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到TRE， 辦公室氛圍歲月靜好。

  之前和咖啡店小妹的糾葛好像一下被砸進了深水潭裡，沒人再提了。同事見到她，很熱情地打招呼， 討論最近的電視劇， 好喝的奶茶，新買的包包。

  沈檀如常感歎， 職場真是虛偽。

  她今天約了好幾檔客戶， 忙得腳不沾地，壓根不知道陸鶴然來了。

  樓層會客室裡， 小河正熱情地招待他。

  “你今天有工作嗎？老大好像在忙別的事，是不是記錯時間了呀？”

  “沒有，我路過。過來看看。”

  陸鶴然五指微張， 搭在購物袋上。

  說好要把車載淨化器給她的， 那之後沈檀都沒聯系過他。他向來猜不準她的意思， 心裡沒底。

  因為小孟要解約，三部總監正在走廊上發火，連帶小孟的經紀人Vivian也被波及在內。Vivian剛回去就被總監拉到一旁。

  Vivian看他油鹽不進，有點不舒服：“ksenia就給你這麽好的待遇？”

  “隨便聊聊。”Vivian關心道，“我聽說她給你安排的工作很少誒，你這麽好的條件，其實應該趁年輕多接點商業廣告。”

  這下當著面被人撥了下心口的刺，Vivian氣噎。

  沈檀向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與她一般見識。

  “哎呀，常態咯！”小河指指隔壁， “那兩個部門天天盯著我們，卷死了。”

  Vivian目標鮮明，進來先找理由把小河支開，隨後堂而皇之坐在緊鄰陸鶴然的那張沙發上。她撥弄了一會兒手裡的咖啡匙，偏頭：“你就是ksenia的新模特吧？”

  “Vivian姐，別喝啦！”小河喊，“有人找呢。”

  Vivian洗耳恭聽：“嗯？”

  男生微微歎氣，面上顯出些許為難，好像接下來的話本不應該開口，是被逼急了不得不一吐為快。他看了眼Vivian削尖了的薄唇，“我更喜歡跟長得順眼的人一起工作。”

  “有些展是在國內辦的。”Vivian強調。

  男生絲毫不為所動，拒絕：“我暈機。”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話音剛落，小河倏地壓低聲音：“來了。”

  “……”

  顯然， 人是需要用點小心機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的。

  門外，小河緊趕慢趕跑了回來，一個勁地察言觀色。

  “誰啊。”Vivian不耐煩道。

  如果上一句還算正兒八經的話，下一句基本就是扯淡了。

  聽過一些TRE部門間的內卷。

  形象上遠不如沈檀是Vivian的痛，平時也是她冷嘲熱諷得最多，說什麽長得漂亮當然是優勢啦，哪個客戶不喜歡美女作陪。

  陸鶴然不語，她加碼：“或者巴黎的？”

  他站起身，真誠建議道：“這句話可以對號入座。”

  “好像是您部門的小孟。”小河笑嘻嘻地說，“聽說是來解約的。”

  “說她眼光好呀， 帶出來的模特一個比一個靚。”小河朝他眨眼， “當然， 你是最靚的。”

  “我還暈外國人。”

  三部早就鬧開了。

  是不是最靚的無所謂，反正現在她手裡帶的， 只有他一個。

  她放下咖啡杯，“小弟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隨便judge別人的長相。”

  “待不待遇是其次。”

  陸鶴然沒什麽興趣，“哦。”

  陸鶴然哦了聲：“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隨便對號入座。”

  男生順著她的話問道：“表揚她什麽？”

  從進來至此，陸鶴然第一次認真地看了她一眼，而後道：“背後挖人真不是什麽好習慣。”

  “我跟你說，不管用什麽辦法，你今天先穩住他。”

  小河會錯意，恍然：“哦！你是來看上次拍的廣告的吧！那個拍的可好了，你看，公司走廊上都是你的照片。張總可滿意了， 老大也滿意， 上次開會老板還表揚我們老大了呢！”

  陸鶴然態度平和：“是。有什麽事？”

  看來不是為錢，Vivian又說：“你條件這麽好，說不定米蘭那邊的時裝秀也可以聯系一下面試。剛好前兩天有負責人聯系我這邊要人，你要不要試試？”

  見Vivian表情不佳，而我方這裡依然遊刃有余，驀地舒了口氣。

  見他不說話，Vivian趁機說：“你知道小孟吧？小孟之前也在二部，後來主動調來了我們三部。他現在可忙了呢，客戶滿意度高，一年能賺之前的三四倍。”

  陸鶴然望向走廊：“所以她最近很忙？”

  她撇開頭，以防來人看到她的表情：“那個女的叫Vivian，就是搶走小孟的那個。你注意著點啊，別被忽悠跑了。”

  “他怎麽突然——”

  “我管你什麽突然，什麽為什麽的，今天人留不下來，你等著吧。”

  Vivian隻好硬著頭皮進去和小孟談。

  過了下班點，沈檀終於結束工作回到部門。此時整個辦公室都在討論小孟的事。

  “老大，小孟連違約金都帶來了，看來鐵了心要走。真不知道三部到底怎麽他了，在咱們這還好好的，去了那沒多久就這麽決絕要走。”

