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嶽總的軟肋
  聊天結束時， 夜晚已經降臨，洶湧的海水和天空的雲都靜默在黑暗裡。

  林燁看向厚重的烏雲：“今晚會下雨，我們半夜出來釣魚吧。”

  “嗯？”嶽洛臨被林燁跳脫的腦回路搞懵了， “為什麽？”

  “下面是海水， 周圍是雨水， 我們撐著傘釣魚，一定很有意思。”林燁躍躍欲試。

  嶽洛臨表示理解不了：“我不參與。”

  “好吧。”林燁有點失落。

  這時，封令言跑了過來：“嫂子！煙花秀要開始了， 快來！”

  “去吧。”嶽洛臨朝林燁揮揮手，然後利落的轉身離開。

  林燁隻好走到封令言身邊，百無聊賴的等著煙花秀，對封令言的喋喋不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嫂子， 看到前面那兩個家夥沒，他們的私生子……”

  遊輪三層之上， 陳思睿穿著睡衣慵懶的躺在沙發上， 百無聊賴的看著煙花和喧鬧的人群。

  嶽洛臨把下巴擱在陳思睿寬厚的肩膀上，默默的思索著。她認識了陳思睿幾十年，一直以來，陳思睿都是一個富有力量的人。他淡定堅韌，任何困難和羞辱都不能令他失控，他永遠遊刃有余的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別走啊嫂子，我還沒說完呢， 你去哪兒啊？”

  “很快，半小時後。”

  “你點了熏香？”嶽洛臨接過陳思睿遞過來的紅酒，伸手扇了扇熏香的風，“木質調，很舒緩。”

  嶽洛臨罕見的有些慵懶：“晚飯吃壽司。”

  林燁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有點不耐煩：“什麽時候放煙花？”

  ——

  這話問的有點無情，但她說話一向如此，她不懂讀空氣，也不愛揣摩別人的情緒，她只在意解決問題。

  陳思睿微微垂下眼簾，神色有些憂鬱：“這樣啊，我真羨慕他，我一直都在取悅你。”

  嶽洛臨平靜的看向陳思睿：“你想要什麽？”

  “好，我叫廚師準備。”陳思睿掏出手機發布命令，臉上依舊維持著微笑，“林燁這孩子聰明，懂得如何取悅你，每次和他相處後，你都很開心。”

  “慢慢想。”嶽洛臨拍了拍陳思睿的手，轉身走向餐桌，準備去吃飯，但陳思睿拉住了她。

  嶽洛臨回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陳思睿，突然意識到他似乎很孤單，嶽洛臨那一向不懂感性的大腦，罕見的湧上了些許憐憫：“你想要一個擁抱嗎？”

  陳思睿笑了一下，主動把嶽洛臨拉進懷裡抱住：“謝謝你的體貼。”

  “這香很名貴，據說是從國外某個古墓裡挖出來的，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陳思睿不遠不近的坐到嶽洛臨身邊，觀察著嶽洛臨的神色。他身材高大健壯，但坐姿卻乖巧溫順，眉目間知性嫻雅的氣質令他和世界上所有男性都不一樣。

  陳思睿也從不為難嶽洛臨，他向來有話直說，像現在這樣模糊的抱怨，他從未做過。

  嶽洛臨把玩著核桃，一邊看煙花一邊回應著：“他沒有取悅我，他只是可愛。”

  “我不知道。”陳思睿垂著眼睛盯著茶幾，黑色的茶幾上倒映出外面盛大的煙火，一向情緒穩定的他少見的表露出落寞和迷茫，“我需要想清楚。”

  嶽洛臨推開門，陳思睿立刻站了起來， 熟練的為嶽洛臨掛衣服拿拖鞋，這麽多年， 他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如果有一天不這麽做， 他反倒會渾身難受，可嶽洛臨習慣了有他的陪伴嗎？也許有他沒他，對嶽洛臨來講並不重要。

  林燁轉身就走，讓他再聽封令言念叨半小時，他腦袋會炸。

  嶽洛臨知道陳思睿比她要細膩敏[gǎn]的多，這些年，陳思睿心裡一定藏了很多她無法理解的小情緒，這些小情緒在她看來是神秘到有些迷人的，而她一直相信陳思睿有強大的力量去處理這些感情，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被情緒控制，變得脆弱愚蠢。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我能為你做什麽？”嶽洛臨總是這麽問，而陳思睿總能給她一個確切可執行的答案，這麽多年來，他們之間的親密關系都靠陳思睿的坦率維持。

  可陳思睿這一次沒有具體的答案了：“我想感受到你愛我。”

  這很難。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陳思睿不自在的松開了嶽洛臨，他躲閃著嶽洛臨的視線，語無倫次的解釋道：“這個月，我參加了三位同學的葬禮，所以我產生了一些不理智的想法，我自己也弄不清，所以我可能有點失控。”

