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雕（7）

  楊過打了水把水壺遞給凌有夢抱好，然後又抓了兩條魚，采了些果子清洗乾淨才回去。

  凌有夢跟著楊過走了許久，回到破屋便覺得腿軟，他癟了癟嘴道，“哥哥，現在需要我做什麽？”

  楊過哪有什麽需要他做的，他把凌有夢按在一旁坐好，然後寫了四個字“好好休息。”

  凌有夢道，“哥哥需要我幫忙生火嗎？”

  楊過已經把火生起來了。

  凌有夢：“……”

  楊過把果子遞給凌有夢，讓凌有夢先吃果子飽腹。

  凌有夢一口咬下去，彎彎眉眼，他看起來實在美好，毫無陰霾。

  醒來之後也沒有說過耶律楚材想要殺他的事，也沒有提過耶律齊。

  “我已經放下了。”凌有夢彎彎眉眼，他輕聲道，“從二哥開始疏遠我的時候，我就什麽都懂了，所以即便後來他找我告訴我說他沒有放棄，我卻不會信任他了，但是他還是我二哥。”

  楊過垂下眼簾，他想，這也太敏銳了些。

  楊過皺眉，“不是。”

  凌有夢嘴角又翹了起來，好看得不行，楊過盯著發了會呆又收回視線寫，“襄陽。”

  他想說如今凌有夢身邊可以信任他，他絕不會疏遠凌有夢。

  楊過收回指尖，笑了起來。

  楊過又寫，“高興。”

  凌有夢道，“襄陽去啊？那就去吧。”

  楊過手指僵硬了許久，才寫到，“沒有。”

  凌有夢啞然，“哥哥，帶上我就如同帶了一個累贅。”

  楊過懂了，他握緊凌有夢的手一筆一筆寫到，“有我。”

  楊過寫，“對。”

  視線消失了。

  但是寫完他又僵住，他總不能用啞巴改之的身份與凌有夢一輩子相處吧？他還想著何時把這個身份丟棄用楊過的身份與凌有夢相處。

  “就是很高興，外面的風，外面的陽光……還有哥哥陪著，不是一個人，不寂寞不孤獨，就很高興。”

  楊過當然不會回河南了，如今他救了這個小瞎子，這個小瞎子就是他的人了，自然地將人帶著照顧好。若是回去，只怕耶律楚材還是要動手傷人。

  說到這裡凌有夢笑容隱匿，“這場鬧劇傷害到的也許只有二哥一個人，他們收留了我，但是讓我長大的還是二哥，喜歡我的還是二哥。”

  如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還能用這個身份與凌有夢相處，但是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一旦到了襄陽，他早晚會露餡，他不可能一輩子不說自己是楊過。

  為何不告訴凌有夢他就是楊過呢？

  凌有夢道，“不怎麽疼了，哥哥不必擔心。”

  楊過有些緊張起來，他原也想說的，但是越到後面越不知道如何說，他怕凌有夢覺得他故意戲弄人，怕凌有夢知道他這般騙人後生氣如同對耶律齊一般對他。

  這是什麽道理？
  凌有夢忽地抬頭道，“哥哥，你看著我做什麽？”

  “我也不怪阿爹，這一次就當還他們以往七年收留我的恩情。”

  凌有夢道，“哥哥，你還要回到河南嗎？”

  可是若是丟棄這個身份，他要如何丟棄？如何丟棄才能不讓凌有夢難過，才不會讓凌有夢懷疑？
  “哥哥，怎麽了？”凌有夢奇怪道，“為何突然不動了？”

  楊過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有一點點疼，但是又麻麻的，他看著凌有夢的臉心道，在凌有夢那裡，他是一個啞巴，跟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在一起也這麽開心嗎？

  凌有夢歪了歪頭，楊過的手又伸過來按了按凌有夢的腦袋。

  是耶律齊自己要喜歡凌有夢的，所以耶律楚材要解決凌有夢？

  臨近襄陽，楊過實在沒忍住問了凌有夢有沒有想過耶律齊。

  凌有夢道，“我也不回了，但是我還沒想好去哪裡。”

  楊過寫：“跟我走。”

  二人第二日便出發了。

  楊過心道，即便是沒死，在耶律楚材那裡告訴耶律齊的也是已經死了的。

  凌有夢悄聲，“你是說跟我一起很高興嗎？”

  “既然如此，我便不該再想他們了。”

  凌有夢臉上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淡了些，他握緊手心，輕聲道，“在他們眼裡，我肯定已經死了吧？”

  楊過指尖微動，“等他放下，你也放下。”

  楊過靜靜地看著凌有夢吃果子，心裡怎麽都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什麽耶律楚材狠得下心。

  楊過收回手，又想，好像也完全沒有想到他。

  從汴梁到襄陽算不得太遠，但是他們還是行了足足半個月的路，一路過去，二人算是風餐露宿，好像很辛苦，但是凌有夢每日都很開心。

  楊過問他高興什麽，凌有夢展開手指，任由風從他的指縫間溜走。

  凌有夢靠在樹乾上，他道，“哥哥，你的親人朋友們都在襄陽嗎？”

