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林家門口， 一箱箱東西正裝到馬車上，這些都是必須要拿走的東西，其他的生活用品， 新的住處那邊已經買好了。

  “差不多了就準備出發吧。”許彥跟車夫示意了一下。

  這次跟著走的仆人就四個人， 郭婆婆秀秀他們， 其余人拿了銀錢選擇同家人一起，許彥便放他們離開了。

  車上，林紓瑾眉宇間凝著愁緒， 她看向坐在旁邊的許彥，對方的雙眸如沉星，似是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阿彥？”

  “嗯？”

  林紓瑾隱約能感覺到許彥會做的決定， 她說不出讓他一直陪著她的話，努力平靜下來， 說道。

  “阿彥，要注意安全，記得好好吃飯， 好好休息， 我會等你回來的。”

  有些昏暗的車廂內，少女漆黑的雙眼閃過濕漉漉的光澤， 壓抑著看不清的情緒， 說完嘴唇微揚，朝他微微一笑。

  尤其是她得知胡一要去參軍，第一反應是要拒絕。

  林紓瑾點了點頭，突然開玩笑說：“可惜看不到你穿軍裝的樣子，你到時候記得拍張照片給我寄過來，我好看看。”

  “胡一”，邱卉踮起腳尖，在男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淚珠掛在睫毛上，輕輕顫動。

  林紓瑾眼底含笑，看了一會照片，隨後夾到床頭櫃上的一本書，這本書她每晚睡前都會看，這樣自己一翻開就能看見他。

  離別之際，男生舉起手用力揮了揮，他讀過書，明白那個道理，有國才有家，就算再不舍他也要去。@無限好文jsg，盡在 文學城

  “你還那麽小，不要去！”

  “一定要活著回來。”

  “好。”

  胡一第一次抱住邱卉，笑著說：“別擔心，我力氣大著呢，會早點回來的。”

  這幾天，林紓瑾也讓邱卉寄過來很多語言方面的書，既然爸爸忙著處理工廠裡的事，阿彥要去前線，那她則自己學習外文，爭取早日可以翻譯外國的文學，寫成稿件刊登在報紙上。

  說到邱卉，她本來應該跟著妙春堂的孩子們轉移，但是她只要想到自己有來到這個時代的機會，那就應該幫這個時代點什麽。

  許彥鼻頭一酸， 一向冷靜的表情流露出幾分不舍和脆弱。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女孩在他懷裡大哭，眼淚把衣服都沾濕了。

  腰部的腰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他眉眼深邃，沉沉地注視前方，仿佛透過照片在看著什麽人。

  回來，我還想娶你過門呢。

  所以許彥回去立馬兌現了承諾，幾天后，安頓下來的林紓瑾收到了這張照片，照片裡，男人穿著一套軍綠色的軍裝，戴著軍帽，身姿筆挺，猶如修竹。

  胡一紅了臉，靦腆地摸了摸後腦杓，“一定。”

  “我也不小了，而且許先生也在，希望我能成為他的部下，他真的很厲害.”

  氣氛變得更加安靜了， 許彥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新的地方已經找人打點過了， 然後如果要寄信就放到門口的信箱裡，有人會來拿走。”

  本身就是歷史系的邱卉，更是知道華國的這場戰爭持續了多長時間，而現在她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時間一到，她就會回去原本的時空，這次分別真的就是永別了。

  生為男子漢，保護喜歡的人，還有胡爺爺，弟弟妹妹，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在這個混亂的時局，無數的年輕人，赴湯蹈火，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幾分鍾後，邱卉收回目光，未來的很長時間，她都有的忙了，許彥也交給她了任務，因為打戰需要很多物資，林宏很多廠都改為生產棉服和醫藥，邱卉雖然不是這個專業但是她辦事能力強，跟林叔叔一起準備戰事的儲備力量。

  第一次許彥看到了戰爭的殘酷，他接受命令帶隊去東區支援，越接近交戰區斷壁殘垣就越多，一個個大坑被手榴彈炸開，仔細看泥土裡夾著衣服碎片，一眾新兵臉色瞬間凝重起來，胡一跟在許彥身後，緊張地握住手裡的槍。

  他其實沒訓練多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要上戰場了，可想而知局勢有多危急。

  看著眼前行進的背影，胡一想，他得保護許先生。

  “大家腳程加快，堅持一下，快！”許彥大聲喊道。

  根據現有的情報，他們有戰友被困在敵軍的包圍圈裡，抵抗的火力很快不足，許彥帶的這一百多人需要趕緊過去參與解救。

  百米開外，一棟樓裡，幾十名戰士憑地勢頑強打退了兩三波進攻，眼看子彈都要耗盡。

  一個男人嘴唇蒼白，往下看他的腿部已經中彈，皮開肉綻，鮮血流了一地。

  他顫唞著拿出腰間最後一顆手榴彈，眼裡劃過很多情緒，最後只剩決絕。

  啞著嗓子說：“等下就把老子放門口，老子看見一個就撲上去，把他一起炸開花。”

