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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零七章 夜話
  第一百零七章 夜話
  待出了宮門, 季時傿遠遠地就能看見梁齊因正在等她,他站在宮牆旁的梧桐樹下,一身疏落月影, 兩袖翻飛,如白鶴振動的羽翼。

  裴逐目光稍頓,談笑聲戛然而止,“夜色已深, 原想送你的,卻是忘了, 這宮牆外會有人等你。”

  說話間梁齊因已經走上前, 他神色平靜, 清面星眸,站著不動時如同一尊憫世的玉像, 微微垂首道:“裴侍郎。”

  “世子。”

  裴逐淡笑, 不再多言, “如此,便預祝世子東風好乘,改日官場再見了。”

  梁齊因眉尖動了動,不明所以,待要追問時裴逐已經轉過身,季時傿見狀喊道:“懷遠等等。”

  裴逐回頭,腰上紫金帶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怎麽了,時傿。”

  季時傿並不回答, 而是直接將東西遞給他, 肅然道:“貼身之物, 還請大人以後仔細保管, 莫再鬧出像這樣的烏龍事了。”

  裴逐伸手接過,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張洗淨的手絹,他面色一僵,抬頭時已恢復往常的溫和笑容,“怪不得前幾日未曾見著,還以為是丟了,實在是對不住,怪我糊塗,以後不會再犯。”

  “嗯。”

  說罷哼了一聲,“反正我也做了,你不樂意也不行,明年你要是讓我丟臉的話,你就收拾包袱從侯府走人吧。”

  季時傿睜開眼,將今晚的事情簡單地同他說了一遍,梁齊因越聽臉色越白,到最後拉住她的手急道:“你怎事先不同我商量,若是今日沒有戚閣老幫你說話的話,你知不知道陛下真的會罰你。”

  馬車內底座下燒了炭火,車廂內暖烘烘的,行動間又在微微晃動,季時傿靠著車廂閉目養神,半晌聽到梁齊因問道:“阿傿,方才裴懷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如今盯著你的人太多,你還是避避嫌,讓我一人去便好。”

  “何暉沒再說什麽吧?”

  季時傿冷哼一聲,“氣死了才好呢。還有,秋霜怎麽樣了?”

  季時傿解釋道:“在中州,你生病的那幾日,我和殿下商量過該怎麽讓你入朝,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也是今夜忽然想到,或許可以用那幅畫開個頭。”

  “找了大夫給她醫治,死不了,另一個丫鬟沒找到,不知是死是活。另外我派人去了一趟陳府,陳太醫已經死了,他們下手很快。”

  季時傿憤然道:“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麽他們做了那麽多事還好好地坐在那兒而你卻不行,你忘了,我早就同你說過,我一定能讓你像張尚書,申行甫他們一樣,入朝為官,整肅綱紀。”

  季時傿“嗯”了一聲,又想到其他的事,“對了,今夜也確實是沒料到,陛下杖責的那幾名官員,我現在細細想來,那好像都是肖頃的門生啊。”

  季時傿精神緊繃了一晚上,這會兒實在沒什麽心情再同他客套,轉身拉過梁齊因的手,“我們走吧。”

  “沒有。”

  文官被杖責,好臉面的就會自己辭職歸鄉,那幾個人基本算是回不來了。

  梁齊因從裴逐身上收回目光,側頭溫聲道:“好,我們回家。”

  梁齊因怔然,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握著季時傿的手,彎下`身,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緩了片刻,才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失望的。只是……你是什麽時候和殿下他們商量好的。”

  “看來端王殿下和肖尚書吃了一晚上的鱉。”梁齊因笑了一下,“怎麽辦阿傿,他們怕是要氣死了。”

  問完了該問的,季時傿又陷入沉默,小車顛簸,燭火搖動,她眼裡的光亮也是忽明忽滅,大半張臉陷在陰影裡,安靜下來之後,被她刻意壓抑了大半夜的悲痛又重新席卷而來。

  “我也去吧。”

  “我實在是吵不過他們,還好有戚閣老幫我說話,就是連累了廣白,害得他被陛下責罰了。”

  二人並肩離去,十指緊扣,裴逐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眼,轉身將手裡的絹帕隨手一丟,扔進了湍急的護城河中。

  梁齊因抬起頭,“明日我去探望他。”

  只是她已經經歷完最初的痛徹心扉,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可以平靜地剖析起許多事情。

  當年季瑞所言,建造別莊所耗費的白銀數以百萬計,這筆錢絕對不是蔣恢台可以承擔得起的,所以背後與季瑞合謀的一定另有其人。

  別莊在後來被查封後也充了公,最後成了一處皇家別苑,成元帝有兩年夏天倒是會去那避暑。

  那一年什麽地方會用到如此大的開支?成元二十年發生了三件耗資巨大的事情。一個是年初的時候成元帝想要在綿山建行宮,一個是上半年中州水患撥款賑災,另一個就是下半年的戰亂。

  賑災的錢款無疑都被肖頃盧濟宗等人吞沒,他們不會舍得把錢掏出來用作陷害鎮北侯,因為這筆錢最終會充作國有,落不到他們自己錢囊裡,更何況當時端王還有求娶她的意向。

  而戰亂又發生在父親已經死後,所以也能排除,那這筆錢就只能是從建行宮的錢款裡挪出來的,看來還得去找裴逐問清楚,當年建造行宮是否有超支。

  總之不管是什麽樣的結果,她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幾分差不多的猜測。

  梁齊因見她神色凝重,怕她還在因為何暉的話胡思亂想,捏了捏她的手,輕聲道:“阿傿,你在想什麽?”

