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拜見嶽父
  林燁坐在搖椅上， 蓋著小被子。陽台外面還在下小雨，陽台內那個古老的吊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封黎川坐在他腿邊為他揉著膝蓋，光暈為他俊美的輪廓勾上一層溫柔的線條， 他很嚴肅， 嚴肅到林燁不用怕他不耐煩， 不用掐著時間說自己好點了不需要按摩了。

  “你總穿著這一身不累麽？”林燁指的是封黎川永遠得體的小禮服。

  封黎川笑了笑，昏黃的燈光下，他的頭髮有些散亂， 有那麽調皮的一兩縷落在額前：“其實我只在見你時這麽穿，但並不覺得累。”

  平日裡，就算是參見宴會，他也不會盛裝打扮， 因為不想浪費那個時間。不過這些勒人的禮服並不讓他疲憊，他喜歡被規束的感覺， 還挺享受的。

  一隻小飛蟲繞過掛燈飛走了，林燁放任自己疲憊的依靠在椅背上，他終於敢承認，這對他來說也是精疲力盡的一天。

  說來好笑，他感受到的是吃人的封建禮教。

  在他兒時， 那些令他困惑又痛苦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 就是這些玩意兒。

  是爺爺們的大男子主義、長輩主義。他們不尊重他的奶奶、他的母親， 也不在意他的想法。這裡的一切，都是服務於他們可憐的自尊心的工具， 其實啊，他們比誰都脆弱。

  他孤身一人跑走時， 以為自己想要的很多，以為是自己貪慕虛榮， 才無法留在小鎮的。

  可經歷過許多風霜洗禮後，他才明白，其實他想要的不多。五歲時他們全家一起搭建的小竹屋……他只是想再次回到那裡。

  封黎川勉強笑了笑，看得出他為林燁的讓步而感動，但依舊舍不得林燁受委屈。

  林燁坐上去封悅信莊園的車，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封悅信不喜歡他，封悅信有抑鬱症。他其實脾氣並不好，如果別人冒犯他，他只會更狠的冒犯回去，並不懂的謙讓。

  林燁默默猜測封悅信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好歹是嶽洛臨的丈夫，雖然嶽洛臨到現在還不跟他離婚多半是因為不想財產被分走一半……

  封悅信眼中，林燁長得高大漂亮，氣質有點冷，看的不好親近。但當他微笑起來時，又顯得那麽溫柔親和，像個知心大哥哥，讓人不自覺想依賴親近他。

  封悅信早早就侯在了門口，倒不是為了迎接林燁，而是想給林燁一個下馬威。

  從小鎮回市裡，再去封悅信的郊區莊園，花了不少時間，他們早上出發，傍晚才到。

  林燁寬慰的握住他的手：“別擔心，這種小場面我能應對，你不用顧及我，專心安撫好你父親就行。”別把封悅信刺激的又想自殺，那他罪過就大了。

  跌跌撞撞走過十幾年，跟沈風月分分合合的折騰，還是沒能回到那裡，他越努力，就越失望。

  但面對長輩封悅信，就算是為了封黎川，他也得盡力忍住。

  封黎川若有所感的摟住林燁，把小被子往上拉了拉。

  封黎川疑惑道：“你想再玩幾天？”

  林燁看著封黎川的側臉，輕聲說：“其實我來這兒後就一直很想回市裡，但現在我沒那麽想了。”

  封悅信一直揣測這個京城第一狐狸精到底是個什麽狐魅樣子，見到本人後，卻發現與他想象的大不相同。

  但他看到林燁本人時愣住了，突然就紅了眼眶，短暫的悲傷後，他的眼神又被陰沉和怨氣充斥了，看著有點煩人，至少林燁是這麽想的。

  第二天封黎川就坦白了封悅信的事情，他現在倒是坦誠的不可思議。

  林燁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只是把封黎川也拉到了搖椅上，然後像隻小貓咪一樣圈住他的脖子。

  這麽一想的話，如果封老爺子和封老太太去世了，以封悅信的能力，極有可能帶不走那一半資產，所以也許嶽洛臨就是在等待。

  一旁的封黎川看上去比林燁還緊張，夾在兩個他想要保護的人中間，的確不容易。

  這小鎮帶給他的不安全感消失了，因為有封黎川在的地方，就很像家。

  不過現在也很好，林燁想起他和封黎川一起在深夜遊輪上跳舞，在私人影院肆無忌憚的大笑，這些回憶把他從無盡的虛無拉回了當下。

  漂亮的不可思議的知心大哥哥，封悅信小時候夢想能有個漂亮的知心大姐姐抱起自己，把自己從家裡拯救出來，告訴他強權又自戀的父母不要這麽苛刻對對待他。

  童年晦澀的時光裡，他靠著這個幻想撐過了多少年呢，也記不清了。

  每當父親辱罵他、貶低他，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就會幻想大姐姐抱著他說他是最棒的，然後耐心的教會他所有他學不會的東西。

