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兩條路

  寬慰完封黎川後， 林燁就很快睡著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這才揉著太陽穴爬起來。

  打開手機一看， 好家夥已經十點了， 房間裡就他一個人， 窗簾被拉開了，屋子裡很亮。

  外面院子裡傳來人們說話的聲音，林燁小心的探出頭， 看見封悅信正在外面種花，封悅葉居然也在，這姐弟倆其樂融融，看上去關系倒是不錯。

  這時封悅葉突然抬起頭， 林燁嚇得躲進了窗簾後面。

  沒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 林燁剛洗漱完，以為是封黎川，就開了門。結果敲門的居然是封悅葉，她端著水果拚盤站在門口，朝林燁友好的笑了一下：“黎川有個緊急會議， 被臨時叫走了。

  他今早一直不在狀態， 老往三樓跑， 我就猜到他應該是藏人了，果然沒猜錯。”

  林燁讚美道：“您可真敏銳， 這都看出來了。”

  封悅葉不好意思地說：“哪裡哪裡，我丈夫每次藏人， 也是這樣的，見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了。”

  這……

  林燁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不過心裡有點反感封悅葉的丈夫。她丈夫叫趙豐凱，趙家也是顯赫人家，和封家算是門當戶對。可趙家子嗣多，趙豐凱只是趙老爺子眾多兒子中的一位。趙豐凱是靠著和封家聯姻，才成為了趙家的家主。

  “謝謝。”林燁不太好意思的吃了一口，還挺香的，想不到封悅葉居然會做飯，還親自為他下廚。她真的很善良，明明和他不熟悉，卻還專門為他送來早飯。如果不把他當做免費樹洞的話，就更好了。

  林燁裝聾作啞，封悅葉依舊自顧自地說：“我來找弟弟說又有什麽用？他只會覺得物傷其類。父親說我傻，結婚這麽多年都沒拿來丈夫一分一毫資產，若是離婚也只能淨身出戶，可我本就沒打算離婚啊，哪有結婚就算計著要怎麽離的，這也太冷情了吧。”

  明明是你情我願的聯姻，趙豐凱卻總貶低封悅葉，未免有些沒品。

  “您人真好。”本以為封悅葉就是女版的封悅信，想不到她人還怪好的。

  “對了，你蘸點這個奶酪，我給你烤了烤，這麽大小夥子，光吃水果可飽不了。”封悅葉往奶酪上撒了點蜂蜜，笑著給林燁遞過來。

  封悅葉把拚盤放下，遞給林燁餐具：“當然，我不會揭發你的，你就安心留在這兒，不然黎川回來找不到你該著急了。”

  “唉，”封悅葉憂愁的歎了口氣，直勾勾的盯著林燁吃東西，不過她並不是在認真看林燁吃飯，而是在發呆，“你跟黎川的感情好嗎？”

  給林燁弄完奶酪後，封悅葉又開始掉眼淚：“我丈夫就要和我離婚了，他愛上那個小三了，不要我了，他說他找到了真愛，而我就是個廢物，配不上他。”

  “那個，您可不可以別告訴封叔叔我在這兒？”林燁小心翼翼的問。

  林燁尷尬的笑了笑，勉強咽下一口提子：“還可以。”

  林燁歎了口氣，忍不住了，安慰了一句：“廢物就喜歡罵別人廢物。”

  “那你，”封悅葉遲疑道，“會不會擔心他出軌？”

  “我真羨慕你。”封悅葉落寞的撐著臉，眼睛有些溼潤了，也許是覺得林燁親切，也許是她見誰都下意識想依賴，她開始講自己家的破事，“我丈夫的心很硬，我們十八歲相識，那時他對我很好的。但是我發現，我會變老。但他的愛人永遠十八歲。”

  林燁不知該說什麽， 見封悅葉的眼睛紅紅的，就猜出來她估計心情不怎麽美麗，說不定是來找弟弟傾訴的。

  林燁露出客氣的假笑：“不會吧。”他們好像不熟吧，為什麽剛見面就要談論這種話題？封家人的邊界感都這麽不清晰嗎？
  “難道你不擔心嗎？”封悅葉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看著林燁，“他們這些事業有成的人，心都很硬，嶽洛臨，我丈夫，都是這樣的。黎川又有本事又帥氣，也挺有可能出軌的。”

