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藍調時刻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遊輪盛會結束後，林燁和封黎川都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一轉眼，他們已經認識了將近十個月， 秋天要到了。

  林燁走過撒滿落葉的街道， 準備去看望陳思睿， 這家夥被嶽總關在南海的小島上，上次他們去島上潛水時，他連別墅門都出不了， 如今嶽洛臨總算允許他見人了。

  乘坐封黎川的飛機，到達目的地只需要兩個小時。走過黃金沙灘，嶽總的海景別墅就建在椰子林裡。

  “陳總，好久不見！”林燁人還沒到， 聲音已經大大咧咧的傳進花園。

  陳思睿穿一身淺色居家服，在花園裡泡茶， 他看上去心平氣和，但沒什麽精神氣：“好久不見。”

  林燁不由得有點擔心，陳思睿這個家夥就算是天崩了也依舊會柔聲細語，他看上去精神穩定不等於他真的精神穩定，比如今天， 他沒有到門口迎接林燁就證明問題很大。

  “我看沙灘那邊有明星開演唱會， 落日余暉配上椰子樹， 氛圍很好，咱們去湊個熱鬧？”林燁自來熟的坐到花園的白色藤椅上， 花園中的玫瑰爭奇鬥豔。

  陳思睿為林燁倒了杯果茶：“算了吧，我最近不喜歡聽歌。”

  “好吧， ”林燁喝了口茶，“你這花養得不錯啊， 看來你消失的這兩個月也沒閑著嘛。”

  “我對嶽總承諾過，要盡量活久一點。”陳思睿優雅的喝了口茶，“現在我無所事事，似乎更有望兌現承諾了。”

  所以，林燁認為他至少應該對何時、如何回歸嶽氏有個詳細計劃。

  林燁震驚的看著陳思睿平靜的笑臉：“你，哭泣？你是在開玩笑嗎？”

  但是陳思睿說：“我接下來的計劃是裝死，直到活到一百歲。這個島是個完美地點，我只需要躺下閉上眼，傭人們會像伺候植物人一樣伺候我。”

  “在這裡也沒什麽不好的。”陳思睿安詳的看向遠方的大海，似乎自得其樂。

  陳思睿依舊在笑，說話的語調柔和舒緩：“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吧。”

  林燁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你自己不想出去嗎？你的職位嶽總並沒有交給你徒弟，看來是打算把職位還給你，你也得趕緊出去接手才是。”

  林燁頓了一下，打量著陳思睿的表情說：“但你至少還在健身吧，你看上去容光煥發，身體狀態不錯的樣子。”

  “你依舊可以做嶽總的丈夫，”林燁擔憂的皺著眉頭，安慰道，“你只需要等封老爺子去世，就可以上位了。你一直是嶽總最愛的男人，她肯定會和你結婚的。”

  “看你這麽自律，我就放心了，對了，嶽總打算一直這麽關著你嗎？”

  “我以前居然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戀愛腦，”林燁明白了，現在事態十分嚴重，陳思睿已經瘋了，“你難道沒有自己的夢想嗎？因為嶽總拒絕為你離婚，你就自暴自棄了？”

  “說到夢想，”陳思睿摸著下巴回憶了一會兒，“上大學前我的夢想是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實現了。上大學後，我的夢想是做嶽洛臨的丈夫，原本一切進行的很順利，我們約好畢業就結婚，結果封家粉墨登場，一恍然，我這輩子都過去了。”

  陳思睿和嶽洛臨一樣是計劃狂，嶽洛臨的計劃眼界寬廣，陳思睿則更細致縝密，他總喜歡設計好每一處細節走向，並做出無數個備選計劃，連為嶽洛臨選擇享用晚飯的餐廳都要制定調研計劃。

  “那你對未來沒規劃麽？”

  “當然，”陳思睿露出一個他往常最愛流露的笑容，天生豔麗的紅唇微微勾起，鳳眼帶著魅氣，笑的熱情洋溢，“我老了，不健身會長皺紋，我不想給嶽總丟臉。”

  陳思睿倒完茶後也坐下了，聽了林燁的話，他平靜的回答：“都是園丁種的，我沒注意。”

  “為什麽是一百歲？”林燁迷惑的問。

  “那這個小島對我來說更是個完美之選，在這裡我足不出戶，降低了死亡風險。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白天睡覺晚上哭泣，而這裡荒無人煙，沒人會看到我丟臉的樣子。”

  就像是烏龜王八，天天不動彈，命卻長的可怕。

  陳思睿瞥了林燁一眼：“我也是人，當然會哭。”

  “咳咳，對對，你是人，只是偶爾我會懷疑，你是嶽總做出來的完美男友款機器人。”林燁掩飾似的喝了口茶，“只是偶爾，大部分時候我都沒這麽想。”

