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射雕（13）

  驚雷聲響起。

  歐陽鋒道，“我出去一趟。”

  凌有夢並不在意他出不出去，他懶懶地趴在桌上，聽見雷聲轉頭看了一眼。

  門關上了。

  歐陽鋒轉頭看歐陽克道，“我去會會黃藥師，你在這裡看好他。”

  歐陽克輕聲道，“我知道了叔叔。”

  歐陽鋒走了。

  歐陽克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推開門進去。

  凌有夢趴在桌上睡著了，他最近這幾日睡得太多了些，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此刻外面正在下大雨。

  歐陽克給凌有夢系上披風，戴上兜帽，他低聲道，“不會讓你受傷的。”

  凌有夢咬緊唇，他在遲疑在懷疑又在猶疑不定。

  歐陽克手一動，一把鑲金匕首被他塞在凌有夢手中，他低低笑起來，“若是你覺得我騙你，你便用它，殺了我。”

  “想好了嗎？小夢。”歐陽克溫柔道。

  歐陽鋒伸出手握住凌有夢的手，在凌有夢恐懼的目光中將凌有夢手中的匕首奪過來，他溫柔道，“我的小嫂嫂，這種東西這樣危險，你可不能握在手中，傷了手怎麽辦？”

  “小夢，叔叔已經出去一刻鍾了，他頂多在半個時辰之內回來，現在雨大，若是我們出去所有的一切痕跡都會被大雨衝刷掉，是離開最好的時機。”歐陽克見凌有夢拿不定主意又道，“你不怕晚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

  凌有夢眼中慌亂了一瞬，歐陽克看在眼中，他一邊難過於只有黃藥師才能讓凌有夢妥協，一邊又欣喜於凌有夢肯定會跟他走。

  凌有夢聲音極輕，“我知道了。”

  歐陽克打開房門，卻怔在原地，他張嘴道，“叔叔，你不是……”

  歐陽克輕笑一聲，溫柔道，“我這樣愛你，怎麽舍得騙你。”

  凌有夢抿直唇角，他握緊手中的匕首，忽略了以自己的身體狀況，是絕不可能殺到歐陽鋒親自教導長大的歐陽克的。

  等著歐陽鋒回來，他便再也走不了了。

  “我不會再騙你了。”

  他很快就能找到郎中為小夢治病，只要離開歐陽鋒，他覺得自己是拯救凌有夢的英雄。

  歐陽克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將凌有夢放下來，凌有夢扶住桌子，警惕地看著他。

  凌有夢微微睜了睜眼，見歐陽克時微微蹙眉，“放我下來。”

  歐陽克站好，極為不舍地看了一眼凌有夢又咳了兩聲才道，“叔叔，你讓他不開心了。”

  歐陽克低聲道，“去床上睡。”

  “不用你管我。”凌有夢道，“放開我。”

  凌有夢一怔，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神色自若，甚至還帶著一絲笑容，他道，“叔叔是騙你的，他根本不會放你去找黃藥師，也不會讓黃藥師找到你。”

  歐陽鋒又看向掙扎著爬起來的歐陽克，他眸光極涼，“我就知道，這些日子你不動不接近他，就是在打壞主意。你是我教出來的，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

  歐陽克道，“我帶你去找黃藥師。”

  他在權衡利弊，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騙他，因為他誰也不敢信。

  凌有夢身體是熱的，他還在發熱。

  歐陽克摸著他滾燙的臉，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卻又披上了蓑衣。

  凌有夢垂下眼睫，他看著手中的匕首，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你信叔叔嗎？”歐陽克的聲音中帶著蠱惑之意，“跟著叔叔，你永遠見不到黃藥師，你會被他關在白駝山莊，日日鎖在屋裡，鎖在床上，然後你的世界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但是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找黃藥師，我和叔叔不一樣，我希望你能好好地。”

  “我不在這等著，還不知道我的好侄子想做些什麽。”歐陽鋒笑了起來，他的眼神卻鋒利冷漠，一掌拍過去，歐陽克摔到後面的牆上，一聲悶哼然後口吐鮮血。

  歐陽克靜靜地看了一眼凌有夢，他伸出手將凌有夢抱起來。

  歐陽克，值得信任嗎？
  今日醒來，這個人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他記不得以前他們關系如何，但是應該不是很好的。

  “此去找黃藥師，路途遙遠。”歐陽克道，“叔叔只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你若是相信我，便跟我走。你若是不信我，便等著叔叔回來……”

  “小夢，我父親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我也錯過了一次，我不會再……”放過你了。

  “你想等黃藥師來，但是這邊人多勢眾，黃藥師又怎麽打得過？你不怕他死在刀劍之下？”

  一旁站著的凌有夢睜大眼，臉色飛快的白了起來。

  凌有夢隻覺得手中的匕首燙手，他茫然地看著這把匕首。

  凌有夢微微睜大眼，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他道，“你真的帶我去找他？”

  凌有夢隻覺得更恐怖了。

  凌有夢繃緊了身體，手也僵硬，歐陽鋒輕輕地抱了抱他，“別怕，我知道是有人騙你，你什麽都不知道。”