  林燁‘卡巴卡巴’吃的非常香，一邊吃一邊點頭，啊對對對。

  畢竟一頓飯的價格才多少錢，一次心理谘詢又要多少錢，這沒有可比性。

  林燁不知該說什麽，交淺言深總歸不合適：“我相信黎川的人品，不擔心。”

  林燁抽了抽嘴角，他長得很像樹洞嗎？幹嘛都拿煩心事來跟他說？

  封悅葉抹了抹眼淚，搖搖頭：“我確實什麽也不會，他說得都對，我什麽都不能為他做。”

  “你說我該怎麽辦？”封悅葉抹著眼淚，看向林燁，她的眼神彷徨又無助，“我爸爸只會罵我沒本事，沒拿到趙家的財產，我弟弟只會跟著我一起哭，沒人告訴我要怎麽辦。如果我丈夫真的要拋棄我，我該怎麽辦，你可以告訴我麽？”

  林燁移開了目光：“我應該不可以。”

  “唉，”封悅葉悠悠的歎了口氣，自顧自念叨，“這個小三也很可憐，她從小窮的吃不上飯，靠出賣色相換麵包。我的保姆建議我把她從前的黑歷史發給我丈夫，可我做不出這種事。同為女人，我不能用貞節牌坊欺壓她。”

  林燁驚訝的看向封悅葉：“可她傷害了你，她明知道趙總是你丈夫，還……她並不無辜，你不用同情她。”

  封悅葉可憐兮兮的搖搖頭：“我做不到，至少不該用這個辦法害她。她小時候那麽缺錢，所以她可以為了錢不擇手段，我小時候不缺錢，我沒受過這個苦，所以我更覺得同情她。”

  林燁替封悅葉憋屈，人不能太善良，不然會把自己憋屈死。

  今天這頓早飯吃的太虧了，不光吃了飯，還吃了一肚子憋屈氣。林燁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不爽了一會兒後，他突然口出狂言：“不如給那個小三發個消息，給她兩條路，一條是把她的過去公之於眾，第二條……叫她殺掉趙豐凱，事成後給她一大筆錢。”

  封悅葉捂住嘴巴，驚恐的看著林燁：“可是，這樣犯法。”

  “不一定啊，趙豐凱有那麽多個兄弟，他死了，他的兄弟們最開心，你只要提出願意不分趙豐凱的遺產，肯定有大把人幫你掩蓋罪行。”

  林燁不覺得封悅葉真有膽子實施，所以他口嗨的毫無心理負擔：“這樣的話，小三拿了錢，趙家兄弟們也分到了財產，大家都很開心。”

  封悅葉迷茫的想了想，突然問道：“但是我不開心，我白白損失了一筆錢。”

  林燁點點頭：“可不是麽。”
    “但是……”封悅葉掰著指頭算道，“我可以叫我爸爸幫我爭到一部分遺產，不需要太多，足夠彌補我給小三的那筆錢就行，這樣我就不虧了。這錢對趙家兄弟來講也不算多，他們應該不會介意。”

  林燁震驚的點點頭：“……你說得對。”

  “那我就試試。”封悅葉拿出手機，發了個消息，然後可憐兮兮的說，“消息我發了，不知道她會選哪條路，唉，我還是好害怕。”

  “發了？”林燁眨了眨眼，“她應該不敢選第二條吧，估計會來求你放過她。”

  “也許吧，那我也只能放過她了，我長這麽大，從沒害過人。”封悅葉乖巧的坐在那兒，一把年紀，姿態還像個小女孩。

  “是吧。”林燁心有余悸的笑了笑，又吃了幾口水果壓驚。

  結果沒過十分鍾，封悅葉的手機響了，她不緊不慢的拿出手機看了眼，然後迷茫的說：“她說事成，叫我打錢。”

  還沒等林燁說話，封悅葉就打了一大筆錢過去。

  林燁：“……你不證實一下？萬一她騙你怎麽辦？”

  封悅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怕她以為我想賴帳，每次這種給別人錢的事情，我都是盡量快的。”

  林燁震驚的點點頭，真是開了眼了。

  封悅葉皺著眉頭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突然驚恐的說：“我丈夫不會真的去世了吧？”

  這……

  林燁乾笑著說：“有這個可能性，但是我有點懷疑那個小三是在騙你的錢。”

