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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五十九章 家書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家書
  北方遼闊的平原上, 接天一線,風吹草低見牛羊,伺機而動的狼群徘徊在岩石間, 虎視眈眈,守在一旁的韃靼牧民提起神,佩戴的鐵長刀手柄處彎曲凹陷,刀刃尖銳如薄紙, 眨眼間就能割斷野狼的喉嚨。

  入了春,北方仍舊寒冷刺骨, 無邊蒼茫遼闊, 冰雪千裡, 簌簌有聲。裹著獸皮保暖的韃靼臣子衝進營帳,裡面點著成堆的炭火, 熱氣蒸騰, 鋪滿氈毯獸皮的地面柔軟如雲, 而坐在正中間的男人卻褪去了曾經的魁梧昂揚,頹然地窩在王座上,眼底是與之外表全然不符合的熊熊野心,顯得既突兀又可憐。

  去年年底韃靼包圍京城,本以為勢在必得,怎知季時傿寧死不降,甚至魚死網破, 差點拉著他們同歸於盡。京城城防軍包括主帥季時傿在內幾乎死絕,韃靼士兵也折損了六七成, 圍城三月, 不僅沒有徹底攻下大靖都城, 挲摩訶還被炸殘了半個身體。

  作為馬上征戰四方的遊牧民族, 韃靼人似乎生下來就會騎馬打獵,而一個連走路都走不穩,弓都拉不開的首領無異於是廢人一個,挲摩訶只能在親信的遮掩下,才可以繼續坐穩可汗之位。

  “王……”

  聞聲一動不動的挲摩訶微微抬起頭,“怎麽?”

  下屬彎下腰道:“王,您信上所說的十架‘鋸齒虎’,西洋已經送來了。”

  “哦?”挲摩訶臉上露出了幾分生氣,“在哪兒!?”

  “就停在軍營外。”

  “好、好得很。”挲摩訶艱難地握緊了拳頭,渾濁不堪的雙目裡如同升起一團烈火,“立刻吩咐下去,出兵南下,這次我定要將季時傿碎屍萬段!”

  挲摩訶嘴角抽搐,半張臉都是歪的,幾乎被氣得要口吐白沫,撐著王座的扶手站起身道:“來人!來人將他拖出去,賜死,來人啊——”

  “您實在已經執迷不悟,您與虛偽的西洋人合作,大費周章地想要南下進攻中原,不過是因為您心中不甘心自己數次敗於一個年輕女人手裡,您不是為了部落的未來,您只是想泄自己的私憤罷了!”

  下屬不敢躲,任刀柄砸在臉上,凸起的圖騰將臉頰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他吃痛地眨了眨眼,磕絆道:“王,恕屬下冒犯,您捫心自問,如今的您,想要攻打大靖的心,真的只是為了開疆拓土,為了部落的未來嗎?”

  下屬忍著恐懼,硬著頭皮道:“王,大靖的那名主帥今年才二十三歲,她還年輕,她還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同她耗下去了。”

  下屬歎了一聲氣,深知面前的這名可汗之所以如此憤怒,正是因為自己戳中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不等帳外的人將自己拖走,便自顧自地站起身,“罷了,王,屬下效忠您這麽多年,只能最後一次提醒您,切忌再如此執迷不悟了。”

  挲摩訶的目光一顫,牙齒發出齟齬的聲音。

  一提到那個人,挲摩訶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他掙扎著挪動上半身,撈起王座旁的彎刀砸向前,厲聲道:“住口,你住口!”

  挲摩訶心意已決,他們過去意氣風發的王已經被仇恨蒙蔽雙眼,但同為部落的子民,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廣闊的草原因為戰亂從此荒敗凋敝,他哀歎一聲,轉身走向了角落裡一間無人來往的營帳。

  “閉、閉嘴……”

  挲摩訶暴怒道:“滾出去!”

  聞言挲摩訶的笑容一僵,聲音冷下去,“你什麽意思?難道要我們向中原人俯首稱臣嗎?偉大的騰格裡在天上看著我們,絕不會允許他的子民向無恥的中原人卑躬屈膝。”

  “胡說!”

  一旁的下屬面露猶豫,神情如同被一團漿糊黏住一般擰巴,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王座上一邊說話一邊手指抽搐的男人,低聲道:“王,事到如今,部落聯盟幾近分崩離析,子民們苦於戰亂已久,我們還是別再打了。”

  掀開厚重的毛氈,鋪天蓋地的暴風雪透過縫隙鑽進身體,韃靼臣子呼出一口氣,滴水成冰,目光掃向遠處像巨型猛獸一般蟄伏在草地上的十架西洋戰車。

  “通知鄂倫部與達珠部的兩位族長,就說,我願意為他們效勞。”

  下屬立刻跪下來,雙手交叉橫於胸`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些年來,天災不斷,大家還要飽受戰亂離散之苦,南下實在勞民傷財,部落已經撐不住再一次大戰了。”

  用黑熊皮所製作的信件隨著風雪飄向了南方,北方部落信奉火神,圖騰也是被長矛所托起的火苗,繪有這種標志的信件最終送到了季時傿手中。

  “大帥,蠻子這是什麽意思?”

