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射雕（1）

  時值初春。

  桃花島終日都能聞到清甜的香味。

  “大師哥！”馮默風的聲音傳來，“這裡有個人，有個人被衝到島上來了。”

  聞言，舞劍的青年收了劍道，“人？”

  “真的，你快來看，他，他長得好漂亮。”

  曲靈風提步走過去，果然見一個少年躺在地上，衣服看起來皺巴巴的，臉色和唇色都蒼白無比。

  也不知被衝到島上多久了，一直沒人發現，但是衣服已經被風幹了。

  曲靈風一怔，他道，“他看起來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此事還需請教師父。”

  馮默風眼巴巴看著曲靈風，“我去叫師父嗎？”

  他手撐在床上，努力地坐起來，一轉頭對上了好幾雙眼睛。

  “師父，他好像要醒了。”

  “嗯。”男人淡淡的聲音響起，“我替他施了針，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最終黃藥師搖了搖頭說道，“沒怎麽。”

  “他看起來真可憐。”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說話。

  “等他醒來就知道。”

  少年遲疑的看向穿著青衣直綴，看起來便覺得灑脫不羈的男人，“多謝你們，也多謝你們的師父。”

  凌有夢乖乖地伸出瘦弱細白的手腕，黃藥師把了脈，又仔細看了看凌有夢的眼睛和舌頭。

  黃藥師對年齡本也沒有多大概念，只是凌有夢嘴裡的叔叔黃藥師聽著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味。

  等誰醒來？我嗎？
  床上的少年努力地顫唞著睫毛似乎是想要睜開眼睛，卻又怎麽都無法睜開。

  “這小少爺說話真好玩。”馮默風笑道。

  我來自何處？
  不記得了。

  “你去，我把他先帶回去。”

  “叔叔？”黃藥師取針的手一頓，他看向面前無辜的漂亮的少年，失憶了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如今在他的世界裡一切都是新的。

  “那怎麽行？”陳玄風道，“若他是壞人怎麽辦？”

  “醒來就好些了。”黃藥師盯著少年顫唞的睫毛，抬手製止了幾位徒弟的打鬧，道，“他快醒了。”

  “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少爺，他穿得那樣好，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吧？”

  “師父，他看起來好難受啊。”

  “師哥！”梅超風大怒。

  “我的名字，我叫凌有夢。”少年終於說出來自己的名字，他道，“我好像，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了。”

  “桃花島？”少年念著這三個陌生的字，他又開始茫然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桃花島。”

  曲靈風見他可憐，小聲道，“師父，他失憶了，要不然我們先留下他吧。”

  師父？

  凌有夢問，“叔叔，你們救了我，可有看到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黃藥師卻神色淡淡，他道，“把手伸出來。”

  唯有坐在床前的男人神色平靜的看著他，讓少年有了些許安心。

  黃藥師回頭看幾個徒弟。

  凌有夢小聲問，“叔叔，我怎麽了？”

  凌有夢有些失望，他喃喃，“那我要如何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親人？”

  我……

  我有家人嗎？
  不記得了。

  少年下意識後移了一下，輕聲開口，“你們……是何人？”

  “那不是因為他長得好嗎？換個人你就不這樣覺得了。”

  床上的少年果真睜開了那雙漂亮的空茫的眼睛。

  幾人齊齊搖頭，他們甚至沒找到一葉小舟，或許船已經沉入了海底，凌有夢真是福大命大才被衝到了桃花島上。

  我是誰？
  我是……我的名字是凌有夢。

  黃藥師開口問，“你是何人，為何到我桃花島？”

  眾人面面相覷。

  頭疼。

  “我們是這島上的人。”馮默風先開口，“是我師父救了你，讓你醒來的。”

  “就算他是壞人，如今他也失憶了，更何況有師父在還能讓他乾到壞事不成？”馮默風道。

  “那些惡人詭計多端，越是好看越可能是惡人，而且無緣無故的來到桃花島說明他一開始就是衝著桃花島來的，就算他失憶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師父在這裡你還不信師父？若是他裝失憶，師父早便看出來了。”

  眼見那幾人因為自己吵起來了，凌有夢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般地看向黃藥師，這人是他們的師父，應該能讓他們不要吵架了。

  少年惶惶然的求助目光讓黃藥師神色微頓。

  耳邊的吵鬧聲確實令人覺得心煩，而且這少年的身體更適合靜養。

  黃藥師道，“出去吵。”
    他聲音不大，卻讓那幾個爭執不休的弟子們瞬間噤聲。

  凌有夢按了按有些疼的腦袋道，“多謝你們，我離開就好。”

  “這是在島上，你知道島上是什麽意思嗎？”馮默風從曲靈風身後探出頭來，“就是你這樣的普通人，沒有船是離不開的。”

  凌有夢怔了怔，他臉上露出明顯失落的表情來，“那我……”那他怎麽辦？
  “先留下。”黃藥師道，“你恢復記憶後再自行離開，如今即便是我們幫你離開了你出去也是一頭霧水。”

