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雕（6）

  “是阿爹對不起你，但是阿爹別無它法了。”

  耶律楚材的聲音和表情都在表明著，這次不是單純的要他離開。

  凌有夢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他有一種預感，也許耶律楚材想讓他永遠別回來了。

  什麽樣的人才會永遠不回來呢？當然只有死人了。

  “你送我去哪？”

  凌有夢開口問外面趕車的車夫，車夫聲音沉悶，“公子，要出城了。”

  要出城了。

  城外是什麽？他一個瞎子，即便是不刻意動手，隨便把他往沒有人煙的地方一丟他也難以活下去。

  凌有夢知道，馬車已經駛出城了，他的手指摸到了馬車後面的門，好像被鎖死了。

  他重複地問，“你說誰？”

  “哥哥，我以後再也看不見啦！”

  “哥哥，你是不是後悔喜歡我了？”

  我最愛最喜歡的人也是小夢，小夢是我這輩子都喜歡的人。

  這種寂靜實在令人窒息，凌有夢剛站起來，馬卻嘶叫一聲，帶著馬車跑去。

  “公子。”車夫低聲道，“你別怪我，即便是日後死了，要找的人也不是我。”

  “二哥，我們現在……”

  凌有夢毫無防備，腦袋磕到了車壁上，他於疼痛中閉上眼，自然也沒聽見，追著馬車奔跑而來的馬匹上有人在叫他。

  耶律燕聲音更低了，“凌有夢，他的馬車掉到山崖下去了。”

  “不是我要殺你。”

  我愛你，想親吻你，想擁抱你，我比你貪心。

  只見耶律齊突然吐出一口血來，然後直直地倒了下去。

  “什麽事？”耶律齊問。

  凌有夢也沉默下來，他已經明白了，他沒有想錯，他的預感從來沒有出錯過。

  耶律齊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來自己昨天說的話，“只有死人才要燒衣服。”

  他腦子裡轉了一圈還未說話，馬車便已經停了下來，分明沒有走了，但是凌有夢卻能感受到一陣詭異的寂靜。

  他怔怔地站住，忽然轉過身抓住耶律燕道，“你是不是與他開玩笑讓他藏起來了？”

  “什麽馬車？”耶律齊一頭霧水，心頭卻有了些恐懼和不安，“誰出城了？”

  無妨，先去看看小夢才行。

  耶律齊沉默地看著耶律燕，直把耶律燕看得心頭髮寒，她又喊，“二哥。”

  “你要殺我？”凌有夢問，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事實上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車窗窗框。

  耶律齊愣在原地，他好像沒太聽懂，神色中充滿了茫然，“誰？”

  耶律齊回到府上的時候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敢看他。

  耶律燕聲音中充滿悲痛，“馬車掉到了山崖之下。”

  “二哥！”耶律燕跟在身後喊，“你別去了，小夢居室裡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即便是你去，也只能徒增傷悲。”

  沒有人回答他，平日裡笑盈盈地少年並不在院子裡。

  耶律齊皺眉問，“你們這都是在做什麽？”

  耶律齊沒有理她，他急匆匆地推開了凌有夢院子的門，走進去喊著凌有夢的名字。

  凌有夢道，“阿爹要殺我？”

  “小夢啊……”耶律燕低聲道，“他的馬車，掉了下去。”

  車夫沒回答。

  “哥哥，你為什麽對我避而不見？”

  “我好像是喜歡你，是那種想要在一起的喜歡。”

  “那懸崖好高，掉下去便是屍骨無存，這種事情我們又怎麽會拿來騙你。”

  “二哥！”耶律燕對上耶律齊的目光，隻覺得寒意遍體，她聲音艱澀，“他出城，馬車掉下山崖，人沒了。”

  對不起，我沒有想避開你，也沒有想傷害你。

  沒關系，有哥哥在，我便做你的眼睛。

  耶律齊繞過他，衝衝地往凌有夢的居室走去，他可不相信耶律燕的玩笑話，即便是他的妹子說這種玩笑話他也是會生怒的。

  “二哥！”耶律燕驚慌失措起來，“快來人！”

  “我最喜歡最親近的人就是哥哥了。”

  “二哥。”耶律燕疾步走上來，她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了，“有件事，要跟你說。”

  沒有後悔，怎麽可能會後悔呢？

  “哥哥，你我之間一定要這樣客氣，這樣彬彬有禮嗎？”

  “哥哥，我知道了，以後你只是我的哥哥。”

  “二哥，我可以等你，但是我要怎麽等你呢？”

  “二哥，你能忤逆你爹娘嗎？”

  “哥哥，你走吧。”

  “哥哥，再見。”

  哥哥。
    耶律齊猛地睜開眼，他把給他把脈的郎中嚇了一跳，也把耶律楚材等人驚了一下。

  耶律齊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耶律楚材按住，耶律楚材厲聲道，“齊兒，你要做什麽？”

  耶律齊抬頭，眾人才發現他一雙眼睛猩紅得仿佛要滴血一般。

  耶律齊的聲音輕飄飄的，“爹，為什麽小夢會突然想起來離開這裡，去城外呢？”

