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花
  這一眼，沈檀被他看得愈發心虛。

  十分鍾後。

  她與對方坐在店門外的遮陽傘下，背靠咖啡廳的玻璃牆。她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屬於他朋友那桌、削尖了頭想往這湊的八卦眼神。

  先不提別人，連她自己都覺得剛才那一幕很魔幻。

  比這更魔幻的是自己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的心跳聲。

  不怪她。在真實世界看到他的那一刻，沈檀就完全想起了陸鶴然的樣子。

  他也有這樣一雙沉靜的眼睛，鼻骨高挺，眼窩深邃。但他們身上的氣質截然不同，以至於沈檀潛意識覺得他們必然不是同一個人。

  當然不可能是他，只是長得像而已。

  胡亂跳動的心臟卻不停地唱起了反調，於是坐到露天卡座後的第一句話，沈檀問的是：“我們認識嗎？”

  對方看她一眼，語速慢得仿佛凌遲：“認識。”

  “我們約了晚餐。”沈檀道。

  “怎麽了？我的名字有什麽問題嗎？”

  而現在，沈檀已經知道對方確切的身份。

  一牆之隔的咖啡店裡，陶盛打了個猛烈的噴嚏。

  “是嗎？”陸鶴然點頭，“我倒是有好幾個姓陶的朋友。”

  迫不及待地想從他嘴裡聽到他說自己姓甚名誰。

  而遮陽傘下。

  這應該不算騙人吧？沈檀想。

  不知道為什麽，沈檀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時總讓她感覺別有深意。

  確定對方不是陸鶴然，沈檀終於把心安回了肚子裡，但同時，心裡縈繞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不疾不徐，狀似溫和：“他是在等你？”

  夜半騎行，不小心撞到了停在路邊的大眾。人和車都沒事，只有一條輕微剮蹭痕跡，賠了對方兩百塊錢。

  所以對方說起那場“車禍”，她也沒有心虛。

  沈檀的心簡直要被揪出嗓子口。

  陸鶴然一瞬都沒錯過她精彩的反應。

  剛才那句話只是想試探一下對方。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最後隻問：“怎麽稱呼你比較合適？”

  沈檀疑惑：“所以你想和我聊的是什麽？”

  意思是前幾天才發生的聯系，與前幾年毫無關聯，沈檀想通這一層，搖曳的心思暫且穩定下來。然而數秒後，她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你剛說，前幾年被車撞了一下？”

  就算告訴自己一萬次眼前這個人和陸鶴然只是五官神似，並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但她還是急於想知道答案。

  與她有舊日情誼的陸鶴然可能會關心那場莫須有的車禍，但剛認識幾天的手模博主不會。

  這一口冰美式才剛入喉，對方突然再度開口。

  “路上車很多，差點聽不清你說話了。”

  男生略顯出苦惱，猶豫再三：“我想聊的事情或許比晚餐更重要一些。”

  他笑了下，笑意顯然隻浮於表面，而後上半身微傾，朝她靠近一點，神情自然地答起了她問的上一個問題：“陶盛，陶瓷的陶，盛大的盛。”

  沈檀心不在焉地點頭。

  至於記憶可能出現問題，很正常，哪有人能一絲一縷記著過去所有事情。也不能說她是信口胡謅。

  壓下心裡那些奇怪的想法，沈檀繼續平靜地喝著咖啡。

  沈檀放下杯子，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寶馬車。

  沈檀佯裝淡定地抿了口咖啡，“哦，這樣。”

  他的眼眸靜得像片冰川，半晌，眼睛慢慢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很柔和地開口說：“路……”

  “沒有沒有。”沈檀趕緊道，“很少見的姓，所以一下沒反應過來。”

  一定不是陸鶴然，一定不會姓陸。

  “那我們應該沒交換過照片吧，你怎麽知道我就是ksenia？”“TRE的官網上有你的照片。”男生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經紀部二部ksenia，中文名，沈檀。”

  沈檀徐徐緩和著心跳：“不好意思，我前幾年被車撞了一下，記憶可能有點……”

  那輛車還沒走，車窗半開，可以看到駕駛座的男人正在等人。

  “我們前幾天才說過話。”他道。

  同樣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的還有陸鶴然。他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垂在扶手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暗自發白了。

  她攥緊杯柄，手指一陣接一陣的發抖。

  怎麽了？她在期待什麽？
  她和陸鶴然當時應該不是和平分手吧？分手後和前男（女）友見面，不該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吧？場面總歸不會好看。

  視線在寶馬車和遮陽傘下來回遊離，他看了眼表：“一時半會兒可能聊不完。”

  沈檀本來也想借此推掉這場邀請。

  管他要聊什麽呢，先拒絕那邊再說。於是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徑直朝那輛寶馬車走去。

  車窗因為沈檀的到來降到了底。

  “不好意思余先生，我這邊突然有點工作上的事。”沈檀抱歉地說，“今天沒辦法再約了。”

