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射雕（11）

  歐陽鋒的心沉了下來。

  他聲音有些艱澀，“凌有夢，你在跟我開玩笑？”

  凌有夢小心地回頭撩開馬車的簾子，看了一眼只看見長長的車隊，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人。

  歐陽克看著凌有夢蒼白的臉，低聲道，“小夢。”

  凌有夢一下子放下簾子，隔絕了歐陽克的視線，完全不在意歐陽克此刻在想什麽。

  凌有夢的手指緊緊抓著衣服，手指泛白心也涼，真的離開桃花島了，他為什麽會在這裡？
  這兩個人為什麽一副與他很熟稔的樣子？
  “我要去找黃藥師。”凌有夢緊緊地盯著歐陽鋒，“你……你讓我去找黃藥師。”

  歐陽鋒涼薄道，“嫂嫂，黃藥師不要你了。”

  “胡說！”凌有夢厲聲道。

  歐陽鋒的表情沉寂下來，他不信凌有夢又把他忘了，並且隻記得黃藥師一個人。

  歐陽鋒微微皺眉，他聲音沉下來道，“停車。”

  “你這樣喜歡他？”

  歐陽鋒道，“嫂嫂，你要去哪裡？”

  馬車應聲而停。

  只是擦破了皮，滲出了些血，並不嚴重，凌有夢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眼淚莫名其妙地掉下來，打在歐陽鋒替凌有夢上藥的手背上。

  “我不要你給我上藥，你放開我！”凌有夢一巴掌拍在歐陽鋒臉上。

  他道，“嫂嫂，是你自己要離開桃花島的。”

  歐陽鋒淡淡道，“與你無關。”

  凌有夢後退一步，他怔怔的想，他為什麽要離開桃花島。

  可是為什麽？
  “可有摔傷？”歐陽鋒忙跟上來問。

  歐陽鋒沉默了片刻問，“手疼嗎？”

  “嫂嫂。”歐陽鋒輕歎一聲蹲下來，“這麽總是這樣固執呢？”

  凌有夢：“……”這人有毛病吧？
  歐陽鋒道，“我帶你去上藥，要不然會很疼。”

  沒有水源，離桃花島一定很遠。

  凌有夢腦袋枕在臂彎，握緊了出血的掌心，他想哭，但是黃藥師沒在，他不會哭。

  “若是黃藥師在，他不會讓我受傷。”凌有夢一把拍開歐陽鋒的手，冷冷地看著歐陽鋒，“我不需要你給我上藥。”

  歐陽鋒眉頭緊鎖，他跟在凌有夢身後走去，他跟得緊，凌有夢走得越快。

  打完之後凌有夢卻有些後悔了，他很怕把這個看起來就很可怕的男人激怒了。

  “放開我。”凌有夢掙扎起來，他道，“你放我下來。”

  只是一開始，他也沒想過，會對這樣的少年動心。

  他不要跟這些人，他要去桃花島，他要找黃藥師。

  凌有夢沒理他，他本就體弱，如今走了這一路已經開始撐不住了，他臉色慘白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嫂嫂，乖一點。”歐陽鋒聲音低沉，“回去上藥。”

  “你胡說。”凌有夢冷笑，“我隻願與黃藥師在一起，我隻想留在桃花島，我怎麽可能離開，你休想騙我。”

  歐陽鋒的手落了空，他靜靜地看著凌有夢，即便是記不得了，凌有夢也在防備他，凌有夢信任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

  歐陽鋒站在凌有夢旁邊道，“走吧，嫂嫂。”

  “看，受傷了。”歐陽鋒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眉頭一皺，伸出手強硬的將凌有夢抱起來，“回去。”

  “哭什麽？”

  “我當然喜歡他。”

  凌有夢並不信他，他撥開馬車簾子道，“停車！快點停車！”

  歐陽克愣了愣，他看著歐陽鋒的背影，凌有夢的側臉看起來格外溫柔，歐陽克緩緩地垂下眼來。

  身後的人壓迫感極強，凌有夢心頭的恐懼快要溢出來一般。

  歐陽鋒笑道，“你回不去了，出來了便回不去了。”

