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038
  ◎偏心◎
  張翠萍心裡非常不爽， 這新過門的弟媳婦怎麽這麽沒眼力見？沒看到她這個嫂子都在幫忙和面嗎？她還坐那裡一動不動是幾個意思？這怕是娶了個大爺回來吧？

  老三攆她來灶房是讓她乾活，當真資本主義小姐做派。

  不過，這樣也挺好。

  這種好吃懶做的兒媳婦， 誰家婆婆會喜歡，她家婆婆也不例外。

  一旦不喜歡，連帶兒子也看不慣，這不正和她心意， 最好將小兩口掃地出門，本來這個廠長之位就輪不到夏辰安。

  張翠萍裝作無意地問一句：“蘭蘭不會做飯嗎？”

  林蘭蘭點了下頭。

  “一點不會？”張翠萍又問。

  林蘭蘭想了想， “一點不會。”

  張翠萍瞥了眼夏母，幫著說好話， “媽你也別怪蘭蘭，現在小年輕都這樣。”

  夏母頭也不抬地回一句：“數你最有心了。”

  家裡一連生了四個孫子，夏母做夢都想要個孫女，小孫女要是能有小兒媳那麽乖巧可愛，她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媽說得對，辰安比我聰明，讓他學好了。”林蘭蘭露出很真誠的表情，“不管他做得好吃不好吃，我一定捧場吃光。”

  她敢說舍得，夏母必然不高興，夏老三是夏母的心頭肉，她可以使喚，別人絕對不行。

  林蘭蘭哦了一聲，有一說一：“太累了，還在睡。”

  夏母也不主動問她。

  據說林蘭蘭從小身體不好，也就這半年養好了些，往前都是病懨懨的，生個娃能要她的命，梁家就是因為這個退的親。

  “好了，不說這些了。”包子已經上鍋，滿屋子蒸汽，熱得要死，夏母讓林蘭蘭先去洗漱，等會兒就有大肉包子吃了。

  “蘭蘭，你跟老三都還這麽年輕，大可以再過兩年二人世界，不然……”張翠萍以過來人身份告誡林蘭蘭，“就像我跟你二哥，一旦有了孩子，夫妻感情或多或少會受影響。”

  張翠萍：“……”

  “什麽影響？”林蘭蘭不太懂，孩子難道不是兩口子的愛情結晶嗎？
  “就那事唄。”張翠萍說得含蓄。

  夏母笑出聲，誇她，真是貼心。

  林蘭蘭出去前，給夏母找了把蒲扇，夏母一臉欣慰，還是閨女貼心，她怎麽運氣就這麽不好，生了四個臭小子，好在還有盼頭。

  張翠萍很無語，“小倆口感情這麽好，蘭蘭肯定舍不得吧？”

  夏母沉吟一聲， 愉快地決定道：“那以後每日三餐你都過來幫忙吧。”

  “媽，我不熱，說好幫你打下手嘛。”張翠萍不肯走，明顯還有話說。

  張翠萍一心想生個閨女討婆婆歡心。

  她要說舍不得，那就更好了，以後就有她好受的，她這個嫂子來使喚她。

  “嗯，聽媽的話，準兒沒錯。”張翠萍不想林蘭蘭趕在前面，夏母想要抱孫女，這個孫女必須由她來生，她偷偷瞄向林蘭蘭。

  張翠萍癟嘴，天下烏鴉一般黑，更何況還是親兄弟，她就不信夏老三比夏老二能強到哪兒去，還不如哄著媳婦把孩子生了，然後又開始各種嫌棄。

  張翠萍養了好些年，也沒能完全恢復，夫妻生活過得興致缺缺，以致老大老二這麽大了，她肚子還沒個動靜。

  “那就讓老三學好了，”夏母瞧向林蘭蘭托著下巴的那雙白嫩的細手，這麽好看一雙手，要是糟蹋了多可惜，“小蘭隻管吃就行了。”

  這些天，她也跟人打聽了不少。

  張翠萍嘴角抽搐，“這樣好了，蘭蘭不是不會做飯嗎？以後我跟媽做飯， 你也過來吧？我一定好好教你。”

  張翠萍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新婚小姑娘該有的臉皮嗎？這種事兒主動跟人聊，還臉不紅心不跳。