  陳思睿禮貌的笑了兩聲，就像他每次聽見嶽總那些深奧難懂的冷笑話時一樣，禮貌又捧場的笑著。
    “你那麽優秀，你的人生不該只有嶽總，振作起來吧。”林燁還是不想放棄，他繼續鼓勵陳思睿，“你的父母如今怎麽樣了？”

  陳思睿淡定的說：“他們死了，小朋友，我五十了，在古代，我自己都是個老頭兒了。”

  “這樣啊，”林燁尷尬的笑笑，“可是你很受歡迎，有那麽多朋友，更別提你的事業和才華……”

  “別再說了，”陳思睿溫聲打斷了林燁，“我現在想要的只有清淨。”

  好吧，林燁乖乖閉嘴了。

  “我很羨慕你，”陳思睿輕聲說，“你不需要費盡心機的迎合她，你只需要做自己，她就覺得你可愛。”

  林燁拍了拍陳思睿的肩膀：“得了吧，她一年都不一定見我一次，對我自然是包容，若是我天天守在她身邊煩她，她真的會殺了我。”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林燁說：“你對她來講是最特別的，別羨慕其他任何人。”

  “我知道。”陳思睿明白。

  “你想要她給你什麽呢？”

  “我不知道。”陳思睿迷茫的看向遠方潮起潮落的大海，突然笑了，“別為我擔心，更別為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擔心。也許事情很簡單，就是我突然掉鏈子，不想工作了，於是龜縮在這個小島上隱居，僅此而已。一切都不會改變，我們依舊會等到封老爺子死亡後，順理成章的結婚，盡管那時候……我已經到了普通人退休的年紀。”

  陳思睿在笑，可笑的比哭還令人絕望。

  “每個人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這很正常。”與其說陳思睿是在和林燁對話，不如說他是在跟自己講話，告訴自己一切都是他身體出的故障，外界世界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不需要為他改變。

  林燁能感受到陳思睿的失落，可他也無能為力，現實總是殘酷到令人無力。當年那個被強權壓迫到退學的天之驕子，這些年早就品盡了這種無奈吧。

  “就算如此，你也會一直愛她，對嗎？”林燁問道。

  陳思睿低聲笑了：“其實我家很窮，家裡只有父親掙錢，母親負責照顧家裡的四個老人和我。我母親聰明漂亮，有藝術細胞，可她這輩子掙扎於枯燥悲哀的生活，無法自救。父親拚命賺錢，但他得了癌症，他依舊交不起醫藥費。”

  “在我很小的時候，世界在我眼中就是殘酷的，我們就像是老黃牛，拚盡全力得到的也只是無盡的無奈和悲傷，我們戰戰兢兢的活著，那麽渺小卑賤。”陳思睿微笑著看向林燁，輕聲說，“小孩子看的熱血動漫、浪漫愛情故事，都是假的，那是我兒時最討厭的東西。”

  “但是……她讓那一切都變成了真實的，無盡的黑夜、遼闊的宇宙、高遠的志向和冷酷到殘忍的理性，這就是她的世界，我只是個微賤的普通人，卻渴望著和她共享她的世界，這就是我的夢想。”

  “我曾經對自己許諾，只要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定要拚盡全力追求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哪怕死不瞑目也不能放棄，因為在這個殘忍的世界裡，唯有這樣才能拚出一絲不墮平凡的機會。”

  說到了裡，陳思睿停頓了，他迷茫的問：“可是你說，我怎麽突然就沒有力氣做任何事情了呢？”

  林燁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給陳思睿答案。他早就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做別人人生的救世主，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他們都走過了自己驚心動魄的人生路。

  沒得到答案，陳思睿也沒表現出失望，反倒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也許我只是需要休息，既然來了，我陪你去喂海鷗吧。”

  林燁勉強笑了笑：“好啊，我們是來度假的，就是要玩！”

  他們去廚房掰了些麵包碎，踩著涼拖來到沙灘邊，把麵包碎扔給蜂擁而至的海鷗們。

  椰子林中的演唱會進入了縞潮部分，女歌手低沉曼妙的聲線和歌迷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給安逸的落日時分添了幾分浪漫。

  人類真的很複雜，他們會在這樣美麗的地方放肆的難過。

  “封悅葉要結婚了，你會去參加她的婚禮嗎？”林燁扔了一把麵包碎，隨意的問道。

  “我更願意搬一把凳子，一個人在這兒等藍調時刻。”

  林燁抬起頭，看見太陽已經落山，天光呈現出瑰麗的藍色，冰冷又溫柔的深藍彌漫在天空和海洋，如夢似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