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濕吻
  不想分享給妹妹是一回事，從妹妹嘴裡挖點她不知道的又是一回事。

  老楊瓜吃得明明白白。

  可惜妹妹的料並不勁爆，就是字面意義的“江湖傳聞”。

  憋了半天都沒爆出點別的：“我哪知道別的啊，就聽人家這麽傳嘛！傳得有鼻子有眼，說學姐畢業那天陸鶴然瘋了，紅著眼睛把學姐壓在牆角——”

  “停停停，打住。”老楊聽不下去了，“你怎麽不去 寫文。”

  妹妹悻悻地說：“別人傳的又不是我。”

  兩人吵鬧完回頭，發覺沈檀表情有一點不對勁。

  老楊咯噔一下，“江湖傳聞是真的？”

  沈檀用剪子剪開兩個蟹腳，給姐妹倆一人遞了一個，恢復正色道：“當然是假的。”

  其實……

  “當然啦！”沈檀答。

  “我可以不上課。”他壓著聲音裡的微喘，聽起來好委屈。

  手機在這期間響了幾次。

  那是個暴雨天。

  “我不主動發消息給你，你是不是沒打算找我？”

  “準高三還在上課，我找你不是打擾你麽。”

  沒正面回答……

  “請了。”

  比如畢業那天。

  距離這條消息發出才兩分鍾，沈檀還在低頭玩手機，忽然察覺到背後一暖，她被結結實實環在了胸口。

  那就是不好了？

  拿到畢業證沈檀沒打算多逗留，她跟其他朋友約好一個小時後在附近商場見面。挑了個躲雨的屋簷，她發完手上這條消息。

  舌尖用力剮蹭她的口腔內壁，纏繞她，像一顆沒有她就無法生存的寄生植物。熱烈，潮濕，力量感很強，不知饜足，是沈檀對這個吻最深的印象。

  他不太高興：“你很急？”

  快要喘不上氣時，她用力推開，臉色一片潮紅：“怎麽回事，你。”

  她又問：“和老師請假了？”

  “嗯啊。”沈檀給他展示自己的畢業證，“我畢業了呀。”

  沈檀抬頭：“嗯？你說什麽？”

  不太喜歡她的問題，才剛經歷第一次舌吻的少年有些蠢蠢欲動，下頜微抬，去蹭她的腮：“輪到我問了。”

  耳邊大雨如注，和鋪天蓋地的雨幕只有一臂之隔，他身上還帶著被雨淋濕後的微涼，連吻都是潮濕的。就那麽兜頭而來。

  脖子被他的呼吸攪得發癢。沈檀用手指貼貼他的臉：“你從教室過來？”

  沈檀有些好奇：“怎麽說的？”

  火熱的身軀，蓬勃的心跳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沈檀有點懵。

  “沒有。”沈檀邊掏出手機，邊回復他，“約了別的朋友，一會兒見。哦對，你們什麽時候放假？”

  沈檀莞爾，用手指點點他的唇角，剛才的吻有點迷人心智。

  “什麽？”

  傳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沈檀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一個勁地笑。

  “你要走了？”少年低垂頭顱，將自己埋進她頸窩。

  “我說，早知道我就再跳一級好了。”

  耳後到下頜，再到嘴唇。

  從他極力探索的衝勁來看，這是他的初吻。怕被誤會自己毫無經驗，沒有趣味，他一個勁地展現自己的探索欲。貌似很強勢，貌似很會玩花活。

  大概是看她在回消息，答得心不在焉，少年小聲嘀咕了一句。

  “放假了你會約我？”

  雖然戀愛細節記不清了，但有些印象極深的場景還是不容易忘的。

  “嗯。”

  “我吻得……好不好？”

  質問的話說得綿軟無力。

  少年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在面對她時很快收拾好情緒。

  可惜表現太過，反而暴露了自己是個毛頭小子的蛛絲馬跡。

  “你好狂妄哦，學弟。”

  陸鶴然當然知道自己是有狂妄資本的，可他就是在她面前會控制不住地溫順，妥帖，細致入微。膩了她一陣，他不舍地問：“你真要走了？”

  沈檀探頭出去，掌心朝上接了一會兒雨水：“嗯，雨小多了。”

  “哦。”

  “陸鶴然，好好學習。”沈檀摸摸他的臉。

  從來不需要有人跟他說這句話，但他還是乖乖答應：“知道。”

  沈檀又說：“等你來找我。”

  滋生的小情緒因為她這句話煙消雲散了。

  少年忽然俯身，再次咬住她的唇。比先前那次更凶，凶得仿佛要她記住這一刻這一秒，記住靈魂都被他咬住的力量感。

  他橫衝直撞，忽然在某一刻松口，變得溫柔繾綣起來。

  只不過溫柔也無法掩蓋他早就蓬勃的欲望。

  把他推開一些，讓自己的胸腔有足夠呼吸的余地，沈檀才緩聲說：“放開啦，小狗。”

