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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五十五章 啟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啟蟄
  隆康二年的第一場雪將遍地瘡痍的京城覆蓋, 白雪皚皚,似乎很難從其中窺探到過去發生了什麽。

  季時傿從宮裡離開,每次她進宮總有個人樂此不疲地等在外面, 見她出現在偏門,梁齊因抖開大氅,將她摟進來,吹了吹她發梢上的霜雪, “冷不冷?”

  “還行。”

  京城裡炭火緊缺,各項開支都縮減了不少, 馬車裡沒有點炭火, 鑽進去如同地窖一般, 季時傿搓了搓手,“你不是病還沒好, 這麽冷的天就不用出來接我了。”

  梁齊因在座椅上鋪好墊子, 下顎緊繃, 聞言淡淡道:“還好。”

  季時傿訕訕地笑了聲,往車廂裡間縮了點兒。

  “陛下的意思是既然京城脫離了困境,萬事便從長計議,讓南疆駐軍退回江內。”

  季時傿手指凍得僵硬,一邊搓一邊道:“那西南十萬百姓豈不就淪為了任人宰割差遣的奴隸。”

  梁齊因察覺出她的動作,一聲不吭地將她的手裹進自己的掌中,抵在頷下哈了哈氣。

  “整頓收拾一番, 未必不能一戰。”季時傿坐直了身體,繼續喋喋不休道:“必要的時候只能收縮兵力, 韃靼雖然兵敗了, 京城也不能太放松警惕, 就怕他們來個回馬槍。”

  梁齊因一哽,心裡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但他喉嚨裡仍舊像是堵著一片,半晌才艱澀道:“我從來攔不住你。”

  只是剛掀開車簾,一雙手便伸到她面前,梁齊因在馬車前彎下腰,“過來,我背你。”

  今早剛進宮向隆康帝請示過不日南下的季時傿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梁齊因正給她捂手,察覺出她身體僵住後不解地抬起頭,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一變。

  季時傿低下頭,張了張嘴,“現在所有人都以為韃靼退兵了便心生懈怠,但我不能,倘若西洋人沿江河流域北上,西南駐軍將鞭長莫及。”

  “呃……”

  季時傿磕絆道:“我是主帥,手握虎符,前線將士都在拚命,我沒理由一直躺著,我不親自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梁齊因直起身,語氣不悅,“你怎麽答應我的,你先前說你會好好養傷只是敷衍我嗎?你當你只是擦破了一點皮肉傷,休養個十幾天就好了,這才多久,你又坐不住了?”

  “你身上的鋼板都沒有卸,連路都走不穩你去做什麽?”

  沉默半天的梁齊因緩緩開口道:“南疆有馬提督坐鎮,你仔細養你的傷便罷,用不著你操心。”

  “我……”

  季時傿眼前一亮,立刻趴上去摟緊梁齊因的脖子,忍不住笑道:“我以為你生氣先走了。”

  季時傿嘖了一聲, “也不知道西洋人的艦船到底什麽樣,我還沒見識過呢。”

  “就是南疆的局勢……”

  梁齊因松開緊握著她的手,“大夫說了,只有靜養,你將來才不至於站不起來,你又不聽。”

  “不是……”

  季時傿連忙解釋道:“南疆太混亂,我怕馬觀同一個人壓不住,我……”

  說罷便轉過頭,恰巧到了侯府門口,梁齊因一句話也不說便自顧自下了車,徒留季時傿一個人坐在裡面。車廂內一下子冷了下來,季時傿腿腳不便,猶豫了片刻隻好自己艱難地往外挪。

  “如果他們知道我半死不活地在養傷,且不說軍心不穩,士氣大減,更會助長敵軍氣焰,現在正是需要我出現的時候。”

  “大靖的將領難道都死絕了,用得著你一次又一次地去送死嗎?”

  “你的腿還要不要了?”

  “本來想。”梁齊因幾不可察地哼了一聲,“不樂意管你了。”

  “那你還不是又折回來了。”

  “不然怎麽辦呢。”梁齊因穩穩當當地走在雪地裡,“總不能叫你爬著回去。”

  這話不知道哪裡戳中了季時傿,她埋頭“咯咯咯”地笑個不停,梁齊因抬高她的膝彎,斥道:“不要亂動,小心摔了!”

  季時傿安分下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齊因。”

  “嗯?”

