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原神]愚人眾執行官拒做萬人迷》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好久不見,聞音”低沉而醇厚的男聲纏上耳畔,像是一把柔軟的小刷子,輕快地蹭了蹭聞音的耳垂。

  聞音卻面色不變,眼瞳裡看不出任何和故人重逢的快意。

  “久等了。”她說,“我還以為你會像在蒙德的時候一樣,狼狽地清掃痕跡,然後奮力奔逃呢。”

  這話說的難聽,只是聞音語氣平平,聽不出什麽嘲諷的意味。

  但足夠令博士心生怒意了,聞音想。

  雖然博士臉上並沒有怒色。

  他對於五百年前會令自己憤怒的話毫無反應,目光隻停留在聞音的臉上細細描繪,像是在回憶什麽,又像是在思量什麽。

  見狀,聞音眼尾稍勾,心底一絲暗潮飛快地湧動。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一直不在蒙德,你就算提前得到消息,也抓不到我的。”博士聲音且溫且柔,聽起來像是諄諄勸告。

  只不過,這些事情都跟聞音無關。

  博士輕眨了一下眼睛,眼中仍帶著笑意。

  聞音依舊抱著肩膀,好像不曾明白他的意思。

  “我沒留下任何的切片,雖然實驗的最初不過是為了從更多的時間視角來觀測世界——但當我發現他們的存在無甚趣味,也不會帶給我任何驚喜之後,我很快就厭倦了。”

  這又是個很安全的距離,安全到博士看不清聞音眼底的情緒,也分辨不出她說這話時的表情。

  於是博士又輕輕微笑起來。

  而他不會撒謊,哪怕是出於某些高高在上的驕傲。

  畢竟過去那些年,她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把注意力放在身上的深淵力量上,很多時候其實無暇他顧,剩下的精力也大多放在愚人眾和七國中的布局上。

  不過是難清理一點而已,算不得什麽煩惱。

  這話其實說錯了。

  “消息很靈通,歌者大人。”他說,“你這樣關注我,倒真的是讓我受寵若驚。”

  隻一個呼吸的時間,聞音已然挑飛一把長釘,第二刀筆直地切向博士的肩頭,撕破空氣時甚至帶起一連串高速所形成的音爆,博士側身回避,卻不曾料到那刀光只是虛晃一槍,轉瞬從他躲避的方向從容刺來。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聞音已經走進實驗室,穿過一片精密的儀器和裝在玻璃缸中的試驗品,來到了博士眼前。

  血光迸濺,刀鋒斜刺入肉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但是,如果只是這樣的水平,他根本沒有在聞音手下活下來的機會。

  聞音向來不信任對方的人品,但是對於博士的性格倒是有十分的把握。

  他深紅色的眼瞳落在聞音的身上,眼睛裡慢慢生出了別樣的情緒。

  聞音確實不知道,甚至在這之前,聞音已經做好了博士有十幾個切片的準備。

  聞音已經來到博士眼前站定了,和他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

  實驗室外,劇烈的爆炸聲一連串的響起,鹿野院平藏很顯然超額完成了任務,即便以聞音的眼光也都算得上漂亮,這些年愚人眾的最高長官當慣了,聞音居然有點想要挖牆腳的想法。

  風元素傳來訊息,鹿野院平藏已經安全離開了,隻留下滿工廠的狼藉和實驗室中一些僥幸活命,慢慢睜開眼睛的實驗體。

  他固然可以通過刀刃旋過空氣時帶起的氣流和速度測算出這一刀的落點,反應卻跟不上大腦的速度,不足以在千分之一秒鍾做出與先前判斷完全相反的反應。

  “你既然知道我製造了很多切片,那他們的下場——哦,看你的樣子是不知道呢。”博士沉吟幾秒,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聞音的表情。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距離,近到聞音反手就能將刀刃送到博士的胸口中。

