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雖然寧嘉佑講了很久，講了幾節課的課間，但是關於幾個步驟之間的換算，還是有點沒講完。

  他其實不算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思維跳得很快，但是大概是看得出來沈知微聽得有點吃力，還是放緩了一點節奏。

  已經快到晚飯的時間，寧嘉佑撓了撓頭，手裡捏著卷子，“就剩下幾個步驟了，等會吃飯的時候正好給你講完。我今天去一食堂，你和我一起？”

  “好的。”沈知微還在思考剛剛的題，“謝謝。”

  “謝什麽啊。”寧嘉佑輕捶了下她的肩膀，“咱兩誰和誰。”

  他平常這樣對朋友習慣了，意識到沈知微只是個女孩子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時沒有收住力氣。

  剛剛講題的時候是側坐，沈知微的背後就是走道，寧嘉佑反應過來想要拉住她的時候，沈知微已經往後仰倒，椅子在地面發出尖銳的摩攃聲。

  這種近乎失重的感覺讓沈知微腦中空白了一下，準備抓住桌子邊緣緩衝一下時，往後傾倒的椅背突然被人抵住。

  在沈知微還沒有完全回神的時候，最開始感知到的，是背後那個人傳來的，清冽的氣息。

  好像是在空白的腦海裡，猛地炸開了一束煙花，留有余溫的灰燼飄落下來，一點點地從邊緣點燃了她的思緒。

  ‘好！那你等會跟著我就行了，我帶你去排最難排到的糖醋裡脊。’

  然後低頭在便利貼上面又加了一句。

  沈知微有的時候也會覺得他們之間，或許也是真的有那麽一點，微薄的聯系。

  寧嘉佑有點手足無措地道歉：“對不起啊，我、我剛剛沒注意，沈知微，你沒事吧？”

  蔚遊聽到了，隨手翻過放在桌上的一頁書，“沒關系。”

  寧嘉佑也湊過去，“遊啊剛剛幸好你在那，不然都要給我嚇死。”

  剛巧是最後一節課了，上課鈴響起來，英語老師踩著點進教室，沈知微想了想，從便利貼上撕下一張。

  比起馮沁只是遠遠看過他兩三眼，可以輕而易舉地舍棄沉沒成本的喜歡，她曾經切實感受過遇到他時候驟急的心跳，不可辯駁地叩響在胸腔中。

  然後拿著瓶水回到了座位上。

  不用轉身，她就已經知道了他是誰。

  他的頭髮比尋常人的看上去稍微淺一點，在陽光下像是淺棕色，現在垂頭喪氣的模樣就特別像一隻委屈巴巴的小狗。

  寧嘉佑的字在難看和好看之間微妙地保持了一個平衡，可以評價一句好難看，非常地寫意，沈知微還是通過上下文才能勉強看得出來他要表達的意思。

  “沒關系，我沒事。”

  寧嘉佑難得沒有反駁，神色有點蔫蔫的。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下一片，寧嘉佑顯然是個非常好哄的人，眼睛很快就亮晶晶地閃起來，趁著英語老師背過去板書，朝著沈知微點點頭。

  “恰好路過，”蔚遊說到這裡，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眼瞼抬起看向寧嘉佑，“你手勁怎麽樣你心裡沒數麽，把她當宋航遠呢？”

  沈知微搖了搖頭，看著寧嘉佑實在是緊張，安撫地朝著他笑了下。

  蔚遊手指抵住椅背等沈知微坐穩，隻說了句“小心”。

  寧嘉佑松了一口氣，沈知微轉身對蔚遊道謝，眼睛半垂，沒有看他，只是很輕的一句謝謝。

  ‘我已經沒事了，等會一起去食堂嗎＾_＾’

  清楚又明晰。

  沈知微失笑，恰好英語老師在這個時候臨時有事要去處理，讓他們先做一下今晚晚自習要寫的完形填空。

  很久以後沈知微都記得那篇完形填空講的是什麽，是一篇講述翡冷翠的夜晚的完型填空。

  地中海氣候讓這座閃耀著文藝複興光芒的城市的常年溼潤，在做這篇完形填空的時候，講到翡冷翠夜間的風，明明只是闡述的語句，沈知微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了具象。

  遙遠的千萬裡外，能感受到卻抓不住的風。

  這堂課英語老師沒拖堂，一食堂人一向都是最多的，寧嘉佑臨下課的時候說了句跟緊我，一下課就往外跑了。

  沈知微一向都不是很擅長跑步，跟得有點吃力，下樓梯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寧嘉佑的身影了，她看了看樓梯口烏泱泱的人，像是奮力找到間隙穿梭的小魚。

  身後的人不知道是誰往前跑的時候，撞了她一下，沈知微一個不穩，下意識扶住牆的時候，右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松松垮垮地扣著，透過秋季校服的面料，能感覺到對面的人的體溫。

  不像她手指常年的冷，是熨帖的溫熱。

  “差點讓你又摔了。幸好這次反應過來了。走，我拉著你。”寧嘉佑用手指捏了捏沈知微的手腕，“你這手腕也太細了點，都沒什麽肉，怪不得我之前也沒用多大力氣你就倒了，你平時是不是都吃得特別少啊？”

  他拉著沈知微往前，穿過擁堵的人群。

  沈知微有點兒不知所措地跟著他走，寧嘉佑看到沈知微還有點愣，“跟著我走啊，別一會我又找不到你了，現在趕緊去我們還能排的上糖醋裡脊。”

  他又捏了一下沈知微的手腕，“就你這麽瘦的，怎麽著都得多吃點。”