  凌有夢遲疑起來，“我也不認識你，我為何要信你？”

  他微微彎了彎唇角，看著歐陽克道，“那就走。”

  “你能讓他開心？”歐陽鋒冷笑，“你騙他跟你走，絲毫不顧及他身體不好，還發著熱，外面下那樣大的雨，你以為你能照顧好他？”

  “他是我的。”歐陽鋒將瘦弱的少年囚困在懷中，冷冷道，“當初你關他一夜我沒有殺你，已經顧念了親情。”

  歐陽克笑了起來，他道，“叔叔，你沒有嗎？你害他昏迷三天三夜，睡著都恐懼得發抖，你在他面前殺了對他好的人，如今你倒來裝好人了？”

  凌有夢垂下眼簾，好似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恐懼是真的，害怕是真的，他輕輕地掙脫了歐陽鋒，抬起眼眸來，“你們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

  馬蹄聲在客棧門前停下。

  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的男人下了馬，他看著前面熱鬧的客棧，然後走了進去。

  小二從忙碌中笑著走到黃藥師面前道，“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黃藥師掃了一眼客棧坐滿的人問，“可有車隊在你客棧中停下？”

  “車隊？”小二愣了一下，“前日確實來了一大隊人，但是早間雨停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黃藥師微微皺眉，“他們是什麽樣子？”

  “領頭的男人長得挺俊的，就是看起來可凶，他還抱了個人我沒看清，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不過總聽見咳嗽聲，應當是身體不太好……誒客官。”

  “多謝。”黃藥師匆匆轉身，又出去了。

  那小二撓了撓頭道，“真是奇怪的人。”

  這一次黃藥師快馬加鞭，總算是看見了長長的一隊馬車。

  他的馬停在了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上，聲音極冷，“歐陽鋒！”

  馬車應聲而停。

  車裡的凌有夢眼睛發亮就要下車，被歐陽鋒一把抓住。

  “你做什麽？”凌有夢問。

  歐陽鋒抬起頭，他的表情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好似是祈求又好似是難過，他道，“不要出去。”

  凌有夢皺眉，甩開歐陽鋒的手，“我又不認識你，如今黃藥師來了，我自然要找他的。”

  “小夢。”黃藥師的聲音又響起。

  凌有夢不再看歐陽鋒，沒發現他眼中的殺意，他撩開簾子看向馬上的黃藥師，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我在這裡。”

  白駝山莊的人都已經將武器拿了出來對準了黃藥師。

  黃藥師跳下馬，朝凌有夢伸出手，“來，抱。”

  凌有夢一下子撲到黃藥師懷裡，小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黃藥師輕笑一聲，又皺眉，“瘦了些。”

  凌有夢又咳了起來，他的嗓音帶著一絲嘶啞，他道，“好想你，好害怕。”

  責備的話都卡在喉嚨裡出不來了，黃藥師無奈至極，“下次不能這樣隨便地做決定了。”

  “黃藥師，你還真是不怕死。”歐陽鋒終於站出來了，他冷冷地看著黃藥師道。

  黃藥師神色淡淡地看著歐陽鋒。

  凌有夢有些緊張，他抓緊黃藥師的衣服，緊緊貼著黃藥師。

  歐陽鋒看得心中泛酸，格外難過。

  “嫂嫂。”歐陽鋒溫和道，“今日你已經看到了黃藥師，便該與我回去了，否則他今日便得死在這裡。”

  凌有夢幾不可見的顫唞起來，黃藥師輕聲道，“別怕，我不會有事。”

  歐陽克在另一輛馬車裡，看著這一幕，他昨日受了傷，此刻還覺得胸口疼。

  但是黃藥師來了。

  歐陽克有些扭曲的激動起來，他果然看見歐陽鋒和黃藥師動起手來。

  這兩個人如今武力不相上下，若是打得兩敗俱傷最好。

  他下了馬車，走到極度緊張的凌有夢身邊，聲音輕快，“小夢，歐陽鋒想殺了黃藥師。”

  凌有夢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不擔心他死了嗎？”歐陽克問。

  凌有夢道，“不擔心。”

  歐陽克又問，“為何。”

  凌有夢沒有回答，許久他才道，“這個世界上，若是有人肯喜歡我，那肯定是黃藥師。”

  歐陽克啞然，頓了頓他才道，“我也願意。”

  凌有夢搖頭，他看向歐陽克，輕聲問，“你覺得，有些事情做過了，一個人忘記了就真的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嗎？”

  歐陽克愣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凌有夢。

  凌有夢又道，“你也好，你父親也好，歐陽鋒也好，都是讓我討厭的人，我討厭的人，即便是忘了我也永遠不會喜歡你們。”

  “歐陽克，你能聽懂嗎？跟你們在一起還不如死了。”

  “但是我不想死，我還要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長久的在一起。”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歐陽克茫然的，直直的後退一步，他曾經不是沒有聽凌有夢說過討厭他們的話，但是現在凌有夢的話，卻打破了他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他們對他的傷害，他永遠都忘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