  “我發現,你真是嘴硬心軟。”

  梁齊因一時啼笑皆非,嘴上仍冷冰冰道:“我不是嘴硬心軟,我是心疼你,怎知你是個沒良心的,總是惹我生氣。”

  “沒良心”的季時傿坦然承認,點點頭,忽然道:“我問你,我讓你做什麽你都願意嗎?”

  梁齊因不假思索道:“願意。”

  “那我想吃烤地瓜。”

  “……我以為你要說什麽。”

  季時傿笑嘻嘻道:“以為我要口出狂言,讓你做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

  “我就想吃烤地瓜。”

  見他不答,季時傿故作驚訝地掩著唇道:“不會吧,剛說完願意,就連一個烤地瓜都不肯給我弄,男人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梁齊因及時捂住她越說越不像話的嘴,將她用大氅裹住,無奈道:“您先坐會兒,我現在就去弄成嗎?”

  季時傿伸手攏緊衣領,倚著門框坐下,後廚的下人識趣地散開,梁齊因不會生火做飯,試探性地用火折子去點柴火,弄得滿手是灰。

  見狀季時傿將信將疑道:“烤地瓜是這樣弄的嗎?”

  “大概……是吧。”梁齊因硬著頭皮道:“書上好像是這麽寫的。”

  “哦。”

  好不容易點著了火,梁齊因朝她招了招手,“冷嗎,坐近一些。”
    季時傿挨過去,柴火堆劈啪響著,烤得手腳發燙,背部隱隱冒起一股薄汗,她倏地想到去年除夕在軍營裡,那個時候大家都在,有些人的餃子包得一點都不好,煮出來時散了一鍋,但面皮湯喝著卻格外暖乎。

  為什麽才一年,什麽都不一樣了,今年的餃子是下人包的,皮薄肉多,廚娘很擅長做面食,一點差漏都看不出來,可吃在嘴裡就是沒有去年除夕的香。

  梁齊因用鉗子撥著柴火,忽然抬頭道:“爐上煮的茶好了,將軍們喜歡喝茶嗎?”

  季時傿一愣,隨即笑出聲,“都是粗人,誰喝茶啊。”

  “那沒辦法,家裡只有茶,以茶代酒吧。”

  季時傿伸手將茶杯排開,“這杯是樊大哥的,另一杯給老羅,算了老羅不喝茶,給他少倒點。”

  隆康二年的新茶還未見著,泡的是先帝在時的陳茶,喝在嘴裡有些苦澀,季時傿將茶盞中溫熱得剛好能下嘴的茶水倒在雪地裡,輕聲道:“先將就著,等西洋人退了兵,給你們喝好酒。”

  梁齊因坐在一邊,透過跳動的篝火看向季時傿,他很少見她如此落寞的神情,很多時候季時傿嘴上都說將士死於江山社稷可以說得上是喜喪,但倘若能活著,誰會願意去圖那一時的吉利。

  “阿傿,烤好了。”

  季時傿回過神,重新坐回火堆前,梁齊因遞給她一個烤得幾乎流油的地瓜,季時傿伸手接過,咬了一口,香甜的氣味在嘴裡散開。

  她喟歎一聲,靠著梁齊因的肩膀歪下頭,輕聲道:“等仗打完了,我要去西北將大家接回來。”

  “嗯。”

  過了半晌季時傿又道:“你還生我的氣嗎?”

  “什麽氣?”

  “從我醒過來那天開始你就憋著氣,現在我傷沒養好又要出去,你就沒什麽要說的?”

  梁齊因沉默良久,平靜道:“你還記得前年春蒐,我同你說過的話嗎?我希望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被其他的事情束縛,雖然我有時候很想將你關在家裡,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就是等你,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再說了。”

  梁齊因皮笑肉不笑,“我不讓你去你就不去了?你有那麽聽話?”

  季時傿心頭一顫,還沒有感動完,又被他後半句煞了風景,抱著烤地瓜啃了兩口道:“說得真好,如果你能讓我喝兩口酒我就更喜歡了。”

  “那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

  簡單的休養、溫存過後,季時傿便隨軍南下,京城斷斷續續地準備重建,溫玉裡著手開始給梁齊因解毒,過程痛苦難耐,與洗髓不相上下,梁齊因這才迷迷糊糊地慶幸,幸好季時傿先走了。

