,他好像都沒有這個開口請求的資格。
和槍不一樣。
什麽?
小夜叉瞪大了眼睛。
夜叉咬著舌尖,顫唞著開口:“請您……”
“余之所以留著你在手裡,本就有這方面的意思,”伊萊恩淡淡道,“先前的契約裡,我只是答應了摩拉克斯‘我不會做什麽’,但是這個范圍裡可沒有把你圈進來,無論你是否開口,余都會拿著你去和夜叉討要這份人情的。”
金鵬聽得懵懵懂懂:“您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伊萊恩答道,已經有點不想站在這裡了,“只是說你不必這樣可憐巴巴的看著余,留著你的那點價值吧,這是余在你選擇低頭之前就已經做好的決定,你無論低頭與否對結果都沒什麽影響——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低頭。”
小夜叉看著烈風之主離開的背影,他的遲疑沒過一秒,立刻轉過身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大人。”他不敢貿然亂叫,但是看起來這樣的稱呼對方也能接受,烈風之主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跟上來做什麽?”
“我是您的俘虜。”他還是堅持之前的說法,“除了您身邊,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那你也無需這樣一直跟著。”伊萊恩盯著他毛茸茸的發旋,有點無奈。
自己只是隨口感慨過一句未成年鳥球,這孩子怎麽回事,雛鳥情節嗎?
“等到摩拉克斯解決了夢之魔神,你自然可以先回去夜叉一族之中,不要一直跟著余。”
伊萊恩頓了頓,還是補了一句。
“反正目前也就只有夜叉能處理這裡的麻煩,他們遲早會來,你自己到時候看著辦就是。”
金鵬被迫站在原地,看著烈風之主的身影散成了空中的流風。
回去?
他立在充斥著血腥與詛咒臭味的余風之中,看著遠方的陌生青空,茫然不知所措。
他能回到哪裡去?
***
——很明顯,少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日子。
不需要戰鬥,不需要廝殺,沒有詛咒與困束的感覺,好像每日都變得無所事事起來;那位岩神同樣是殺伐果斷的性子,夢之魔神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但是最後仍為這裡留下了比一切業障怨毒更加強烈的殘穢,那位岩神曾經來過一次,只是看起來應當是想找迭卡拉庇安的。
迭卡拉庇安暫時離開了這裡,岩神沒有尋到風暴的痕跡,片刻之後,摩拉克斯的目光落在了夜叉的身上,卻也沒多說任何的話。
相對的,是不遠處隨之響起的狂喜的呼喚聲:
“金鵬!”
少年倏然一怔,只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抹熾烈如火的紅已經先一步衝了過來,把他死死摟在了懷裡:“你真的在這兒!”
金鵬慢半拍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應達?”
“是我是我~”她又哭又笑,捧著金鵬的臉又是一頓狠命揉搓,被她揉的暈暈乎乎的少年聽見了另外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他瞪大眼睛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那道玄褐色的身影立在岩神的身側,與對方聊著後續的各種安排。
“……屬下明白的,請您盡管放心。”彌怒應聲道。
“倒也不用太過死板,”摩拉克斯溫聲吩咐著,“我只是基於我的理解做出判斷,這裡名義上畢竟仍是他的領土,若烈風之主真的來了,他的要求該聽還是要聽的。”
摩拉克斯從薩米基納的手中解放了余下的夜叉,於是他在一邊感慨著迭卡拉庇安的目光刁鑽的同時,一邊毫不遲疑地收下了夜叉一族。
但是之前的契約束縛仍在,他擁有了這樣一支強悍善戰的隊伍,卻仍然只能給迭卡拉庇安打白工。
不過總比眼睜睜看著夜叉被烈風之主全部打包帶走來得強一點。
帝君的臉上有些無奈之色,卻不是常見的冷峻殺伐之相,彌怒聽著岩神那也許可以稱作抱怨的感慨,轉頭看了一眼被應達圈在懷裡反覆搓臉半天仍一臉茫然的金鵬,笑著點頭應是。
不知是不是金鵬的錯覺,這位岩王帝君仔細安排了所有的夜叉,唯獨無視了自己的存在,哪怕是最後離開的功夫,他同樣一臉不放心的轉身又同彌怒叮囑了一些什麽,卻偏偏沒有說過一句和自己有關的話。
對此,不久之後同樣趕到這裡一同祛除妖邪詛咒的伐難是這樣解釋的:“你畢竟是那位烈風之王的俘虜,雖然同為夜叉,但是帝君理論上的確沒有對你發號施令的資格。”
“帝君?”
“岩王帝君。”伐難回答,“我們都這麽稱呼他。”
金鵬哦了一聲,低下了頭。
他還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情耿耿於懷,弱肉強食,成王敗寇,他的確是烈風魔神的俘虜,也稱得上是他的所有物,岩神雖然解救了夜叉一族,卻也沒有義務再來幫他什麽。
少年已經習慣,他若是要為了這種事情斤斤計較,那麽早在成為夢之魔神傀儡的時候他就自盡了……更何況這一次的待遇比起之前已經好上太多,他能與自己的同族親人重逢相聚,和他們在這裡平靜地聊一會天,他已經無比知足。
“倒也不必擔心太多。”伐難摸了摸他的頭頂,柔聲安慰著:“這裡雖然比較麻煩,有帝君在,不會有事的。”
金鵬沒有說話。
他想起來之前那位烈風之主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在自己想要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價值去交換同族的機會的時候,那位烈風之主卻攔下了他的祈求——金鵬曾在那一刻松了一口氣,為了他那點被保留下來的可憐又廉價的自尊……
但是他現在忍不住又重新緊張起來了。
那位烈風之主需要自己做些什麽呢?