  楊過寫，“父母雙亡，曾寄人籬下，沒有親人。”

  凌有夢似是有些茫然，他喃喃道，“哥哥身世與我相似。”

  楊過點頭。
    不過凌有夢看不見，他微微皺眉又道，“楊大哥也是這樣與我說的，他與我身世相似經歷差不多，這樣看來，我們三個都一樣。”

  楊過：“……”

  楊過艱難地想，不行，他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凌有夢，他就是楊過。

  凌有夢不知楊過想法，他閉上眼道，“哥哥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楊過伸出手，把凌有夢的腦袋按到自己腿上，今日沒有趕到城鎮和村莊，只能野外露宿了。

  凌有夢微微眨了眨眼，覺得這力道有幾分熟悉。

  他複又閉上眼很快便睡過去了。

  楊過卻沒怎麽睡，他又擔心著到襄陽了身份的問題，又在想要如何與凌有夢說清楚自己就是楊過。

  只是糾結到最後都變成了不敢說。

  。

  襄陽城十分富華繁榮，一進城便能見人來人往，看不到半點城外的蕭條。

  楊過拉著凌有夢進了一家客棧，凌有夢小心地拉了拉楊過的衣服道，“哥哥，我們隻定一間房吧。”

  凌有夢湊近楊過小聲道，“我們錢不多，等賺了錢再定兩間。”

  操心的還挺多，楊過垂眸笑了一下。

  楊過果然也就訂了一間房，又叫了水來洗了澡讓凌有夢好好休息。

  “哥哥要出去嗎？”凌有夢躺在床上問。

  楊過寫，“不要擔心，很快回來。”

  頓了頓他又寫，“你睡一覺起來我就回來了。”

  凌有夢微微點了點頭，這些日子趕路確實也累了，凌有夢乖乖閉上眼。

  楊過盯著凌有夢看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離開。

  在楊過離開後，凌有夢輕輕地睜開眼，他眼前是一片黑暗，像是在黑夜中一般。

  一個人待在陌生的房間裡，一旦看不見便覺得有些恐懼。

  凌有夢輕輕咬了咬指尖，心中又不知所措起來，這一路上都與楊過在一起，此刻楊過一離開，他就覺得不自在了。

  這樣可不行。凌有夢想，總不能太依賴別人了，我早晚要和哥哥分開的，還得想個法子賺錢才行。

  凌有夢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便是頭上的發冠和腰間的玉佩了，不過暫時還用不到這兩個。

  他想到要和哥哥分開，又有幾分難過。

  凌有夢想了半晌，還是睡了一會兒。

  起床的時候楊過還未回來，但是外面來往之人走路交談的聲音讓他知道，此刻已經是下午了。

  凌有夢遲疑了一下打開門。

  門外正好有小二經過，見他打開門道，“客官，可是有事？”

  凌有夢輕聲問，“與我一同來的那位少俠可回來了？”

  “還未曾回來。”小二道，“不過他走時叮囑我，記得給你送吃的，你現在可要吃？”

  凌有夢搖了搖頭道，“不必了謝謝。”

  “那你現在可是要出去？”小二又問。

  凌有夢點頭。

  “客官看不見，出去是要去做什麽？”

  凌有夢不知道這個小二怎麽問得這麽多，他隻回，“就是出去走走。”

  他想要在襄陽住下來那總得看看自己適合做什麽。

  凌有夢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又問，“你可知襄陽城哪裡有琴行？”

  他好像什麽都不會，也不知賣藝能不能行得通。

  楊過回來的時候，小二叫住他，“客官，你的那位朋友出去了。”

  “出去了？”楊過一愣。

  “他說要去看看琴行在哪裡，便一直沒回來，已經出去半個時辰了吧。”

  已經出去半個時辰了，凌有夢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又看不見，能去做什麽？
  楊過心頭一緊，轉身便離開了客棧，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趁凌有夢睡著的那個時候出去。

  不過他買琴做什麽？
  前面裡裡外外地圍了三圈人，看起來好似在看熱鬧一般，楊過還能聽見可惜是個瞎子之類的話。

  楊過忙扒拉開那些人擠進去，果然見是一臉茫然的凌有夢，他對面還站了一個富家子弟攔著他不讓他走。

  不僅攔著，還上手了，那隻手抓住了凌有夢的衣服笑嘻嘻道，“你這般模樣，配我正好。”

  “你看你也瞎了眼，除了一張臉也沒有什麽別的用了，跟著我你還能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像現在這般——好痛。”

  楊過隻覺得一股怒火燃燒起來，就這人這副模樣這副尊容，也配碰小夢一下？
  他沒聽那人把話說完，一腳踢過去，然後把凌有夢牢牢地抱在懷裡，冷冰冰地看著地上哀嚎的人。

  凌有夢有些疑惑，他嗅了嗅氣息，覺得這是哥哥，但是這雙手的力道卻又是楊過的。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模樣。”楊過冷笑一聲，“瞎了怎麽了？瞎了人家也看不上你，說你是豬頭都看得起你了。”

  凌有夢微微眨了眨眼，他輕輕地喊道，“楊大哥，怎麽是你？你何時來的襄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