  “這有什麽，家裡有人做飯就行了。”夏母常做面食，動作嫻熟，將麵團摔盆裡，啪啪作響。

  即便不像兒媳婦，像老三……

  “說到老三，怎麽這會兒還不起？讓你一個人過來幫忙。”張翠萍又開始挑撥小倆口感情了。

  生過娃的女人，身體從裡到外大不如從前，夏辰年就毫不避諱地跟張翠萍提過一嘴，說來說去就是不夠盡興。

  想要拿回廠長之位， 就得過夏母這關，把人哄高興了，張翠萍有些得意，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不一直這樣嗎？當您親生母親孝敬尊重。”

  所以，張翠萍有這個信心，她一定能趕在林蘭蘭之前懷孕，給夏母生個大胖孫女。

  夏母笑出聲，“這麽說，我乖孫女有望了。”

  林蘭蘭豎起大拇指。

  “不要聽你二嫂瞎說，沒有的事兒，夫妻感情哪有那麽容易受影響，不過你二嫂有句話倒沒說錯，”夏母是想抱孫女，同時也深知這種事著急不來，寬慰林蘭蘭，“你跟老三這才新婚，生孩子的事情，急不來，順其自然就好。”

  夏母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林蘭蘭還沒說什麽， 夏母一口拒絕道：“小蘭就不用了， 她每天上班多辛苦，回家就該吃好睡好。”

  “我不是怕累著您嗎？”張翠萍嘴甜地說道。

  “媽，凡事都該學學，不然以後小兩口怎麽做飯吃？”憑什麽要她打下手，林蘭蘭就可以等著吃，都是老夏家兒媳婦，小老太婆也太偏心了吧。

  夏母也讓張翠萍出去，不然又得背地裡說她偏心了。

  “這麽說，你們昨晚算成了？”夏辰安昨兒個喝得多，夏母一度擔心他來不了事，覺得劉秀秀把他們關在門外，純粹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現在看著氣色是好了，但這身體病了快二十年，已經壞到了根裡，哪能說養好就養好的。

  張翠萍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委婉地提醒對方道，“算起來，我們也來這邊有些日子了。”

  夏母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老二也進廠子上班了。”

  “嗯。”

  “子文子武九月份也能入學了。”

  “嗯。”

  張翠萍：“……”

  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啊。

  “就剩小遠了，”張翠萍沒辦法，只能開口提及，“媽，要不你讓老三把小遠安排進去？”

  “進去哪裡？”夏母明知故問。

  張翠萍在心裡罵了聲死老太婆，臉上仍是笑呵呵的，“當然進廠了，小遠在老廠子乾過，什麽工種都難不倒他。”

  夏母沉吟道，“既然這樣，為什麽老二不讓他進技工組？”

  張翠萍臉上有過窘迫，夏辰年是老廠最年輕的八級技工，來到這邊，毫無疑問，接手了新廠子的技工組。

  技工組人員不多，攏共也就五個人，卻是整個廠子的中流砥柱，地位作用不言而喻，夏辰年要想塞一個人進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他卻說什麽也不願意，還不是不想丟這個臉，小舅子多不靠譜，沒人比他清楚。

  這也是他跟張翠萍說好的，她可以帶張翠遠來延市，但工作的事情，想都別想他幫忙。

  “小遠沒那個手藝，就不去技工組添亂了。”張翠萍回答。
    老二都不嫌棄的人，還想找老三硬塞，小算盤打得真好，夏母也不跟她拐彎抹角，“他去哪不是添亂？老二媳婦，聽我一句勸，趕緊把人送走吧。”

  拒絕得這麽乾脆？死老太婆也不給面子了吧！

  張翠萍還想求情，張翠遠突然衝進來，“姐，你求她幹嘛？又不是她的廠子，再說了，就這破廠子，他想用我，我還不樂意呢。”

  延市好幾個廠子，他本事那麽大，不信找不到工作。

  就說對面的肉聯廠，比木器廠有錢多了，等他進去，看他們夏家人還有什麽話說。

  夏母早就看出來了，張翠遠就一眼高手低的主兒，笑著聳了聳肩，跟張翠萍說，“聽到了吧？不是我不幫，是你弟看不上我們老夏家。”