  余先生點點頭，目光隔著車窗落在不遠處的遮陽傘下：“好。沒關系。”

  “那……”
    “那我們下次再見。”男人不由分說。

  沈檀原本想說的是，那不然就算了。

  引擎聲卷起熱浪消失在停車坪轉角。

  沈檀其實挺怕這樣看似溫和實則強勢的人，目送汽車遠去，她才回到咖啡店坐下：“好了，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了吧？”

  見他有片刻沉默，沈檀冒出點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該不會……”

  “你還需要模特嗎？”他的反問打斷了她剛冒出的想法。

  沈檀沒想明白是哪裡出現的轉折，導致這位看起來一心拒絕的博主停止生莫名其妙的氣，然後突然答應她的邀請。

  雖然現在open call已經結束，但她還有很多很多適合他的……

  不，應該說只有他才能勝任的offer。

  “需要。”沈檀毫不猶豫。

  今天的晚餐是她推掉的所有約會裡，最有價值的一次。

  晚上回家後，沈檀迫不及待地翻出工作筆記。

  明知道對方沒受過任何專業培訓，完全是半路出家，她還是忍不住想給他量身定做一套完美的面試計劃。

  他可以拍平面，也可以走秀場，甚至可以接觸一些她手底下比較稀有的業務，例如參加china joy、玩cosplay。

  他身材極好，臉也非常上鏡。可塑性太強了，怎樣都能碰撞出火花。

  光想到這點，沈檀就覺得意氣風發。

  即使沒有小孟，二部依然可以完完全全壓其他經紀部一頭。

  第二天到公司，興許是她表現得太有朝氣，小河問她是不是有喜事？
  路過落地鏡時沈檀看了一眼，大概是心情好，她今天的妝面也更明豔。簽完小河送來的單子，她大方告知：“還記得那個手模博主嗎？”

  “記得啊！”小河感歎，“我天天看他，真的好入迷噢。”

  “那恭喜你。”沈檀說，“我約了他來公司。”

  小河差點尖叫：“什麽時候？！”

  與她過分癲狂的反應相反，沈檀氣定神閑地說：“和你判斷的一樣，他還在京城上學。他過段時間要回去，所以我想盡快定下這件事，就約在下午。”

  “下午你不是有事嗎？”小河驚訝道，“老大你忘啦？你要帶人去見張總的。”

  沈檀撥弄了一會兒停留在指尖的簽字筆：“正好帶他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流程，有什麽問題？”

  小河張大嘴：“哇，老大……你真是極致效率狂。”

  和張總約了下午三點，兩點的時候沈檀手機響了。

  她約的人已經到了樓下，很準時。

  沈檀秉持著藏寶的心態，沒把他約到樓上，說好在大廳碰面。

  今天算不上面試，但他穿得不像往日那麽隨便。

  偏寬松的純色翻領襯衣，黑色西裝褲，在人流穿行的寫字樓大廳裡一眼就能精準識別到。

  不止她們，路過的其他人也忍不住頻頻回頭。

  小河快要把自己掌心掐破了，嗓音壓在嗓子眼：“嗚嗚嗚絕！太絕了！真人怎麽會這麽好看，為什麽有人脫離濾鏡美顏還能更帥！老大，值了啊！這次真的賺大發了！我腿好軟，我快走不過去了嗚嗚。”

  沈檀停下腳步：“那我們原地站一會兒？”

  “啊？”

  沈檀道：“我好像也有點被帥到。”

  這是絕無僅有的評價。

  小河想，入職以來好像還沒聽老大對其他人說過這話。

  就算是當初小孟過來，她也就說了一句“你的長相受眾很廣，很適合乾這一行”。

  而現在，老大，被帥到了！
  這是無形中肯定了一百次她的眼光。

  小河滿意極了。

  她用肩拱拱沈檀：“老大，你一定要把他吃得死死的，不能讓他給跑了。”

  沈檀點頭：“但是你再用那麽火熱的眼光盯著人家，人家現在就跑了。”

  小河的火熱才剛開始，臨出發，又因為別的事被叫去另一輛車。

  於是沈檀這一輛車裡只剩下兩個人。

  車裡過分安靜，沈檀點開藍牙播放器，在一片空白的電流聲中隨便找了個話題：“你還挺準時的。”

  男生簡單嗯了聲：“我喜歡信守承諾。”

  沈檀又說：“你昨天說，過段時間要回京城？”

  “嗯，處理完事情就常駐浦城了。”

  她直視著前方車流，隨口道：“其實你在京城也沒關系，TRE總部就在京城，你在那邊更方便的話我也可以通知部門的其他同事帶你。”

  “那你呢？”那邊突然問。

  “我？”沈檀莫名。

  舒緩的音樂聲中好像有人很輕地歎了口氣。

  沒等她細聽，副駕上傳來男生忽陷委屈的聲音：“還沒簽就打算把我甩了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