  這時，建築外響起槍聲，卻不是打他們的。

  是援軍！
  “有人來救我們了！”

  華國的將士們喜出望外，拿起槍慢慢匍匐到窗口往外面看，正是許彥他們，他們來的路上和在這裡駐守的隊伍匯合一起向敵軍發起進攻。

  很快，敵軍因為人數不足，暫時性撤退，樓裡殘存的我軍才可以出來。

  接下來就是整理戰場時間，許彥運氣很好地找到了一把新式的狙擊槍，裡面還有子彈，算是意外之喜。

  隨後和其他的長官交流完軍事上的事，許彥在休息的士兵裡找到了灰撲撲的胡一。

  在胡一旁邊坐下，就聽見他苦笑一聲。
    “先生，我覺得我沒什麽用，我才認識幾個小時的朋友就在我旁邊中彈了，我浪費了好多子彈才打中了對面。”

  胡一垂下頭，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傷口，應該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到了。

  “好多血，我按都按不住，脖子那裡我救不了他。”說著身體都顫唞起來。

  許彥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害怕了？”

  “才沒有，就是怪我自己不能多殺幾個人。”

  “調整好自己。”許彥說完，示意胡一看遠處給傷員包扎的幾名醫護人員。

  “遇襲的時候，多注意保護她們，這樣我們能多活下一部分人。”

  胡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重重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不停地打仗，天上時不時有敵軍的轟炸機飛過來，胡一聽到最多的就是警戒，還有快躲起來了。

  這會又來了！
  許彥再次聽到熟悉的轟鳴聲，遠處一架飛機朝這邊飛過來。

  “注意隱蔽！”

  “砰！”

  一瞬間，將士們捂住頭飛快地跳進戰壕，炮彈隨之落下，炸起的泥土像雨一樣落在他們身上。

  胡一身邊的年輕人甩掉帽子上的土，憤憤說道：“我們只能這麽被動嘛！”

  “沒辦法，我們武器裝備一直都沒有人家強。”

  所以國軍要取得勝利，往往要犧牲更多的人。

  這個年輕人叫凌裴，跟家裡人吵架，看見政府招兵，賭氣就來了，現在站在這裡，卻也不後悔。

  只是想家了，凌裴幽幽說道：“正好他們喜歡弟弟，我就算死了，他們只會稍微傷心一會。”

  兩人聊天，他聽到胡一說自己就十六歲，很震驚，“我已經二十歲了，你就跟我弟弟一般大，你竟然那麽小就出來，家裡人同意嗎？”

  胡一擺擺手，神色不在意，“其實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就想著長大了，總得做出點貢獻。”

  說著想到弟弟妹妹們，還有邱卉，忍不住露出點笑容。

  凌裴是個熱心腸，大手一揮，摟過胡一，“放心吧，哥哥會保護你。”

  幾月後，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到後方。

  東區防線撐不住了。

  加上許彥隊裡五十多人，這一片區域最後僅剩四百二十多人。

  帳篷裡，許彥看著手頭的信件，信上都是撤退的指示，他吐出一口長氣，緩緩閉上眼，全身籠罩著深深的無力感。

  這一刻，他不禁想如果他是神，這場勝利是不是就可以勝利。

  是不是就不會死那麽多人。

  昏暗的燈光照著他的面龐，因為好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黑色，下巴更瘦了，還長出一層青色的胡渣。

  幾分鍾後，許彥睜開眼，起身，跨步拉開帳簾。

  “全部集合！”

  此時天陰沉沉的，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讓人透不過氣。

  所有人站得筆挺，一眼望去，好幾個頭上還纏著繃帶，目光卻一致的堅定。

  一聽到需要人殿後，大家都爭先舉手，“我來殿後，這裡我槍法最好！”

  “我來，我是孤兒，誰都別跟我搶！”

  胡一正想要舉起手，身旁的凌裴一把按住他，大聲喊：“我家裡有弟弟，我可以留下殿後。”

  凌裴嘴上帶著笑，臉上卻布滿淚水，“你哥我這一輩子也當了一次英雄，他們會為我驕傲的。”

  胡一知道他說的是父母和親弟弟，哽咽點頭。

  這段時間一直是對方在照顧自己，終於泣不成聲。

  “他們會的.”

  所有舉起手的士兵，臉上抱著視死如歸的表情，看不出一絲害怕退縮的表情。

  許彥在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屈的靈魂。

  正熊熊燃燒著。

  一小時後，撤退的部隊聽到身後一陣巨響，他們剛剛把手榴彈都留下了，所以那是炸藥引爆的聲音。

  升起的濃煙還有火光閃爍。

  所有人腳步一頓，心下悲愴，可是他們不會忘記一句話。

  “一個人倒下，卻還有源源不斷的華國士兵站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