  張翠萍追出去，“小遠，不就跟老太婆服個軟嗎？又不是少塊肉，只要你低頭，老太婆看姐的面子，肯定讓夏老三幫你安排工作。”

  張翠遠抽著煙，慢悠悠地往前走，頭也不回地笑道，“我剛說得還不夠明白？不是他們木器廠不要我，是我看不上他們木器廠，你看看這都什麽家屬院，又破又爛，連咱老家都比不上，在這上班，我還怎麽找對象？找不到對象，你怎麽跟咱媽交代？”

  對此，張翠萍無話可說，新廠子條件確實太差，換做她，也絕不會找在這上班的男同志處對象。

  至於林蘭蘭，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給夏辰安花言巧語騙了。

  “小遠，你要相信你姐夫，在他的帶領下，新廠子一定會越來越好。”張翠萍說。

  張翠遠笑出聲，“還他帶領下，他又不是廠長，姐，你可別往他臉上貼金了。”

  夏辰年一來就升了組長，技工組由他說了算，想他塞進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但他沒有。

  張翠遠知道，他這個姐夫看不起他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這樣，他乾脆木器廠也不進了，去別的廠子找份活乾，闖出一番名堂給他看。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們老夏家沒一個好東西。

  張翠萍覺得對不起弟弟，好言好語地哄道，“小遠，你姐也是身不由己，等他把廠長位子搶回來，他肯定給他安排一份又清閑又多錢的工作。”

  “就他？不是我說話難聽，想要搶贏夏老三，不知道猴年馬月的了，”張翠遠將煙頭扔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這麽說，小遠有想法了？”張翠萍加快腳步追上去，跟張翠遠肩並肩走。

  聊著聊著，已經到了木器廠大門，張翠遠兩隻手插兜裡，下巴一揚，“肉聯廠在招貨運司機，我在滬市開了好幾年車，別的不說，技術絕對一流，不信考不上這破地方的小司機。”

  見人把握十足，張翠萍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地，而且，如果弟弟自己找到工作，她在婆家也能挽回些顏面。

  “我們小遠果然有出息，他們老夏家有眼無珠。”張翠萍鼓勵道。

  “姐，你就放心吧，我以後肯定出人頭地，到時候好好孝敬你。”張翠遠跟他媽一個德行，沒事兒就給張翠萍畫大餅。

  張翠萍早就被洗腦，張翠遠說什麽，她都信，笑得嘴角咧到後腦杓。

  “姐，找工作難免打理關系，你看……”張翠遠衝他姐挑眉，意圖很明顯。

  張翠萍會心一笑，毫不猶豫，將身上十二塊五毛錢全部掏給了張翠遠，不忘補充一句：“你先花著，不夠再問姐要。”

  張翠遠連聲謝謝也沒說，拿上錢就把張翠萍甩開了，過馬路，往肉聯廠走去。

  張翠萍站在原地，望著，像極了送兒遠行的老母親。

  實在不放心弟弟，張翠萍一直等在原地，大夏天，太陽頂頭曬，也不知道找個陰涼地，衣服被汗水濕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快到中午，終於看到張翠遠出來，張翠萍揮手喊他。

  張翠遠沒理她，繼續跟同行的幾個小年輕寒暄閑聊，張翠萍又等了好一會兒，張翠遠跟才慢悠悠地過了馬路走向她。

  “小遠怎麽樣？考上沒有？”張翠萍迫不及待地問。

  張翠遠很嫌棄地睨她一眼，徑直地進了木器廠大門，張翠萍追在後面，繼續問：“考上了嗎？”

  張翠遠不耐煩地吼了句：“沒考上，高興了吧你！”

  很明顯，張翠遠已經不是第一次以這個態度跟他姐說話，張翠萍早就習以為常，輕聲細語地哄著，“沒關系，附近好幾個廠子，肉聯廠不行，姐明天陪你去其他廠。”