  凌有夢跳下馬車，他茫然地發現，這個地方他並不認識。

  歐陽鋒頭一次有些後悔，曾經他做得太過了，他若是不那樣逼著凌有夢，也許如今不是這樣的。

  歐陽克見歐陽鋒將人抱著回來，有些急，“叔叔，怎麽了？”

  凌有夢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他忽地轉過身快步往回走。

  他有預感，這個男人沒有說謊，真的是他自己從桃花島離開的。

  手掌心在地上磨紅出血，凌有夢卻感覺不到疼，他隻覺得委屈。

  歐陽克擔憂地看著凌有夢，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歐陽鋒笑道，“只是給你上藥而已。”

  “我不需要上藥。”凌有夢道，“也不需要你給我上藥。”

  歐陽鋒歎氣，“你都說你不認識我，這般排斥我做什麽。”

  “我不認識你，但是不妨礙我討厭你。”凌有夢道。

  他從來不這樣刻薄的說話，但是這個人一見便讓他心生恐懼，外面騎馬的那個人他一見便覺得厭惡。

  兩個人他都很討厭。

  歐陽鋒沉默了片刻，他低聲道，“你試著不那麽排斥我，我沒有那麽討厭。”

  凌有夢更警惕了，他緊緊貼著車身，把手藏在身後，一雙眼打量著歐陽鋒。

  陌生的冷漠的戒備的表情。

  歐陽鋒低笑一聲，他此刻分明覺得心中疼痛，卻又道，“你這樣十分可愛。”

  凌有夢冷笑一聲。

  “不上藥也行，你許久不曾吃東西，我讓人送東西來。”

  “我不吃。”凌有夢道，“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想害我。”

  歐陽鋒心口一窒，他不曾下過藥，凌有夢卻因他中過毒。

  只是那時他並沒有這樣喜歡凌有夢，凌有夢福大命大得挺了過來，卻因此身體裡有了毒素。

  “東西是必須要吃的。”歐陽鋒道，“你若不吃，我喂也要喂下去，我想你應該不想知道我如何喂你。”

  凌有夢咬了咬牙，看著歐陽鋒的目光都染上了厭煩。

  這個眼神又讓歐陽鋒心悸，歐陽鋒不再看凌有夢，他讓人送了東西進來方才看向凌有夢道，“吃吧。”

  凌有夢手攥得生疼，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歐陽鋒，神色冷漠。

  歐陽鋒推了推小桌子上的糕點和煎餅，“好吃的。”

  “我要回桃花島。”
    歐陽鋒臉上的表情淡了淡。

  “黃藥師會來找我的。”

  “你就這樣相信他？”

  “我當然相信他。”凌有夢道，“他值得我相信。”

  歐陽鋒的低低笑了一聲，他道，“你把東西先吃了。”

  凌有夢一動不動，他道，“沒胃口。”

  凌有夢實在是太油鹽不進了，歐陽鋒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很想強硬的給凌有夢灌下去，卻又記得如今凌有夢記不得他。

  若是記得他，說不定也不需要他威脅便乖乖的吃下去了。

  “我不想生氣也不想逼你。”

  凌有夢冷笑。

  歐陽鋒一頓。

  他伸出手捏住凌有夢的臉道，“嫂嫂，你想我喂你？”

  凌有夢喉嚨發癢，他推開歐陽鋒，咳嗽聲一陣接過一陣，撕心裂肺的，連眼淚都滲出來。

  “別激動。”歐陽鋒忙又倒了杯水來，“先喝水。”

  凌有夢一把把水拍開，水灑了一地，凌有夢勉強止住咳嗽聲，低聲道，“滾。”

  歐陽鋒沉默下來。

  凌有夢聲音沙啞，“我泡了那麽久的藥浴，扎了那麽多針，黃藥師為此給我換了許多藥，我分明已經沒有這樣咳嗽過了。”