  。

  “這可真是……”

  楊過左手把劍插入在石壁之上牢牢握住，右手抱緊了已經昏睡過去的凌有夢，他往上看了一眼心道上去是無論如何也上不去的。

  聽起來下面倒是有水聲，距離地面應當不會太遠。

  他往下看了一眼，下面層層疊疊的樹遮住了視線，看不清楚。

  楊過皺了皺眉，用力把劍□□，施展輕功，借著突出來的石塊和樹枝往下跳去。

  崖下果然不遠，也有水流。

  楊過把劍一背，仔細看過凌有夢，確定他只是暫時昏迷過去才松了口氣，他把凌有夢抱在懷裡順著水流的方向走。

  楊過自語道，“我抱你良久，醒來之後你不好好地感謝我一番以身相許可就過分了。”

  懷裡的少年手指輕輕地動了動，楊過一頓又道，“我方才開玩笑的，你要是聽見了就當沒聽見吧。”

  但是凌有夢並未醒來。

  楊過歎氣，“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喜歡耶律齊，他父母健在，怎麽可能允許你們在一起。要我說你得喜歡一個父母雙亡，隨心所欲，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能自己掌控自己感情的那種人。”

  說到這裡，楊過輕嗤一聲，他開始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對，不過細思之後他卻沉默了半晌心道，這個人倒是像我。

  楊過總算看見了一間破屋，看起來像是荒置已久。

  他還敲了敲門問，“有人嗎？”

  這門都搖搖欲墜，很顯然，裡面沒人。

  楊過用腳把門踢開，灰塵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他還沒怎麽，昏迷中的凌有夢蹙著眉咳嗽起來。

  楊過歎道，“罪過罪過，讓你受苦了。”

  這樣昏迷著的凌有夢與他當初在冰室見到的凌有夢真是一模一樣，楊過心中的親切和難過又多了幾分。

  屋子裡也沒有什麽東西，這是一間廢棄的破屋。

  既然沒有主人家，楊過便不客氣了。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把凌有夢放下，這才轉身到外面的院子裡。

  院子裡有一口井，不過這口井看起來也已經荒廢了，打水還不如去外面的河流。

  但是若是走遠了楊過又覺得不太安全，畢竟凌有夢一個人在這裡昏迷著，若是來了什麽歹徒也不行。

  楊過在凌有夢身邊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打水，如今凌有夢唇色泛白乾澀，也是需要喝水的。

  楊過站起來卻覺得衣服一緊，他回頭看去，見凌有夢抓著他的衣服，緊緊地閉著眼，眉頭卻皺得極深，好似在夢囈什麽。

  楊過微微俯身去聽，只聽見凌有夢反反覆複地喊著別走。

  楊過沉了一口氣，不知為何覺得心中的悶得慌，他不知道凌有夢在喊誰別走，也不知凌有夢現在把他認成誰了。

  是耶律齊嗎？

  他兀自想著生氣，卻見凌有夢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楊過面無表情地看著凌有夢，凌有夢一下子松了手，試探性道，“不知大俠尊姓大名……可是你救了我？”

  楊過不說話，凌有夢怔了怔，他腦袋還疼著，這會兒伸出手按了按太陽穴，又緩了緩感受了一下`身邊人的氣息臉上露出幾分驚喜之色來。

  他道，“哥哥，是你嗎？”

  楊過一愣，沒想到凌有夢這也能認出他來，只是……他並不想用改之的身份與凌有夢相處。

  “哥哥。”凌有夢的手指又輕輕地捏上楊過的衣角，他有些委屈道，“頭疼。”

  被視作阿爹的人想殺他，他當時的心情楊過都能想象，此刻絕不是頭疼這般簡單。

  楊過皺眉想，得想個辦法把改之這個身份給丟掉。

  但是此刻，想起凌有夢對力道的敏銳……他微微卸了力道將凌有夢抱在懷裡安慰般的輕輕地拍了拍。

  凌有夢小聲道，“哥哥怎麽會來？對了，我和你說過要離開耶律府，你專門來找我的嗎？”

  “若不是哥哥，我肯定已經死了。”

  楊過聽見這話也隻覺得心有余悸，他若是再晚兩步，凌有夢真的便活不下來了。

  即便是掉下來僥幸活下來，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凌有夢又看不見，說不定還有毒蛇猛獸出沒……

  楊過想到這裡都覺得心中充滿了後怕，他不自覺加重了力道，卻換來凌有夢輕輕地噫了一聲。

  楊過猛的一下又松開了，在凌有夢手心寫到，“我去打水和弄吃的，你要與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裡等我？”

  凌有夢的疑惑被楊過的動作打斷了，他小聲問，“我們現在在哪？”

  楊過寫到：“一個破屋。”

  凌有夢道，“我與哥哥一起去，我有點害怕。”

  楊過點了點頭寫，“好。”

  他見凌有夢頻頻按頭，伸出手去按了一下，發現凌有夢後腦杓有一個大包，像是方才不知道在哪裡摔倒的。

  這麽久他居然一直沒發現，楊過臉色肅穆下來。

  凌有夢道，“走吧，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