  季時傿緊握信件,抬頭望向入春後逐漸變得蒼綠的山林,“西韃不滿再受挲摩訶的統治,自願歸降,並且信上說,挲摩訶以向西洋納貢毛皮為條件,借來了十架‘鋸齒虎’,不日將南下。”
    馬觀同皺了皺眉,納悶道:“他腦子被攪屎棍拌啦?向西洋人納貢?就為了打我們?而且要換做是我,我肯定趁您不在,直接攻打都城。”

  “不知道。”

  季時傿搖了搖頭,“西韃的幾個部落,尤其是鄂倫部與達珠部,數次蠢蠢欲動,想要推翻挲摩訶眾所周知,不過他們的話也不能盡信,我們得做好兩手準備。”

  說罷提筆開始部署,“台州、漠州軍援救都城,另外派人通知楚王殿下,防止韃靼人真的南下,既然他要來,那這次就別讓他回去了。”

  馬觀同挺身喝道:“是!”

  幾名將領領了命各自散去,帥帳內一下子空蕩下來,季時傿抽開桌案上的軍報,有京城的布防安排,也有江東西洋水軍的撤退情況,其中夾雜著一封家書,摸著厚厚一遝,似乎裝了許多東西,信已經到了幾天,她現在才有空拿出來查看。

  季時傿小心翼翼地用牛皮小刀將封口劃開,梁齊因學她不寫字隻作畫,一連畫了數張,有嵩鹿山上的春筍,有庭院前盛開的玉蘭花,甚至將畫紙捧近些,還能聞到其上傳來的,淡淡的玉蘭花香。

  最後一張,是兩個跑在岸邊放風箏的小人,一高一矮,遠處薄霧冥冥,孤鴻照影,未曾過多著墨,草草畫就的一張畫,卻勝過任何繾綣的話語,不言而喻。

  季時傿抿唇笑了笑,眉上浮過幾點柔情,仔細將幾張畫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好像要將此直接刻進腦海裡似的,直到簾外有人出聲通傳,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將畫收好。

  “進來。”

  外面的人掀開帥帳的毛氈,俯身跪下道:“大帥,蜀州送來的軍報,說是一定要交到您手中。”

  季時傿神色微愣,部署還沒徹底安排下去,他們並沒有得到挲摩訶南下的消息,這個時候從蜀州送來的信,能跟什麽有關?
  季時傿伸手接過,順口問了一句道:“可是殿下派人送來的?”

  “是。”

  季時傿將信拆開,隻匆匆看了幾眼,臉色便驟然一變,底下等候吩咐的將士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抬起頭慌張道:“大帥,是不是韃靼人突襲了?”

  “不是。”

  季時傿深吸一口氣,猛地合上信紙,語氣盡量平靜道:“沒事,你先下去,不是軍務。”

  “是。”

  待送信的將士走後,季時傿猶豫著展開信紙,又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讀錯之後,心漸漸沉了下去。

  趙嘉晏在信上說,他們在蜀州擒獲了當初幫助韃靼軍攻打都城的叛軍首領,那個人一身燎泡傷痕,自述曾是中州水患的流民之一。因為官員貪汙,導致大批流民餓死在盛夏,屍體未曾及時處理以至於爆發瘟疫,而當時在中州任職的官員因為害怕擔事,放火燒死了一整個流民所三百余人。

  其中便包括這名叛軍首領,他是大火中唯一一個逃出來的人,此後對朝廷恨之入骨,甚至不惜組建起義軍,與韃靼人私相授受,賣國通敵。

  而他口中在中州放火燒人的官員,正是當初南下治理水災的裴逐。

  季時傿不敢置信地盯著信紙,趙嘉晏已經派人查過了,中州的一處荒山腳下確實埋著大批未燒盡的屍體,甚至那處地方的草木因為屍骨的滋潤都要生長得比他處更為茂盛些。

  可是怎麽會這樣,當初治理水患,裴逐與他們一起同在中州,他事事親力親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也正是這次水患與協助流民遷徙兩件事辦得很好,他回京述職時才能升官。

  如果他真的因為怕擔事就痛下殺手燒死了那麽多人,這樣的人會願意與工人一起蹚汙水,親自修理河道,會願意背著鋤頭上山開荒,幫農婦播種麥苗嗎?

  季時傿記得當年在泓崢書院讀書的時候,裴逐與他們私交甚篤,幾乎除了睡覺讀書無時無刻不待在一起玩鬧,她少年時的友人,哪怕後來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裴逐也依舊是除了戚相野外她最好的朋友,相識多年,他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嗎?

  季時傿放下信紙,第一時間覺得不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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