  為什麽漂亮的知心姐姐總不在現實裡出現呢，一定是因為她在等他長大。

  封悅信一天天長大，他能考上名牌大學，只因為心裡有大姐姐的陪伴，於是他能屏蔽痛苦好好學習。他告訴自己，等他長大，等他離開這個家，大姐姐就會來到他身邊，陪他一輩子。

  可十九歲生日時，他依舊孤身一人，假期回到家，父母一如既往的指責貶低他，一切都沒改變。

  他已經上大學一年了，大姐姐沒來，大姐姐不會來了。

  他沉溺於幻想太久了，現在幻想碎了，回到真實世界，這劇烈的痛苦，他一刻的忍受不了，他隻想立刻死掉，去有大姐姐存在的地方。

  鬧了幾次自殺未果後，他被父親強行送去心理治療，這才勉強緩了過來。

  可午夜夢回時，他還是會一個人抱著枕頭哭，哭的原因很荒謬，他只是在責問命運為什麽她不存在。

  其實如果封悅信那時有理智，就會明白，他長得好、家勢好、學歷好，如果認真找是能找到他的理想型伴侶的。

  可惜他沉溺在痛苦的漩渦裡，他不想用世俗的方式去尋找他的知心大姐姐，也不相信現實世界任何一個人能比的上“她”。
    所以他不願意接近任何一個溫柔知性的女性。

  最終，在脆弱如菟絲花的精神無處依靠時，他喜歡上了他父母的翻版，強悍又自戀的天才嶽洛臨。

  醫生管他這種行為叫做強迫型重複，就像愚蠢的兔子不停地撞同一棵樹，封悅信都懂，但他改不了。

  嶽洛臨瞧不起他、貶低他、苛刻的抽打他，這種和童年相同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在家，很安全。

  他沒能跳出命運的捉弄，可他兒子似乎跳出來了。

  雖然性別換了，但林燁的其他配置都和他曾經夢想的一樣。身為異性戀，封悅信依舊很討厭林燁，但他已經理解了兒子為什麽會對林燁癡迷至此。

  兒子實現了他未盡的理想，短暫的欣慰後，他感受到的居然是嫉妒和自怨自艾，他的心態更扭曲了。

  封悅信冷淡的看了林燁一眼，陰陽怪氣的說：“莊園大，要不要去參觀參觀？”

  正常的一句話，被他說出來就怪怪的。

  封黎川笑著接話：“我們舟車勞頓，先歇歇吧，明天再去參觀莊園。”

  封悅信召喚管家來：“準備兩個房間。”

  封黎川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在這件事上和封悅信對著乾。

  “你們準備在這兒住幾天？”封悅信囑咐完管家，又看向封黎川。

  封黎川知道說少了封悅信肯定不滿意，但又舍不得讓林燁多呆，就說：“我當然要陪您一周，林燁三天后要出差，他住三天。”

  林燁也露出一個假笑：“打擾了。”

  封悅信不爽的看了林燁兩眼：“不耐煩留在這兒，是因為怕我麽？”

  林燁疑惑的問：“我為什麽要怕您？”

  封悅信冷笑一聲：“你心裡清楚。”但他沒再多說。

  管家準備好晚餐，他們不尷不尬的坐下，封黎川殷勤的坐在封悅信身邊伺候他。

  他尖銳的瞟了兩眼封黎川：“伺候我幹什麽，去伺候客人呀。”

  林燁不知所措的抬起頭，就見封黎川順從的坐到了他身邊，為他夾了一筷子菜：“好好吃飯，別多想。”

  “好。”林燁勉強笑了一下，他以為封黎川和封悅信的關系應該很親密，可現在看來又覺得他倆關系也沒外界傳得那麽好。本以為封悅信只會折磨他，沒想到是把他倆湊一起折磨。

  隱隱約約的，林燁覺得封黎川討好型人格的源頭找到了。

  他本以為是嶽洛臨太過強勢才導致封黎川這麽卑微的，如今看來，嶽洛臨的責任應該佔比不大。

  她常年不回家，而且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封黎川保持優秀，她應該不會隨意發火。她頂多讓封黎川對自我要求更嚴格，但不至於把封黎川逼出這麽嚴重的心理疾病。

  討好型人格是因為想要取悅的人沒有一個固定的及格線，孩子怎麽做都是錯的，才會導致孩子無底線討好別人。

  這個封悅信，才是病根。

  想著就是這個男人逼迫嶽洛臨、折磨封黎川，林燁十分想把菜扣他臉上，但衝動不解決問題。

  封悅信胃口不怎麽好，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他隻興致缺缺的吃了兩口：“林燁，你的小說我看過。”

  林燁微笑道：“這是我的榮幸，叔叔。”

  封悅信嚴肅的點點頭：“從小說裡能看出，你的確有幾分科幻底子，不是天馬行空的亂扯，不愧是我的小學弟。”

  “謝謝叔叔。”不知道封悅信葫蘆裡買的什麽藥，林燁只能簡單的回答。

  封悅信撥弄著湯匙，漫不經心的問：“對了，你父親是做什麽的？”

  “他在非洲研究野生動物。”

  封悅信皺起眉頭：“這工作，聽上去像是二十幾歲小青年做的，不像是什麽正經行業。那你母親呢？”

  林燁乖乖回答：“她在投行工作。”

  封悅信聳了一下肩膀：“這個還湊合。”

  封黎川聽得心驚膽戰，他連忙夾了一筷子魚給封悅信，希望挑刺能堵住他的嘴：“爸，多吃魚，對身體好。”

  管家立馬上前為封悅信挑刺。

  封悅信神色陰沉的上下打量著林燁，嗤笑了一聲，把封黎川的汗毛都嚇得快豎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