  雖是二月,西南依舊瘴氣叢生,兩河流域被登陸的西洋人侵佔過,原先的魚米之鄉,畫舫遊湖如今都仿佛成了只有書中能出現的景色。

  越往南,山脈起伏,叢林遍野,西洋人一時半會捉摸不透地勢,不敢輕舉妄動,隻敢徘徊在沿岸地區建起大片大片工廠,將附近的百姓抓過來做廉價苦力。

  南洋的群島在戰亂中被攻下,至今還沒有收復,徘徊在南洋流域的大型艦船停泊靠岸,瞭望台上升起嫋嫋炊煙,瞳孔碧綠如深海般的少女一面打理著胸`前的花邊領結,一面抬頭看了看瞭望台上的信號。

  “我們在江東的營地被西南駐軍偷襲,傷亡慘重。”少女冷笑一聲,深邃的眼眸中怒意湧動,比浪潮迭起的海水更甚,“這手筆,我想,大靖軍方的那名最高統帥應該南下了。”

  一旁同樣的白面士兵吹胡子瞪眼道:“蠻人不是將都城包圍,還說她必死無疑嗎?她怎麽會突然南下?”

  “挲摩訶簡直蠢豬一個。”少女搖了搖頭,“空有蠻力毫無頭腦的家夥。”

  “殿下,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合作對象了,東瀛人不是也想要登港嗎?”

  少女緩緩戴上白手套,“東瀛過去一向以大靖馬首是瞻,是個不折不扣的牆頭草,指望不上,我倒是聽說,西域那群鴿子蛋一樣的小國家聯合起來援救大靖了?有意思,挲摩訶打了幾個月都沒有攻下大靖都城,我還真是高看他了。”

  白面士兵啐了一口,“枉殿下幫助了他們那麽多。”

  “現下還只能與他合作,讓人去給挲摩訶再傳一個消息,那個人已經離開都城,此刻正是反撲的機會,要是這次他再失敗,別怪我不給他機會。”

  “是,公主殿下。”

  季時傿率軍從江對岸穿過,隱隱可以看見山道上築起的籬笆,不知道是誰在山峰間用麻繩纏繞拉起了溜索,山中可以借助此迅速傳遞物資。

  她一來,先設計炸了西洋人的陸地輜重處,而後登港的西洋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援軍已經南下,立刻退守江東。

  等季時傿從南洋巡視回來,西南駐軍參將之一已經等在前面,季時傿長靴裡雖夾著鋼板,走起來仍舊健步如飛,看不出差別,“馬觀同呢?”

  參將愁眉苦臉,面有菜色,說話間已經走進軍營,入耳的便是一串殺豬般的嚎叫聲,士兵掀開簾帳,馬觀同赤著膀子坐在榻上,一旁的軍醫手起刀落地處理了他肩頭上的箭傷。

  幾名將領相繼站起來,拱手抱拳,簇擁著圍住季時傿,她隨意一擺手,“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布防圖呢,拿過來給我看。”

  聞言一名將領將布防圖遞給她,上面簡要的畫出了輜重地等重要部署方案,季時傿略微翻開一看,“西南多山地,易守難攻,倒是天然優勢,不過我們也不能太依賴於此。”

  “兩江環繞,來時我路過江東,當真民不聊生,外敵擅水攻海戰,這正是我們的薄弱之處。”

  聞言馬觀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倒也不是不能打,我們自然也是有心想要借鑒,但造船需要錢,朝廷這兩年撥給我們的都什麽三瓜兩棗,勉強給弟兄們活口度日就不錯了。”

  說來說去還說差在一個錢字,先帝在時,整個大靖就已經窮得叮當響了,後來楚王雖然變法維新,國庫複蘇了幾分,但很快又被臭名昭著的肖黨敗完,如今新帝即位,更是個任人拿捏毫無追求的軟柿子。

  “如今我們同西域簽訂了條約,屆時西北會開放十三座城池通商。”季時傿將布防圖放下,“楊和榮走私導致西南頹靡,當初應該頒布法令嚴禁相關貨物進出港口,不然也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哎。”

  馬觀同跟著哀歎一聲,搖了搖頭。

  “西洋水軍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光一味地往後退,準備給他們騰地起灶嗎?”季時傿點了點圖上幾個點,“我說大老爺們,能不能別一天到晚閉門造車了,打了這麽久有繳械到什麽軍需嗎,我這次帶了幾個兵器署的人過來,拿給他們看看。”

  眾人只能跟著點頭,正說話間,一名斥候撲騰著衝到營帳前,急道:“各位將軍,西洋人來襲了!”

  季時傿笑了一聲,“好啊,我正愁著還沒見識過西洋水軍,他們就自己送上門了,將沿岸警戒線拉高,準備防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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