  封悅葉似乎是舒了口氣：“我也覺得，她缺錢，也許拿了錢她就不會跟我老公了呢。”

  “也許。”林燁一邊敷衍封悅葉一邊給封黎川發消息，問他趙豐凱怎樣了。

  封黎川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十分冷靜的說：“我本來在開會，結果爺爺突然把母親叫走了，我這才知道，趙總去世了。”

  哇哦，這把玩大了。

  “他怎麽死的？”林燁還想掙扎一下，沒準趙總是自己撞樹死的呢。

  “死法不太光彩，是在床上……那個過度。”封黎川捂著嘴巴，環視一周，見沒人偷聽才說道，“趙家嫌丟臉，對外宣稱是自殺，你別說漏嘴了。”

  “好。”林燁木然的點點頭，“這事兒也怪我，怪我瞎摻和。”

  封黎川完全沒當回事：“沒事兒，我姑姑善良，肯定不會跟人說是你攛掇她乾的。再說，誰會找你算帳呢。趙總的親媽早走了，其他人都巴不得他死呢，你道歉都找不到苦主。”

  阿這……

  林燁瞟了一眼封悅葉，她正捂著臉哭，哭的老慘了，看上去是真的傷心：“你姑姑好像挺難過的。”

  封黎川歎了口氣：“你先陪陪她，她和我父親一樣，也自殺過，可不敢讓她自己呆著，我馬上回家。”

  “她和你父親，應該不太一樣。”林燁苦著臉說，說實話，封悅葉這種刀完人後狂哭的行為，有點恐怖，比封悅信恐怖多了，“那你快點，我想回家。”

  嚶嚶嚶，這老封家，他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我們相伴這麽多年，想不到他就這麽走了，我可怎麽活啊。”封悅葉哭的直抽抽，眼妝花了一臉，那雙淺色的眼睛像是秋水一般，看上去那麽溫柔清亮，難以想象這雙眼睛的主人剛才都做了什麽。

  也許她真的是個善良的人，只是被壓抑了太久。再善良的人內心也有最原始的攻擊性，這攻擊性是用於自我保護的。攻擊性被壓抑久了，也並不會消失，因為愛自己的本能藏在每個人的身體裡。這本能像個強悍的戰士，哪怕被一次次打擊，也不會讓出自己守衛的城池。

  “他是第一個懂得怎麽讚美我的人，支持我所有天馬行空的想法，哪怕說出我的錯誤，他也絕不會用讓我難堪的方式。我爸爸罵我笨，說女生就學不會開車。他把車鑰匙扔給我，說就讓父權制度去死吧，讓我開車帶他上高速。我說我開的不好，萬一我們撞死了怎麽辦，他說陪我一起死，也沒什麽不好。”

  林燁不合時宜的想，趙總的手段還挺老套。

  “結果我開的非常好，後來我成為職業賽車手，這是我這輩子，唯一拿的出手的優點了。”

  說完這句話後，封悅葉開始捂著胸口嚎啕大哭，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叫人渾身難受。

  林燁坐立不安的聽了一會兒，說：“對不起啊，這事兒我責任很大，我不該瞎說話。”

  封悅葉一邊哭一邊搖頭：“我不會把你說出去的，雖然爸爸不喜歡趙豐凱，但他要是知道你做了什麽，肯定會為難你的，我們都不要把這事說出去。”

  林燁感激的點點頭：“謝謝你為我考慮，把過去都忘了吧，你有錢，長得漂亮，還會賽車，往前看，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封悅葉腫著眼睛迷茫的看向林燁：“真的可以忘掉嗎？我是個罪人，我怎麽能……”

  “你看，你到了這個年紀，未來還能有多少年呢。人的一生很短的，既然往前看比往後看開心，那為什麽不往前看呢？”

  這到底是封黎川的親姑姑，林燁也不能完全不管，若是任由她把身體哭壞了，對誰都沒好處。再說，雖然她表現得像個神經病，但林燁認為她只是個可憐人。一位優秀但極度不自信，委曲求全了一輩子的女性。

  就像一隻猛獸，出生時就被磨掉抓牙，並被告知長出尖利的爪子是醜陋的。於是她的爪子開始反著長，往自己的肉裡長，每一天都痛不欲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