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命的空洞

  去劇組的路上， 林燁專注於和封黎川聊天，等回過神來，車門已經被打開了， 沈風月西裝上精致的複古掛鏈在林燁眼前晃蕩。

  “請。”他那張如同八十年代豔星的臉， 露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 “要我扶您下來麽，先生？”

  “不用。”林燁並未太緊張，只是有些疑惑， 他低聲問沈風月“導演找你談電影配樂版權問題了？”

  沈風月微微歪頭，輕聲笑了，那勾人心魂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明亮的眼珠若隱若現：“我不認為我有資格用你的作品賺錢， 這和分手後還花前男友的工資卡有什麽區別？”

  “這樣啊。”林燁輕聲應和道，態度有些漫不經心， 似乎不把這些事情放在眼裡。

  沒能吸引到林燁的注意力，沈風月眼中閃過一絲陰翳，隨後他很快又恢復了明魅的模樣，笑著說：“這些版權值很多錢，不過我沒花一分一毫， 今天我打算全還給你。”

  林燁猶豫了一下， 輕輕點頭：“好。”

  沈風月跟在林燁身後，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片場，沈風月不甘心的盯著林燁的背影， 他不喜歡林燁波瀾不驚的態度。

  來到片場，林燁簡單的和周圍人打完招呼， 就開始工作了。沈風月在大家公瑾的視線裡，默默坐在了林燁身後。

  林燁被嚇了一跳，他正投入在劇本裡，全神貫注時，沈風月跟鬼上身一樣趴在他後背說話，給他嚇得一哆嗦。

  “說這些沒有意義。”林燁抬頭看向沈風月，那熟悉到靈魂深處的淺色眸子，幾乎讓沈風月落淚。

  關上門，這下可以把話說清楚了。

  “你知道的，我從不敢做什麽，我只是覺得空虛寂寞，不想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或者……忍受平淡的生活，所以我需要酒精麻痹自己。這些話，我隻跟你坦誠的講過，你說你可以包容我的。分開的這幾個月，我守身如玉，碰其他人讓我感覺惡心，我發誓。”

  林燁這句話太過冷漠，刺傷了沈風月，他看了周圍一圈，拉住林燁走進了附近的休息包廂。

  “別怕，”沈風月輕笑著湊到林燁耳邊，“你現在看恐怖片還會不敢一個人睡覺嗎？”

  “你對別人的事這麽好奇麽？”林燁皺起眉頭，心中湧起厭煩情緒，卻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只能盡量維持平和的表情。

  “那不是威脅，那是真正的離開。”恢復理智的林燁攤了攤手，不鹹不淡的辯駁道。

  “為什麽把我送你的禮物都還給我，卻不索要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我只是說，抽煙對身體不好，不開心可以喝酒蹦迪……”林燁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現在爭論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不想做別人感情的插足者，所以我忍耐了好幾個月，可我發現我忍不住，我好想你。”沈風月的眼睛像貓，真誠起來也顯得浪蕩，“我忍不住琢磨你給我留下這些的原因，你很愛錢，還很摳門，對我卻毫不吝嗇，就算分手也還依舊如故，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還有可能呢？”

  林燁不想被陌生人圍觀感情生活，所以配合著跟他一起進去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別再和我調情，體面一點好麽？”

  沈風月紅著眼眶問：“最後一次吵架，你為什麽轉身就走？我們約定過，不管多生氣都不能拿離開做威脅！”

  林燁抿了抿嘴，心中煩躁的火焰越燒越旺盛，甚至想要一拳打在沈風月美麗的鼻梁上：“你在夜總會想我，我還挺感動的。”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林燁了， 上次見面時，林燁還會躲著他，還會為他的淚水而難過。

  “那你為什麽離開，”沈風月很焦急，甚至有點咄咄逼人，但他一舉一動依舊很優雅，林燁坐在椅子上，沈風月雙手握住椅背，把林燁框在自己的領地裡，“我複盤了很多遍我們最後一次吵架，你說你不喜歡我把骷髏頭放在床對面，我說那是中古名相的頭骨，可以保佑我們平安……”

  “親愛的，別這麽看著我。”沈風月的聲線有些哽咽，“想到你不再會愛我了，我感覺我要死了。”

  “先坐回你的位置上去。”林燁平靜的看著沈風月，一字一句的說，“你這個姿勢讓我很不舒服。”

  “對不起。”沈風月抹了一把眼淚，坐回椅子上，“我只是想不通，那只是個骷髏，如果你堅持，我最後肯定會聽你的。從前你不喜歡我收藏的寶貝，給我全部砸掉，我不也只能自己去抽煙，我又不舍得把你怎麽樣？那天……你為什麽就走了，你哪怕……砸掉那個骷髏頭，都比離開要好。”
    房間裡一陣壓抑的沉默，唯有沈風月的啜泣聲，林燁坐在那兒，像一尊冷淡的雕塑，可這雕塑卻擁有一張溫柔的臉，勾引著人類投入他的懷抱。