  凌有夢喃喃道，“即便是你們留下我，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麽。”

  “洗衣做飯會嗎？”

  “哪裡需要他洗衣做飯，明明島上有仆人，他是客人。”

  “島上又不需要養閑人，不會他還不能學嗎？”

  黃藥師的視線落在凌有夢光滑細膩的手上，一看便知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

  不僅如此，體弱多病，想來也是藥罐子裡泡著長大的。

  這樣的人，又是如何躲過島上的陣法的？黃藥師有些好奇。

  不過這樣的人，應該很好找親人才對，但是黃藥師沒有為凌有夢找親人的想法，他救了凌有夢還留下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黃藥師製止了徒弟們的爭吵道，“既然是客人，便要有客人的待遇，靈風，你來安排他住下。”

  他站起身道，“其他人都散了。”

  幾個弟子都退了出去。

  黃藥師又道，“你身染頑疾，體內又有毒素，我會每日為你施針緩解你的痛苦。”

  凌有夢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麽回事，但是眼前這個人是好人。

  他道，“多謝。”

  黃藥師看他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樣，倒也不覺得留個來歷不明的人在島上有什麽，反正這少年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更何況，黃藥師確實對凌有夢這副看起來身患絕症和體內都是毒素的身體感到很有興趣，怎麽能安安穩穩的活了十六年的。

  凌有夢看著黃藥師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慢慢地收回視線來看著面前的青年，彎彎唇道，“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曲靈風撓了撓頭道，“我叫曲靈風，是他們的大師哥。”

  凌有夢輕輕點了點頭，“曲大哥，你們師父……”

  “師父就是脾氣有點古怪，他人挺好的，他喜靜，平時不要擾他就好，桃花島上也沒有什麽禁忌，只是島上陣法機關較多，你應該也觸碰不了。”

  凌有夢又點頭，他道，“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謝謝曲大哥。”

  “謝我做什麽？”曲靈風笑了笑道，“你就住這間屋子吧，到時候會有奴仆給你送藥過來，喝了就好了。”

  凌有夢點了點頭，“多謝。”

  “那你好生休息，有需要就找我，我的房間離你這裡沒有多遠，直行數十步便到了。”曲靈風道，“我先走了。”

  凌有夢又點頭，他有些發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海裡浸泡久了還是本來身體的緣故。

  只是如今他不知自己家人何在，也不知自己前塵往事，在陌生的地方住下來，好在這裡的人似乎都是好人。

  特別是那個男人，替他施針看病又留下什麽都不記得的他，真是極好的一個人。凌有夢裹著被子迷迷糊糊地想，還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也不知日後如何報答。

  凌有夢確實是身體不好，開始的時候他還不覺得，沒兩日他就察覺到了，總是困倦無力，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咳嗽極為厲害。

  他也知道了那個恩人叫什麽名字，名字與恩人的人一樣有些古怪，但是凌有夢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令人安心。

  大概是因為黃藥師是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

  凌有夢靠著桃樹坐下去，他指尖這兩日已經扎了許多針，夜間咳嗽的症狀稍有緩解。

  只是……

  “凌小夢！”馮默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怎麽在這裡睡著了？”

  凌有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馮默風跟在黃藥師身邊，馮默風好笑道，“你昨晚沒睡覺啊？”

  “睡了。”凌有夢扶著桃樹站起來，他眉眼彎彎，“我只是想在外面坐一坐。”

  黃藥師神色淡漠，“你若是覺得施針之後便無所顧忌了，那也不用施針了，畢竟像你這般作下去，早晚得死。”

  “對不起。”凌有夢小聲道歉，“我只是……我沒有想在這裡睡覺，只是我想看看會不會有船過來。”

  黃藥師見他道歉，依舊是一副聽話的乖巧模樣。

  “別看了，不會有船敢靠近桃花島的，桃花島上陣法絕多。”馮默風也跟著小聲道，“普通人又有誰敢惹我師父啊？”

  陣法絕多，那他……是怎麽來的？

  凌有夢點頭，“我知道了，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

  “別總是說對不起。”黃藥師聲音微沉，“我不喜歡聽見一個人嘴裡總是說出這三個字。”

  凌有夢下意識張嘴，卻又閉上，然後他道，“恩人，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對黃藥師的稱呼從叔叔換成了恩人。

  跟一個生病失憶的人說這些做什麽？黃藥師似對自己覺得好笑，他道，“算了。”

  凌有夢愣愣地看著黃藥師。

  黃藥師道，“跟我走吧，今日要泡藥浴。”

  凌有夢道，“多謝恩人，你對我這般好，我不知如何報答。”

  頓了頓，凌有夢小聲道，“我昨日看了曲大哥給我搜尋來的那些話本，上面說，救命之恩當舍身相許……”

  “若是恩人無妻女，若是恩人不介意，我也可以以身相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