  陸鶴然用鼻尖抵住她的，不情不願：“我不放。”

  “趁現在雨小我得走了。”

  “你穿我外套走。”

  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放，至於沈檀，是破了嘴唇走的。

  畢業日，偶爾狂躁的小狗，壓在牆角。

  傳言也不是完全信口拈來。

  這頓飯吃完，沈檀自己開車回家。路上老楊又給她打電話，問她和那個學弟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最近又碰到了？還是突然懷念從前？
  問這話的時候妹妹已經獨自回家，老楊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不錯。

  但是這件事怎麽說呢，沈檀自己都沒搞清楚。

  到底是因為那位博主帶給她的熟悉感作祟，還是什麽其他原因。怎麽會突然喚醒死去的回憶。

  然後接二連三的，沉寂許久的心思泛活起來。

  白天打開郵箱，本來是想工作的，但是手卻不聽指揮地往前翻了數百頁，找到四五年前一封冗長的郵件。

  發件人是陸鶴然，凌晨兩點十二分。

  那時候已經很少會有同齡人用郵箱來聯絡感情，所以這封郵件的出現顯得很突兀，像一塊頑石，雖然不該存在，卻死死佔據一片角落。搬不走，砸不碎。

  這不是沈檀第一次打開郵件。

  相反，她一有閑暇翻到姐弟戀小說，或是突然想起過去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被刺激得蠢蠢欲動時就會跑來翻一翻這封郵……不對，稱之為情書才更確切。每次看，她都會感歎，怎麽會有人這麽愛她。

  冗長的篇幅，字字句句在講別的，卻又字字句句都在說愛。

  情書常看常新，每次看完之後失落也是真的。

  她自己也捏不準當初的心思，怎麽會渣了這麽愛她的弟弟。

  我真該死啊。

  又一遍看完時，沈檀依然這麽想。

  該死完繼續投入工作。

  剛忙完上一個open call會相對空閑一點，這次新進的模特都由部門同事建立模卡，集中培訓。沈檀只需要偶爾到場轉轉。

  大概真有什麽母女感應，才閑下來沒多久，沈檀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她的媽媽姚女士在距離浦城不遠的一座三線城市經營自己的產業，經常會碰到一些難纏的顧客，也會碰到特別熱心、沒辦法推諉的客人。

  沈檀從京城回來小半年，同樣的事發生過少說也有三四次。

  電話裡，姚女士說經常去她那裡的一個顧客，有個在大廠當人力資源總監的侄子。人在浦城，收入頗豐，穩定繳納五險一金。

  他自己名下有一套房一部車，老家還有兩套公寓。

  各方面條件都合適，對方盛情難卻，要不就去看一眼。

  沈檀啞然失笑：“媽，你這麽怕我嫁不出去啊？”

  “結婚有什麽好的。”姚女士嗤了一聲，“王阿姨經常來我這裡，我就是推不掉沒辦法，所以跟你說一聲。你就當幫我走個形式。”

  沈檀點頭：“知道了，在哪？”

  “周末你有空吧？下午四點，地址我在微信上發你。”

  “你呢？最近怎麽樣？”沈檀剛要說，“等我有空——”

  “別了，你別回來。”姚女士趕緊打斷，“我好得很。你忙你的。”

  她們母女倆經常聯系，但又不經常見面。

  沈檀習慣了，打開微信看了眼地址。就在她住處附近的一個咖啡館，很方便她遛彎時順便把這事給了結掉。

  到周末。

  出於禮貌沈檀還是化好妝才出門。

  短短幾步路思來想去，她又折回地庫去開車。

  大概是周末的原因，這條商業街比平時更熱鬧。抵達咖啡館時因為找車位多花了點時間，遲到四五分鍾。

  沈檀循著位置找過去，果然看到有個貌似在等人的男人。

  西裝革履，戴五萬多的萬國表，領帶上別著卡地亞新款領夾。

  在他對面落座後，沈檀同他道歉。

  男人溫和地說：“我剛到，沈小姐和照片上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沈檀的回答同樣挑不出錯：“余先生也是。”

  “現在照片和本人沒有區別的女孩子很少了。”

  “我有空也會P圖的。”沈檀答。

  “沈小姐屬於天生麗質。”

  “謝謝。”

  “你家很遠嗎？我看你開車過來的。”

  “嗯，有點距離。”

  兩人聊得很客套，如這間咖啡廳其他客人一樣，不怎麽扎眼。

  但他們坐下後沒多久，旁邊翻了桌，來了幾個年輕男孩子。年輕人的活力像烈日般耀眼，他們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把沉悶的氣氛都攪動了起來。

  坐得近，沈檀不用刻意都能聽到對話。

  “一會兒他來了你們自己問他啊！別老把我當槍使，我才不傻。”