  歐陽鋒道，“嫂嫂，你不要再提黃藥師了，我會生氣的。”

  “生氣要如何？”凌有夢冷笑，“要殺我？”

  歐陽鋒呼吸一頓，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覺得棘手起來。

  一點點，只有一點點後悔。

  他曾經為什麽要做得那樣過分？他為什麽任由歐陽克那樣傷害這個人，他為什麽總想著要這個人要求他……

  那樣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在這個人眼中，他大概是最令人感到惡心的人了。

  他聲音艱難道，“嫂嫂，你乖一點。”

  “我不乖！”凌有夢討厭死這幾個字了，他冷冷地看著歐陽鋒，眼中的厭惡如同一把利劍，“你是真的讓我惡心。”

  歐陽鋒閉了閉眼，他輕聲道，“好，我惡心，你討厭我。”

  “都可以，但是你先把東西吃了。”

  凌有夢不想與歐陽鋒說話，也不想看見歐陽鋒，他更不想吃這個人遞過來的東西。

  凌有夢閉上眼，他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

  。

  黃藥師醒來的時候還覺得頭暈。

  外面的曲靈風還在喊師父。

  黃藥師想起凌有夢端水給他的模樣，猛地一下子下床，他一把打開門看著曲靈風。

  “師父……”

  “小夢呢？”黃藥師問。

  曲靈風一怔，“我今日一日未曾見他，他不是與師父在一起嗎？”

  黃藥師臉色沉了下來，他道，“備船，我要出去。”

  “師父。”

  “一刻鍾內，我要出去，把船備好。”

  他昏睡了多久？他為什麽毫無防備地接了小夢的水？小夢給他下了多少藥？

  歐陽鋒此人心狠手辣，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小夢真的去了……

  如今小夢……在哪裡？

  。

  凌有夢再次醒來是黑夜。

  他躺在帳篷裡，外面飄著一股香味。

  凌有夢從帳篷裡鑽出來，門口守著的人笑道，“公子醒了？”

  歐陽鋒和歐陽克聽見聲音，轉過頭來。

  凌有夢皺了皺眉，他在歐陽克旁邊坐下，離歐陽鋒遠了些。

  歐陽鋒的眼神在火焰下晦澀不明。

  歐陽克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輕聲問，“餓了嗎？”

  凌有夢點了點頭。

  “我給你雞腿。”歐陽克聲音極其溫柔，他把雞腿遞給凌有夢道，“小心燙。”

  凌有夢接過來道，“謝謝。”

  歐陽克被無視了一整天，自從知道自己對凌有夢的心思後每天都在後悔，此刻被凌有夢前所未有的溫柔對待，此刻臉上的喜悅藏都藏不住，自然也沒發現歐陽鋒冷漠的目光。

  “小夢。”歐陽克輕聲問，“好吃嗎？”

  凌有夢道，“嗯。”

  “你一日未進水，吃慢點。”歐陽克忙把水遞給凌有夢，“別著急還有的。”

  凌有夢接過水，看了歐陽克一眼道，“多謝。”

  “謝我做什麽？”歐陽克笑容溫柔，“我應該做的。”

  凌有夢輕聲道，“你比你旁邊那個人溫柔多了。”

  歐陽克看了一眼歐陽鋒，歐陽鋒好像並未聽見這句話，歐陽克又回過頭來看著凌有夢，他輕輕笑了一下道，“我不會凶你的。”

  凌有夢沒接話，他並不在意歐陽克對他什麽態度，他吃完雞腿，歐陽克又拿了白巾來給凌有夢擦手。

  凌有夢接過道，“我自己來便好了。”

  歐陽克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他道，“好，你自己來。”

  他並未發現，旁邊的歐陽鋒目光冷冽。

  歐陽鋒想，自己對歐陽克太好了，今日對他的小嫂嫂也太溫柔了。

  凌有夢緊了緊衣服，盯著跳動的火焰，垂下眸，他又在想黃藥師了。

  他想他，想得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