  從淺色的眸子到淡色的唇角，每一處都喚醒沈風月刻骨的記憶。

  “對不起，”林燁握著扶手的手緊了緊，“我並不是因為骷髏頭的事才離開的，讓你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你想要在臥室放一個骷髏頭，是我的問題。”

  沈風月梨花帶雨的看向林燁，滿眼希冀：“你心疼我了，對嗎？以前也是這樣，我一哭你就會道歉。但我怎麽舍得讓你道歉，所以我幾乎不哭，我寧願你氣的罵我打我，也不想你因為我的眼淚而委屈自己。”

  “這不是心疼，是愧疚，我做了錯事，我必須道歉。”林燁謹慎的組織著語言，試圖說清楚。

  “我和你一樣，我也感覺生命中有個空洞，我想填滿它。我希望從你身上獲得一種東西來填滿那個洞，但是我不能從你身上得到，這就是我分手的原因。不是因為你有問題，而是我從你身上得不到我想要的，你明白麽？”

  “是因為我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沈風月悲傷的抱住頭，無助的望了一圈房間的四壁，突然想到了什麽，“封黎川有對不對？我胸無大志，沉迷於廉價的筷感，不敢面對現實，你一定厭倦了我的墮落。封黎川……他比我強多了，他自律、清醒、強大，還……愛護你，但我不得不說，我更愛護你。”

  眼看著沈風月越說越自厭，林燁連忙打斷：“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因為你沒有那個東西，而是我不能從你身上得到滿足，是我的問題。”

  “為什麽不能？”沈風月抬起頭看向林燁，“我說過的，你想要我怎麽樣都可以，戒煙戒酒……我為了你可以戒一切！我姐叫我去我媽公司上班，我不想去，但我問過你了，我說你如果想要個有事業的男友，我就去，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可以，你說你不需要的！你說你不需要的！”

  說到這裡，沈風月的情緒崩潰了：“你說讓我做自己的，你說我我怎樣都可以的，可事實上你在騙我，你為什麽騙我！”

  “我們倆之間的問題不在於你不夠好，你去工作也不解決任何問題。我們只是呆在一起，但我們都很孤單，不是麽？”林燁試圖描繪清楚這種感覺。

  “這就是你的想法？”沈風月大笑了起來。

  “林燁，你是不是傻啊！大學時你為了帶我去約會，一夜間花掉你攢了三年的積蓄，只因為你不想我去不符合我家境的地方。在麗國，我被綁架，你拿命去救我，和綁匪在馬路上飆車，住院了兩個月。你給了我多少時間、精力和眼淚，結果我只是個讓你寂寞的男人。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這麽做呢？”

  “你還說你對不起我，”沈風月笑著搖頭，“是我對不起你，我早做好準備用一輩子照顧你了，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承擔責任，想到我爹媽有一天會老，我都想逃。唯獨對你，我想像個成熟的人那樣，抗事兒，你為什麽就不給我這個機會呢？”

  林燁愣住了，他一直認為沈風月缺心少肺，想不到他的心思也這麽重：“你不需要對我愧疚，也不需要照顧我，你想的太多了，什麽責任、虧欠，這些根本不存在。我們現在都健康的活著，以後都會更好，只是不會在一起了而已。”

  沈風月搖搖頭：“怎麽會不存在呢，是我太不懂事了，在麗國時我傷了你的心，你在醫院那兩個月不想見我，一個人養病，我現在想想我那時候乾的混帳事都想扇自己。你不想回憶這些事，都是因為我太混蛋了，我發誓會改的。”

  “你想多了，”林燁無奈的歎了口氣，“去醫院的前幾天，我的確很慘，但後來的日子就像度假一樣，我過得很不錯。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我不想見你那是我的選擇，又不是你不想見我，你幹嘛耿耿於懷？”

  剛去醫院時，林燁的確慘兮兮的，身上一堆傷，天天哭，像是從垃圾桶裡撿出來的。

  不過後來，他得到了嶽總長達一個小時的擁抱，還結交了李韻倩這個知心大姐姐。

  很多以為過不去的痛苦，其實也就那麽回事。

  沈風月還沉浸在愧疚裡，林燁卻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聽著，我從前對你付出，那是因為我想從你身上得到能填滿我的空洞的東西，我的所有犧牲，都是為了填滿自己的空洞，和你沒關系。”

  沈風月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你這麽講，並沒有讓我感覺更好，你讓我覺得你從未愛過我。”

  林燁再次沉默了。

  “你從封黎川身上得到了那個東西？”沈風月低著頭，輕聲問。

  林燁笑著搖搖頭：“沒有，我認為這個空洞只能靠自己填滿。”

  “那你為什麽選擇了他？”沈風月不甘的看著林燁。

  “我只是意識到，就算他不能填滿空洞，我也很喜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