自己又能做些什麽呢?
夜叉能做的事情,已經由岩王帝君安排著他其他的同族負責了,他還會什麽呢?
戰爭,殺戮,還是別的?
少年低頭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雙手,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除了這些仿佛所有人都可以做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哪裡值得被看重的價值,有關那個風的國度,他也只是隱約了解一點,蒙德並不是需要恐懼和死亡來統治的國家,正因如此,面對伐難他們的溫聲安撫,他就只剩下了滿心的惶恐。
——懷抱著這樣忐忑的心情過了三個月,直到遠方的烈風再度卷起風暴,迭卡拉庇安重新降臨此地。
伐難和彌怒不敢放金鵬一個人過去,偷偷摸摸跟在不遠處,迭卡拉庇安的容貌和聲音都被術式掩蓋著,但是他們看著這位據說是性情孤僻冷漠無心的蒙德暴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金鵬,語氣聽起來比他們還要不解:“你為什麽在這兒?”
金鵬一怔,但還是溫順答道:“我本就是您的俘虜,您之前離開沒有任何吩咐,我自然只能在這裡等您回來,給我命令。”
伊萊恩沉默了一會,她看著眼前一臉乖巧看著自己的小夜叉,罕見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再次開口的時候,她聲音中的情緒聽起來很是複雜:“……余離開的時間是三個月。”
不是三個小時,也不是三天。
是三個月。
比起這個三個月都守在這兒看起來從來沒換過地方的,給溫迪那個小崽子三十分鍾她就得去蒙德邊境抓人了。
“是的。”金鵬點點頭,挺直了自己的後背,很認真的和她強調:“請您放心,我一直呆在這裡,沒有離開。”
伊萊恩:“……”
這隻未成年鳥球怎麽回事,這種事情怎麽還挺驕傲的呢。
摸魚偷懶最後把人氣得魔力暴動什麽的,難道不是這個年齡段的必備技能麽?
女王想了想,感覺這個問題繼續向下去她可能會忍不住心生遷怒回去打一頓應該還沒犯錯的罪魁禍首,但是這小夜叉眼巴巴的等著自己,伊萊恩揉揉額頭,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不由得重新停了下來,沒挪地方。
她今天來這一趟,本來沒打算找這隻營養不良的鳥球。
夢之魔神死去的精神殘骸無異於給這裡又增加了一層汙染,女王回去一趟蒙德,用三個月的時間處理了一下期間積累的雜務,這才重新騰出功夫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只是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摩拉克斯乾得還算不錯,這隻迅速湊上來的小夜叉,立刻打消了她所有的好心情。
為什麽她換個地方還要繼續管小孩。
至於後面那幾個鬼鬼祟祟憂心忡忡看著這裡的夜叉,她自然也看到了,只是懶得搭理。
“處理這裡的邪祟是摩拉克斯需要履行的契約,這是他的事情,在契約范圍內的事情,余不會多問。”她低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夜叉,歎了口氣:“三個月沒有動地方這種事情你也無需同余報告,你的同族就在這裡,應當比余更清楚自己可以做什麽,不必事事詢問。”
金鵬微微愣怔:“可是……帝君的意思是,我仍然是您的俘虜,我應當聽您的安排才對。”
伊萊恩:“……”
再說一遍,她換個地方不是為了繼續管小孩的。
伊萊恩木著臉問道:“那你想做些什麽?”
少年的回答無比迅速:“我的槍很快,我的速度也很快,在夢之魔神手下的時候就常常執行先鋒之類的任務,請您放心,這裡的妖邪之物對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伊萊恩:“……”
伊萊恩:“……余看起來就這麽需要你這種未成年去工作嗎。”
金鵬眨眨眼,只是繼續用那雙清澈剔透的淺金色眼睛很無辜的看著她。
躲在樹後的伐難下意識收緊了手指,指尖摳破了樹皮發出了一點窸窣的噪音,驚得這位性情溫柔的女性夜叉立刻縮回了自己的雙手,但是那位烈風之主好像沒空搭理自己,對方維持著那個俯視著金鵬的姿勢,然後轉開了目光。
“總而言之,不要在這裡煩人。”伊萊恩感覺到一種陌生的疲憊,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但也用不著你去做什麽,那是摩拉克斯的工作,你既然是余的俘虜清理邪祟的任務就和你沒關系,若是還不知道幹什麽的話,就去附近走走看看,還有什麽植物能在這裡生長的,薄荷,樹莓,甜甜花……若是長了就帶些回來,沒有也無所謂。”
“……”
幾乎要貼在樹上就是為了更近一點聽他們談話的伐難稍微支起了一點身子,表情也變得微妙了一點。
金鵬明顯沒接過這樣的任務,呆了一會後還是乖乖點了點頭,仰頭問道:“您需要我什麽時候回來?”
伊萊恩對他擺擺手,感覺自己的精神愈發疲憊:“隨你的便,累了就可以回來了。”
啊。
伐難眨眨眼,和站在自己身後的彌怒對視了一眼。
是在哄孩子呢。
彌怒神色微妙的點點頭,跟著松了一口氣。
是在哄孩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