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射雕（2）

  馮默風一個趔趄差點沒原地摔倒，他張大嘴震驚地看著旁邊這個看起來乖巧的少年，怎麽也沒料到這個人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黃藥師腳步頓了頓，又笑了起來，“你我相差十八歲，我都可以當你爹了，你以身相許？你可知以身相許是什麽意思？”

  凌有夢微微思索了一下道，“許仙和白蛇相差了上千歲，我也知道以身相許就是和你結為連理。”

  黃藥師搖了搖頭道，“你年紀尚小，哪裡去看這些東西，讓靈風給你換了。”

  “我年紀尚小？”凌有夢有些茫然，他覺得他已經很大了，“我多大？”

  “十六歲。”黃藥師道，他摸過凌有夢的骨，這個少年不過十六歲，但是以往十六年都是活在藥石之中。

  凌有夢點了點頭，他道，“十六歲不小了，尋常人家已經娶妻生子了。”

  “那你怎知你沒有娶妻生子？”黃藥師問。

  凌有夢道，“既然我身體不好，自然不會去禍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凌有夢搖了搖頭，他道，“不必麻煩了，謝謝恩人。”

  這就有氣了？黃藥師微微皺眉，這小少年脾氣好像不太好。

  一旁坐著的黃藥師看了一眼凌有夢，他心道，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連泡藥浴也會覺得疼。

  “不是師父你說讓我關照他些嗎？”曲靈風有些迷惑，“而且我身為大師兄，自然要多關注些他的。”

  “以後不要給他看那些奇怪的東西。”黃藥師思及少年說的以身相許的話，淡淡道。

  奇怪的東西？

  他也不知自己還有沒有親人在世，從海裡被救起來，說不定他已經沒有親人了。

  凌有夢輕輕地松了指尖道，“哦。”

  凌有夢：“哦。”

  泡藥浴並不舒服，甚至比扎針還難受一些，凌有夢手指抓緊了浴桶邊沿，指節都在泛白，卻又不敢發出聲音來。

  黃藥師瞧他這副模樣，又道，“我去叫馮默風來與你說話，你們年紀相仿，應該有話可說。”

  “恩人是一個很好的人。”凌有夢道。

  凌有夢沒忍住伸出手指抓住了黃藥師的袖子，黃藥師回過頭來看著凌有夢。

  黃藥師低低地笑了一聲，他本想說這點苦都吃不了還想治病？
  但是一見凌有夢可憐的祈求的表情，黃藥師這句話還是沒說出來，他道，“我還有事。”

  他沒再多說什麽，離開了屋子。

  這種辦法怎麽了？凌有夢不知道，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但是恩人都這樣說了，暫時他便作罷吧。

  黃藥師頷首，“你給他找的白蛇？”

  凌有夢有些迷茫，他道，“我也不知道。”

  凌有夢低低地應了一聲，少年聲音微啞，“我知道的，多謝你，你願意替我緩解已經很好了。”

  但是凌有夢不過多看了一眼，那個瞎仆卻好似能看見他一般，將臉對準了他。

  他的眼神淡淡的，不辨喜怒，凌有夢小聲問，“恩人不能留下了嗎？你與我說話，我就沒有那樣難受了。”

  “就是凌有夢。”曲靈風撓頭，“他說想要些新的書看，我便去藏書閣找了些……怎麽了？”

  凌有夢趕緊閉上眼。

  黃藥師又道，“這麽需要人陪著？”

  黃藥師啞然失笑，“走吧，我知道了，你是想報恩，但是不必用這種方法。”

  黃藥師沒再與凌有夢糾結這個問題，他站起身道，“還有一輪藥，你自己泡。”

  “不管你是因為什麽而幫我治病，我都很感謝你。”凌有夢抿了抿唇他道，“你就是一個好人。”

  這實在有些好笑。

  他這模樣看起來委屈又可憐，但是又不想打擾黃藥師去做事，只能輕輕地松了松手，也沒松完全。

  凌有夢不是第一次看見桃花島的啞仆，但是今日為他放藥放水的不僅啞，甚至還是瞎的。

  黃藥師微微挑眉，他還從未聽說過有人說他是好人的，所有人都怕他，唯有什麽都不知道的凌有夢說他是好人。

  凌有夢發了會呆，藥水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只是他總覺得，一個人在這裡會有些嚇人。

  “疼也忍著。”黃藥師道，“即便是泡藥浴也不能為你根治，只能緩解。”

  “小夢？”黃藥師道。

  黃藥師行了沒多久便被曲靈風攔住。

  “白蛇？”曲靈風想了想道，“是，藏書閣裡話本也就那些，他喜歡看就給他了。”

  說到這裡，他又覺得有些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黃藥師一眼道，“我沒有要禍害你的意思……”

  “師父。”曲靈風問，“小夢呢？”

  但是黃藥師看著凌有夢認真的表情沒有笑，他隻道，“我替你治病，並不是因為我是好人，只是我很好奇你這病症，你竟還能安穩活到十六歲。”

  黃藥師道，“你與他關系很好？”