  沈檀知道小孟會來，表情沒太意外。她問，“合約解了嗎？”

  小河搖頭：“Vivian還在努力跟他談呢，這都談了一下午了。哦對對，我忘了告訴你，Ray來找你了。不過你一直不在，他後來就走了。”
    沈檀輕易被第二句話吸引了注意：“等了多久？”

  “整一下午。”

  她拿出手機，整個下午，連一條陸鶴然的消息都沒收到。

  來找她不會提前預約嗎？

  回到辦公室，沈檀第一時間給他撥了電話。

  “你下午來找我了？”她開門見山。

  很意外她會直接來電，聽到她的聲音，陸鶴然怔了怔，“你忙完了？”

  “嗯，剛到公司。”

  他的背景音裡有便利店熟悉的開關門音樂，同樣的便利店，公司樓下就有一家。

  沈檀下意識問：“你在哪？”

  果然，他答道：“在樓下。”

  居然沒走。

  不過幾個安靜的呼吸間隙，沈檀就接受了他還在樓下的事實。

  比起先行離開，他永遠在某個地方等待她回應好像才是最正常的形態。這種半畸形的關系從他們戀愛起就這樣了。

  沈檀捏了幾下眉心，她搞不清現在對陸鶴然的情緒是心虛多一點，還是愧疚了。

  處於兩種情緒交織，沈檀沒趕人，在辦公室等他。

  外面天色漸晚，二部格子間的燈也越關越多。沈檀對著玻璃窗外發了會兒呆，聽到門響回頭。辦公室熾亮的燈打在她臉上，唇紅齒白，肌膚如玉。

  “哦，你來了。”她推著辦公桌往後坐了坐，不由地看了眼玻璃倒影裡自己的臉。

  不管怎麽樣，忙了一天，妝不能花。

  陸鶴然在她對面坐下，手裡提的塑料袋窸窣作響。

  剛才電話裡聽到她說還要忙一會，就在便利店買了點吃的上來。濃鬱的關東煮香氣隨著紙杯開蓋一齊湧了出來，充斥鼻腔。

  沈檀聞出來了，是麻辣味的。

  浦城外國語門口的便利店也賣這個味道的關東煮。

  以前沈檀愛吃，現在因為身材管理、健康管理，吃得少了。起碼調任浦城之後，她幾乎每天路過，卻沒有一次進去嘗嘗懷舊的味道。

  可能是辦公室空氣封閉，濃鬱的香氣流沙般凝固在了一隅。

  聞著味道，她居然覺得餓了。

  陸鶴然兀自挑了串牛筋丸，裹上鮮香的麻辣汁水遞過去。做這些之前，不忘在她面前的辦公桌上鋪一層紙巾。情緒很淡，仿佛並不是特意為她服務，“當心衣服。”

  他是這麽說的，沈檀覺得自己拒絕不了。

  微麻微辣的口感在唇舌間蔓延，牛筋的嚼勁和充裕的汁水同時綻開，一下讓她想起了同樣充沛的高中時代。那時候的她比現在鮮活多了。

  一邊出神一邊咀嚼完這一串，等他遞過來第二串時，沈檀擦乾淨唇角：“不吃了。”

  陸鶴然略感不滿：“你在減肥？”

  “沒有。”沈檀答，“這種不健康的東西嘗幾口就行。”

  立場反了。

  明明那時候是他建議少吃這些不健康的食品，而沈檀無所謂地開解，“人活一張嘴嘛，吃都吃不開心那還有什麽意思？”

  也是。她現在渾身上下的精致是需要有代價來維持。

  陸鶴然很快接受，“那下次不買了。”

  沈檀嗯了聲，沒考慮“下次”的深層含義。

  她一邊處理手頭工作，一邊問：“所以今天找我什麽事？”

  “車載淨化器。”陸鶴然道，“你付了錢就不要了？”

  哦，那個該死的520。

  沈檀內心哭笑不得，語氣卻一如既往維持住了平靜：“過幾天有工作來公司的時候拿給我就行，幹嘛跑一趟。”

  她頓了頓，“別跟我說是恰好路過。”

  “恰好路過”本來已經在嗓子眼了，不得已咽了回去。

  陸鶴然生硬地轉折：“放在那，礙地方。”

  停下手裡的工作，沈檀索性轉過身，托腮：“陸鶴然。”

  “什麽？”

  “你覺不覺得很奇怪？”沈檀問。

  她的話沒頭沒尾，仿佛從天而降的一團亂麻。

  不知為什麽，陸鶴然覺得自己捏到了這團亂麻的線頭，近在咫尺。他大概知道她會說什麽，但此刻，他只是循著她的意思按部就班地問下去。

  “奇怪什麽？”

  沈檀看著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如果，你的前任時隔多年出現在你面前，想盡辦法跟你產生關聯。甚至和從前那樣噓寒問暖，事事周到，就好像你們還在談戀愛，那空缺的幾年仿佛是你的幻覺。”

  她問：“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

  在他抿唇不語的那刻，沈檀終於問出口：“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