  季時傿回過神,如實道:“過幾日我得去找一趟裴懷遠。”
    梁齊因目光凝住,怔愕道:“為、為什麽?”

  “別瞎想,只是去問一些事。”季時傿拍了他手背一下,“跟我父親有關,我有點想法想去證實一下。”

  梁齊因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哦……好。”

  “誒,差點忘了說,陛下讓你給他畫幅畫,便算是謝恩了。”

  梁齊因依言道:“我知道了。”

  “阿傿。”

  “嗯?”

  “徐大夫給你製了新的安神藥,是根據你的體質調配的,只是她說你從前受寒嚴重,想要調理到與常人一樣,很難。”

  季時傿抿緊唇,隨口道:“我明白,不能有孕罷了,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梁齊因抬眼看了看她,握緊她的手,溫聲道:“自明日起,我便時時守著你,陪你將身子調理好。”

  季時傿眉心抬起,盯著他道:“怎麽,你是想要小孩?”

  “……”

  梁齊因啞然了片刻,忽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我哪有這個意思,氣血不足傷的是你的身體,手腳冰涼不說,更會時常腹痛難忍,我說陪你調理,是不想你以後總難受,跟孩子不孩子的有什麽關系。”

  “哦。”季時傿摸了摸額頭被他碰過的地方,“是我想錯了。不過既然說到這個,那你喜歡小孩嗎?”

  梁齊因頓了頓,“談不上,我隻喜歡你,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孩子什麽的,也是因為你我才會愛屋及烏,所以有沒有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但是如果有,我也會因為那是你的血脈,而盡全力去做一個好父親。”

  “這般。”

  季時傿點點頭,這話說得還挺深得她心。

  梁齊因又問道:“阿傿,那你呢?”

  “我啊,拉倒吧,我自己都混成這德行了,幹嘛生孩子讓她遭罪。”

  她話裡滿是自嘲之意,待梁齊因不滿地看向她,捏著她虎口的力氣加大了些,季時傿才認真道:“說實話,我想象不出來我做母親是什麽樣。”

  梁齊因順著她的話思考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點難以想象。

  “不過如果有那一天的話,我希望四境已經安定下來,世上不會再有戰亂,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那麽她的一生都在見證自己的國家逐漸強盛,既不至樂而忘憂,也不必顛沛流離。”

  季時傿柔聲道:“那或許是我能送給她的,最好的見面禮。”

  梁齊因望著她,目光深深,半晌道:“一切都會變好的。”

  “是,一切都會變好。”

  ————

  十月,秋風蕭瑟,白露為霜。

  北地開始大面積下雪,草地積雪深深以至膝彎,邊陲小鎮的遊民不得不停止了放牧,棚子下厚重的草木越堆越高,卻仍舊抵禦不了早冬的突襲,漸漸有牛羊開始受凍死。

  繁華的都城內已經有許多賣炭翁遊走在街巷,內廷太監們正在給各宮分發炭火,北地獻上的狐皮毛絨經成元帝過目後,賜給了肖皇后等受寵的嬪妃們。

  暖閣終日熱氣熏騰宛若夏季,冬日無甚趣事可以用來打發時間,太后壽誕請的那些戲子便一直養在宮裡,每日供各宮主子們觀賞取樂,也算閑適。

  京中近來掀起了一股熱潮,也是從壽誕那夜之後開始的,無數文人才子,爭相從西洋商人那裡代購“靉靆”。因其質若琉璃,光滑易碎,配戴者極須注意儀態,使得人平添一種斯文端方的氣質,再者價格昂貴,更像是一種另類的身份象征,便漸漸在世家貴族中流行起來。

  梁齊因時隔多日回到慶國公府,如今找他求畫的人數不勝數,他基本能回絕的都回絕了,除了成元帝的實在推脫不掉,但梁齊因也不想費功夫特地給他畫個什麽,便打算到書房隨便挑幅少年時的畫作送進宮去。

  這一入後院,便迎面撞上了一個他從未在府上見過的女人。

  不是中原人的長相,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顴骨也高,頭戴輕紗,兩耳掛著誇張華美的耳墜,赤著腳,纖細的腳踝上系著金鏈子,走起路來鈴叮作響。

  那人也似乎不太懂中原的禮儀,見到他什麽也不說,掩唇笑了一下,便倏地跑開了。

  梁齊因匆匆瞄了一眼,隨口向旁邊的陶叁問道:“方才走過的是誰?”

  “哦那個啊,是國公爺前段時日新納的十三姨娘,好像是個胡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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