  “不去，丟人現眼。”張翠萍生完孩子，不僅身體沒恢復到從前，就連身材也大走樣，夏天穿得薄，汗水浸濕，貼在身上，腰上的贅肉好幾圈，看著就讓人惡心。

  張翠萍剛跟他打招呼，同行的幾個小年輕明顯在笑話他。

  張翠遠突然同情起夏辰年，每天面對這麽個老母豬，也是夠辛苦的。

  他以後才不找他姐這種媳婦，不然這日子根本沒法過，
  張翠萍一心為弟弟著想，沒聽到對方的冷嘲熱諷，“當真想去肉聯廠上班？”

  “不廢話嗎？”不想去，他去考試幹嘛？以為所有人跟她一樣閑。

  “你去找林蘭蘭。”張翠萍出主意，梁老爺子那麽疼林蘭蘭，把她當親生孫女，只要林蘭蘭開口求情，梁老爺子一定幫忙。

  “找她幹嘛？”張翠遠嘴上這麽說，眼睛早亮了，帶著猥瑣的光。

  第一次看到林蘭蘭，他就喜歡上了對方，那小臉蛋那小身段，之後幾天晚上都夢到他，尤其是昨天她跟夏老三結婚，他還做了那種夢。

  夢裡，他把林蘭蘭征服得服服帖帖，軟嬌嬌地一遍一遍地喊他翠遠哥哥。

  張翠萍將梁老爺子跟林蘭蘭的關系同張翠遠一說，張翠遠太嫉妒了夏辰安，這二流子走什麽狗屎運了，居然能把這麽好一姑娘騙到手。

  如果不是他前些日子才來延市，林蘭蘭還不得是他媳婦，夏辰安只有看著的份兒。

  說到這裡，都怪他姐，夏家老太婆二月搬過來的時候，她不跟著一塊過來，壞了他的好姻緣，便宜了夏辰安。

  張翠萍注意到張翠遠看自己的眼神，滿是埋怨，頓時自責不已，一定是錢拿少了，她弟才沒有打理好關系考上肉聯廠。

  既然她弟這麽想去肉聯廠，這回說什麽也要林蘭蘭幫忙。

  怎麽說她也是她二嫂，她已經拒絕了她一回，這次要是還不幫忙的話，就太說不過去了。

  回到家，趕上飯點，張翠萍拉著張翠遠去堂屋吃飯，夏母看在林蘭蘭第一天過門大喜的日子，難得計較，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上桌了。一上桌，張翠遠那雙眼睛就不老實地往林蘭蘭身上瞟。

  張翠萍好心提醒，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張翠遠咬牙切齒瞪她一眼。

  一上午過去，夏辰安終於恢復了往日神采，笑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忙不迭地給林蘭蘭夾菜盛湯，就差喂到嘴邊。

  林蘭蘭安安靜靜地進食，眼睛彎成月牙狀，高興。

  以後每一天都可以吃到夏嬸子做的飯菜，不是蹭吃蹭喝，而是名正言順，因為她是夏嬸子的兒媳婦了。

  林蘭蘭已經跟夏辰安商量過了，每個月按時上繳生活費，以前夏辰安一個人吃，現在他們兩個人，生活費翻倍才行。

  夏家現在還沒分家，一大家子吃飯，處處都得花錢，夏母管家，不要求兒女工資全部上交，但每個月生活費是要給的，多出的一部分，由她出。

  現在月初，夏老大和夏老三把生活費給了，就剩夏老二。

  老二家的錢在張翠萍手裡攥著，以前在滬市的時候，每個月讓她交生活費都跟要她命似的，一催再催，巴不得她把這事兒忘了，一家四口才好白吃白喝。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親兄弟明算帳，親兒子也不例外，除了還在讀書的夏辰靜，她和老頭子對他們兄弟三一視同仁。

  再說了，子文子武是她親生骨肉，老二是她丈夫，她對他們吝嗇，一毛不拔，對張翠遠卻是大方得很，只要對方張口，張翠萍立馬給錢，沒腦子的冤大頭。

  夏母也不避諱，當所有人面，提醒夏辰年該交生活費了。

  夏辰年看向張翠萍。

  “媽，我們這才剛來，怎麽就要交錢了？”張翠萍不樂意，她知道老兩口手裡有錢，而且不少，他們沒來之前，夏老三被稅務局抓走，老太婆就想出錢撈人，兩萬塊呢。

  給小兒子用，眼睛不帶眨一下，怎麽一換成他們家，就摳搜得天天催他們交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