  “問什麽問，肯定是假的。有女朋友咱會沒消息？”

  “就是，都一起吃飯上課上廁所的兄弟，褲兜裡幾兩重都知道，這麽大事能不知道？”

  “我一開始也這麽想，但那天在他家天台上……”

  “哎喲我草你是不是也被什麽附體了？你這智商不應該考得上咱學校啊！”

  “等回京城我去學辦查查你的通知書，別是假的吧？”

  “怎麽還人參公雞啊？”

  而沈檀這邊，對話仍然一板一眼停在試探的境地。

  “沈小姐的事我姑媽都跟我說過了，我這個人不太會拐彎，就直說了。”

  沈檀點了下頭：“好。”

  “我覺得你很漂亮，各方面也都優秀。不過我挺好奇你現在的工作，是經常要在外面接觸客戶嗎？我的意思是說，聽說你們經常跟一些模特打交道。”

  余先生說的非常委婉。

  這樣的情況沈檀不是第一次遇見，之前還有不怎麽研習語言藝術的，上來就說：我聽說你管理很多男模，你這樣的工作結了婚我肯定不放心的啊。

  沈檀當時心裡想，你不放心關我屁事，傻逼。

  對方又說你這工作上不了台面，不過沒事，以後我每個月給你五千，你管好家就行。

  沈檀繼續想，太棒了，五千，帶小孟出去拍一個小時就不止這個數。

  後來當然不會再有聯系，她也沒跟人當場理論起來。

  畢竟，不與傻瓜論短長。

  戰勝傻逼的唯一方式是首先要站在他一樣的高度，然後用他的方式擊敗他。

  沈檀不要。

  這次余先生問的很委婉，沈檀好脾氣地回答：“是的，我以後也沒打算換工作。”

  余先生微微蹙眉，然後擺手：“沒關系，我只是問問。”

  又聊了一會兒，時間接近飯點。

  約在這個時間其實很有說法，如果約了晚餐說明雙方還算來電，可以深入了解。如果就此告別，那就是委婉表達沒有後續的意思。

  沈檀看了一回表，而後倏地聽對方說：“沈小姐一會還有約嗎？”

  沒料到還有後續，沈檀微怔：“啊？”

  余先生笑了下：“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

  話音剛落，咖啡廳門口那串風鈴響了起來。聲音清脆地蕩開，頃刻間傳遍了整間店鋪。沈檀想拒絕來著，冥冥之中卻有股力量叫她回頭。

  回眸的一瞬，她陡然看清了剛跨進店門的男生。

  漁夫帽，T恤，運動褲，很統一的性冷淡色系顯得男生年輕卻冷靜。他的眉眼藏在不算深的帽簷底下，浮了一層陰影。靜謐，但讓人印象極深。

  五官和鏡頭裡一樣立體，整張臉在少年感和男人之間遊離。

  沈檀下意識去看他的手，每一個指節和皮膚都漂亮得讓人心悸。

  好像碰到真人了。

  她與前些天網聊的對象，在容納上千萬人的城市裡，不期而遇了。

  像這樣看著別人顯得很奇怪，也很沒禮貌。

  沈檀猛地回頭，手肘磕在桌沿上。

  嘭一聲微響，坐在對面的余先生將紙巾遞了過來：“沒事吧？”

  沈檀接過，隔著紙巾揉了揉自己被撞的部位，心不在焉道：“沒事。”

  “我問了那家餐廳，現在正好有位置。”

  “嗯……餐廳……”沈檀的神思還沒回到話題，腦子裡仍然在想，手好漂亮，和那晚在商場地庫碰到的男生不相上下。

  “車子停在這嗎？”余先生問，“開我的車過去或許會方便一點。”

  余先生說著很紳士地掏出車鑰匙，放在咖啡幾上。

  寶馬的標，明晃晃對著女士。

  說話間，伴隨隔壁那桌忽然高昂的聲調，剛進咖啡廳的男生已經落座。

  男生手長腿長，小小一方咖啡桌略顯局促。腿似乎是很難在桌子下擺正，懶散地抻在僅供一人走動的過道上。他一動，垂在腿側的耳機線就晃一晃，再近一點，幾乎碰到沈檀的裙邊。

  搖晃的耳機線，若即若離的距離，如同沈檀搖晃的心思。

  她終於回過神，本能地想要拒絕晚餐邀約。

  在她開口前，耳機線猛地一晃。沈檀察覺到細線劃過小腿，輕微發癢。她側頭，看到男生傾斜身子靠了過來，帽簷下烏沉沉的眼睛掃過二人：“不好意思，你們的晚餐可能吃不成了。”

  沈檀雲裡霧裡，心卻蓬勃直撞。

  男生注視向沈檀一人，徐徐開口：“我要和我的經紀人。”

  他頓了頓：“聊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