  凌有夢沒有過去，也不知未來，他時刻憂心著若是黃藥師將他趕出桃花島他要如何在海裡活下來，活著去找到自己不知在何處的親人。

  曲靈風更迷惑了，他看著黃藥師離去的背影，喃喃，“師父應該不是這樣古板的人才對。”

  隨即他又拍腦門，“還沒問小夢在哪呢。”

  。

  凌有夢本應該很討厭喝藥的，但是身體似乎已經習慣喝藥了。

  他喝完藥之後裹緊曲靈風給他送來的袍子走出門。

  雖然知道不會有船經過桃花島，但是凌有夢還是不自覺地走到樹下看向遙遠的海面。
    他看了好半晌才轉身，不知從何處傳來悠揚的簫聲，凌有夢怔怔的聽了一會兒順著笛聲走去。

  吹簫之人是黃藥師，他站在樹下，風姿雋爽，看起來像是要乘風而去一般。

  顯然黃藥師察覺到了凌有夢的到來，但是黃藥師並沒停下來，凌有夢也沒有出聲打擾。

  一曲畢了，黃藥師才把玉簫往腰間一掛看向凌有夢，“在外面做什麽？”

  凌有夢的手攏了攏衣袍低聲道，“我來看船。”

  黃藥師道，“不會有船靠近。”

  “我會恢復記憶嗎？”凌有夢輕聲問。

  “會。”

  凌有夢點了點頭，他又問，“我平日裡能跟著你嗎？”

  黃藥師道，“我徒弟們與你年紀相差不大，即便是靈風也就比你大了八歲，你應該與他們多多相處。”

  凌有夢垂下眸，他低聲道，“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是我唐突越矩了，你留我下來已經很好了。”

  黃藥師沉默地看著凌有夢，少年的臉蒼□□致，這會兒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唞著，像是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被黃藥師盯著，凌有夢有些緊張，他聲音更細弱了，“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

  黃藥師轉身道，“跟上。”

  凌有夢愣了愣，小跑步跟了上去，黃藥師腳步慢下來微微轉頭看向凌有夢的側臉問，“你對自己的過去可有什麽印象？”

  凌有夢咬了咬指尖，他又開始緊張了。

  “沒有，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他喃喃道，“可是，我……家人應該很擔心我。”

  黃藥師道，“帶你回來的時候你隻穿著一件藍色衣袍，沒有什麽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凌有夢輕輕點頭，“我猜到了。”

  黃藥師沒再說話了，他平日做事向來隻隨自己的心意，不去在意凌有夢的身份，若非凌有夢日日來看海上有沒有船，黃藥師也不會多說這麽一句話。

  只是這之後，黃藥師身後就多了個小尾巴。

  初時黃藥師還極不習慣有人跟著他，沒幾日倒也習慣了。

  身邊有個人安安靜靜的跟他做一樣的事情，這種感覺沒有想象中那樣難以接受。

  黃藥師看了一眼抱著桃花衝他露出笑容的少年，不知怎的腦子裡閃過色如春花四個字。

  黃藥師道，“走吧，這花你放哪？”

  “房間裡。”凌有夢輕輕嗅了嗅，“你要嗎？”

  黃藥師搖頭，“不必。”

  凌有夢看著懷裡的花又問，“桃花島叫桃花島是因為桃花多嗎？”

  黃藥師道，“不是。”

  凌有夢問，“你方才拿著鋤頭種的是什麽啊？”

  黃藥師道，“藥草。”

  凌有夢好奇道，“我聽曲大哥說島上的機關都是你布置的，島上的機關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啊？”

  “你想知道？”黃藥師問。

  凌有夢遲疑著搖搖頭，“我不想，我不會武功。”

  黃藥師笑了一聲，他道，“你把東西放好，我帶去你看看。”

  凌有夢把花放在旁邊的大石塊上面，他道，“我們走吧。”

  黃藥師略略挑眉，“不要了？”

  “要的。”凌有夢道，“但是回去一趟好麻煩。”

  黃藥師輕笑一聲搖頭，“這麽懶……”

  一陣風吹來，凌有夢劇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黃藥師的話，唇色越發的白。

  黃藥師給凌有夢喂了顆藥丸道，“外面風大，下次再來。”

  凌有夢咽下藥丸，老老實實的哦了一聲。

  他走時還不忘抱著他的花。

  盡管穿得多，但是凌有夢看起來還是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到。

  黃藥師忍不住想，他家裡人也許因為他身體不好便沒有好好養著，要不然怎麽也不至於這樣瘦弱。

  凌有夢回過頭來彎唇道，“恩人，你今日比平時溫柔些。”

  黃藥師道，“哪裡溫柔些？”

  凌有夢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

  黃藥師道，“你感覺錯了，我一直都是這樣。”

  凌有夢道，“我知道的，恩人，你就是看起來冷心腸很好的。”

  又被說心腸好了。

  黃藥師覺得好笑，他道，“你說我心腸好，你可知島上這些啞仆是怎麽回事？”

  凌有夢搖頭。

  “他們之所以聾啞，是我割啞刺聾，以供驅使的。”黃藥師淡淡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