  南陵十月的氣溫是全年為數不多的適宜，穿著薄外套剛剛好，風吹起沈知微耳側的頭髮，寧嘉佑身上的外套也被吹得稍稍揚起。

  他帶著她快速穿過樓梯和走廊，遊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

  一直出了走廊，人流比之前少了很多，沈知微視線往前的時候，看到了隨著人流往前走的背影。

  沈知微視線在那裡稍微停住，眼瞼垂了下來，然後被寧嘉佑扣住的手腕在這個時候頓了一下。

  寧嘉佑很快察覺到，看了看自己握住沈知微的手，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大概實在是有點越界，耳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薄紅。

  他撓了一下頭，有點結巴地解釋：“剛剛人多，我、我一時沒注意，怕你走丟了……”
    “我知道。”沈知微看向他，“沒關系，走吧。”

  一食堂的人已經很多了，寧嘉佑和沈知微恰好排到了最後幾份糖醋裡脊。

  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坐下，寧嘉佑從自己的口袋掏出皺皺巴巴的物理卷子給沈知微接著講之前沒講完的那幾個步驟，他講題非常講究意會，沈知微每次都要想一會兒才能跟得上他的節奏。

  沈知微吃了半碗米飯和幾塊小排就飽得差不多了，寧嘉佑剛剛給她講題一直都沒動筷子，一直等到沈知微聽懂了，他才隨手把那張卷子隨手一疊放到口袋裡，扒拉自己碗裡的飯。

  他吃到一半，突然抬手招了招手。

  “這裡有位置！”

  沈知微下意識往自己身後看去，就看到蔚遊正站在自己不遠處。

  明明之前看到的時候他還在前面，現在她和寧嘉佑已經差不多快吃完了，他還端著餐盤，像是剛剛準備坐下來的樣子。

  這個時候是食堂人最多的時候，空位很少，寧嘉佑和沈知微這張桌子上正好還有兩個空位。

  蔚遊也看到了寧嘉佑的揮手，有點兒詫異地看著坐在寧嘉佑對面的沈知微，反應過來以後朝著她點了下頭。

  蔚遊站在沈知微身後一米的地方，他經過沈知微的身後，抬步走到寧嘉佑的身邊坐下。

  沈知微握著筷子的手蜷縮了一下，無意識地戳了戳餐盤裡面的小青菜，菜梗被她戳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食堂的光是冷白的，照在蔚遊的身上，顯得更加有點兒不可接近的冷淡。

  沈知微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他好像有點不是很高興。

  她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緒，可是卻沒有理由來問他為什麽。

  “今晚數學做之前發出來的模擬卷？”寧嘉佑問。

  “嗯。”蔚遊發出一個音節。

  “行吧，一整張。黑旋風每次布置作業都挺歹毒的。”

  蔚遊抬起嘴角笑了聲。

  “對了遊啊，我剛剛是不是在走廊那裡看到你了，你怎麽走這麽慢，我前後腳黏一起估計都比你走得快，你這是數著步數挪過來的？”

  蔚遊吃飯的時候不怎麽說話，聽到寧嘉佑的問話，頓了一會兒才語氣淡淡地回：“路上遇到點事。”

  寧嘉佑剛想問是什麽事情，然後卻不知道看到什麽，發出一個拖長的音節。

  “哦。”他表情了然，語氣有點微妙，“我知道了。”

  有點像是幸災樂禍，也好像是難得看蔚遊這幅模樣，覺得有點兒好玩。

  沈知微手中的筷子也在這個時候頓住，眼睫不可避免地輕眨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女孩子清甜的聲音。

  “蔚遊。”她語氣輕快，“找到你了！”

  帶著香味的風籠罩在沈知微身邊，楚盈盈提著小包坐在沈知微的身邊，精致的小包放在並攏的腿上。

  “我都說了，躲我也沒用的。”她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把手中提著的飯盒扣在桌子上，“我給你帶了愛心晚餐，我自己在廚房指導家裡的阿姨做的，裡面的胡蘿卜還是我自己親手切的呢。”

  她推過去，“快嘗嘗。”

  蔚遊眼瞼抬都沒抬，“不用。”

  寧嘉佑之前也只是聽說過這位楚大小姐的大名，看到蔚遊現在的表情，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

  楚盈盈也沒覺得尷尬，撐著手看蔚遊吃飯，然後才注意到她身邊的沈知微，“誒？你也在啊，這麽巧。”

  她意識到沈知微和寧嘉佑是面對面坐的，笑著問：“對面的是你男朋友嗎？他是不是和蔚遊很熟？”

  寧嘉佑聽到這話，手中的筷子一抖差點掉下去。

  沈知微搖了搖頭，開口解釋：“他是我的同桌。”

  楚盈盈哦了一聲，剛準備再找一個話題的時候。

  “走了。”

  蔚遊突然開口，起身收拾了一下，“今晚晚自習老廖的。”

  蔚遊起身，楚盈盈對著沈知微笑了下，也連忙跟了上去。

  不知道跟在他身邊說了些什麽，她臉上一點也沒有挫敗的表情，還是在笑著的。

  一點都沒覺得自己這是在自顧自地說話。

  沈知微和寧嘉佑走在後面，一直到走進教學樓裡面，楚盈盈才有點舍不得地朝著蔚遊揮了揮手。

  寧嘉佑見縫插針，走上去勾住蔚遊的肩，笑著問：“這麽窮追不舍，烈男怕纏女，她長得又很漂亮，遊啊，我說要不你就從了人家算了。”

  寧嘉佑說到這裡，頓下步子回頭挑著眉看向沈知微。

  “你說是吧，沈知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