  “產生了什麽想法？”嶽洛臨的聲音很冷靜，但不容拒絕。

  這種理智到絕情的聲線奇跡般的喚起了陳思睿的勇氣，他說：“我想你為我離婚，不管封老爺子是死是活。”

  嶽洛臨審視著陳思睿：“你知道我會損失多少錢麽？你認為自己值多少？”

  陳思睿的心臟在抽痛，但這就是他深愛的女人，連她的現實和刻薄，他都深愛著，他甚至能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她並不是唯利是圖，她只是有更高層次的智慧罷了。

  “我對你的價值，這世界上除了你，沒任何人能準確的衡量出來，模糊是情感價值最大的魅力，不是麽？”陳思睿扯了扯嘴角，抬起頭直視嶽洛臨。

  “這也是你神秘感的主要來源，”嶽洛臨表示讚同，“你的魅力依舊吸引我，而我無法準確說出理由。好吧，那我給一個解釋的機會，為什麽想要我離婚，只為了證明我愛你？”

  “我五十多歲了，猝死的幾率直線升高。況且，過了六十就是普世意義上的老年人，我不想等到老年才結婚。封老爺子今年九十，但他身體強健，再活十年也不是不可能，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我想你證明你愛我。”陳思睿深深的凝視著嶽洛臨，凝視著那雙他最深愛的眼睛，它們就像是無盡的良夜，黑暗中蘊含著巨大的火焰般的力量。

  青年時代他下決心追隨這良夜，一轉眼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這些年他歷經周折和苦難，卻一直沒能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婚禮。他以為自己很堅定，以為自己認定了目標，就會奮鬥到死亡之前的最後一秒。可人生短暫，他現在已經老了，老到有些心灰意冷。

  沉默繼續蔓延，直到嶽洛臨打破了沉默：“這種證明方式是愚蠢的，為什麽一定要選擇損害我們兩人利益的方式來證明？”

  陳思睿無奈的笑了，他笑的依舊溫柔：“我也不知道，自古以來，人們都用自我毀滅的方式證明愛情，也許是因為愛情就像是火焰，一定要焚燒些什麽。如果你需要我先來證明，我可以做到，任何你想要我為你犧牲的，我都給你。”

  如果他倆去殉情，那陳思睿知道自己一定會做那個先死的。

  “我不需要。”

  嶽洛臨的回答依舊這麽絕情，哪怕相伴這麽多年，陳思睿發現自己對她依舊可有可無。

  察覺到陳思睿的黯然，嶽洛臨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被人誤解後的焦急，她試圖解釋自己的意思：“你站在我身後，追隨我的夢想，對外輔助我管理公司，對內照顧我的生活，你做的足夠多，我沒有其他要求。”

  陳思睿震驚的看著嶽洛臨，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一瞬間，眼眶就紅了：“這些……你都知道……我以為你並不在意的。”

  “我在意，”嶽洛臨笨拙的試圖表達感情，“我真的不舍得拒絕你。”

  能把二十多年的副手毫不留情的開掉的嶽總如是說道。

  “這些都是我欠你的，”陳思睿自嘲的笑了笑，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封家欺負你，我沒本事，我只能逃跑，作為一個男人，我虧欠你太多了。這些年，我不確定我做出的補償到底夠不夠，有時我覺得我做的足夠好了，值得求一個婚禮了，可有時……我又覺得我太任性了。”

  嶽洛臨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軟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她總能精準的拿捏別人的軟肋，卻從未親自體會過那是什麽感覺。

  此時，愛人的眼淚每一滴都像滴在她的心尖上，一滴滴瓦解著她的理智，她才明白，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你不虧欠我，我不認為自己有被辜負。”

  嶽洛臨說的是真心話，當年，封家靠權勢強行娶她，她自己是普通大學生，爹媽只是大學教授，自然沒資本反抗，無法反抗，那就只能暫時蟄伏，還有什麽其他辦法呢？

  “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你是做大事的偉人，將軍趕路不斬小兔，你自然沒時間恨他們，但我不能因此就虧待你，該補償還是要補償。”陳思睿珍重的拂過嶽洛臨的發絲，滿眼自責。

  嶽洛臨突然想到了什麽，她問：“這就是你當年以卵擊石的原因？”

  當年，她認為這事兒從頭到尾都和陳思睿沒什麽關系，但顯然陳思睿不這麽想，他揭露了封予岐的犯罪證據，曝光到網上，鬧得很大，最後封老爺子出手，封鎖了消息，還取消了陳思睿的學籍。

  嶽洛臨認為陳思睿的行為非常不理智，除了損失掉他的學籍外，沒有任何意義，但這也許也是一種愛？

  陳思睿苦笑著搖搖頭：“我當年只是在犯傻，明知道不會有用還要硬做，無非只是為了發泄情緒罷了，實在是幼稚。”

  “那現在呢？”嶽洛臨看向陳思睿，“你還想幼稚一回？”

  陳思睿目光沉靜：“想，我想賭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