  聞音這些年沒怎麽關注過博士的蹤跡,只是在新任女皇登位,邪眼再次大規模在愚人眾士兵中流通之後,她才稍微對博士上了心。

  下一刻他颯然出手,右手輕松地架在身側,攔住斜腰展來的長刀,夾著長釘的手指沒有半分挪移,白皙而纖細,明明透著常年在地下不見天日的脆弱,從中透出的力量感卻叫人心驚。

  博士的敗落,似乎就是一種必然。

  博士明明是在躲避,卻筆直地將自己送到了聞音的刀鋒下。

  但是現在,聽到博士的用詞——“下場”,聞音就差不多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了,如果博士沒有說謊的話。

  該離開的人已經安全離開,該聊的天也已經聊完,聞音也淡了想要繼續交談的心思,輕甩衣袖,刀刃便滾落掌心。

  她目光如有實質地揉過對方的全身,著重在他的雙手間停留了一下。

  他忽地低笑起來,笑聲像是上流社會的舞會裡流淌的弦樂,低沉而溫雅。

  “你看,我們就是有這樣的默契,你已經明白了我想說什麽了,對麽。”

  “那——切片呢?博士大人就沒有留一星半點的切片在其他的工廠裡?”

  論實力,博士其實並不差,但是,當面對一個無論是速度力量亦或是元素力都遠勝於他的怪胎時,即便是再聰明的頭腦都沒什麽用處。

  聞音一刀未中,借力挑飛刀身,刀刃直指博士手中的長釘,同時毫不遲疑,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驟然浮現在博士的身後,倘若有人從旁觀測這場戰鬥,甚至都捕捉不到聞音瞬間消失在空氣中的身影。

  他們之中還有人活著,而且已經接受過部分實驗,力量也有了脫胎換骨般的進步,這時候正在對他們恨之入骨的實驗員發起攻擊。

  他輕聲重複道:“五百年前一別,時間實在太過漫長。你知道的,再沒有人可以帶給我那樣的驚喜了。”

  她目光並不在那些人類或者其他種族留下的肢體殘害或者蒼白人型中停留,只是狀若輕忽實則審慎地落在博士的身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可真叫人難過——這麽多年沒見,竟也沒令你對我產生更多的興趣。”

  聞音並不給他喘熄的機會,就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從容地肢解屬於自己的獵物,長刀猛然抽出,帶起一串赤紅的血珠,旋即聞音凌空躍起,膝蓋重擊博士的後心,未持刀的手臂扣住對方的脖頸反向一拉,便聽得一陣骨骼繃緊的嘎吱作響。

  一擊已成,余下便更是輕松寫意,聞音目光沉沉,眸色中倒是沒透出半點輕松之意,腕肘扣緊博士呼吸的同時,長刀眼看就要直接送入博士的心腔。

  這一戰實在太過輕松,順利得甚至有些異常。

  盡管聞音知道,問題並不出在博士,而是因為自己——這被數重神之眼淬煉過,又由深淵力量侵蝕的一身血肉雖然時刻都處於崩損的邊緣,卻也擁有極致恐怖,甚至媲美神明的力量,而博士離開愚人眾時,尚未曾接受愚人眾執行官的正式排位授勳,更沒有從女皇手中得到神明力量的權柄,五百年下來即便實力有所提升,再加上有邪眼的幫助,進步也是有限,打不過聞音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聞音不相信,博士沒有其他的手段。

  這不符合聞音對他的了解,也配不上博士所擁有的智慧。

  聞音想了很多,但是將刀刃送到對方胸口的一瞬間,她並沒有遲疑。

  她聽到博士刹那間從失去氧氣的胸腔中擠出幾個字,只是語調有些模糊,即便專注去聽也聽不出什麽,常人或許會給他三分喘熄的時間,聽聽這位在提瓦特算得上第一流的人物在臨死前會留下什麽樣的遺言。

  但聞音半垂著的眼睫都未曾眨一下,長刀如雷霆般筆直地沒入,速度甚至又加快了一籌——

  心中兀地湧上急迫來,仿佛再不動手,最後的機會就會白白在指尖流失掉。

  這不是錯覺。

  長刀的劍鋒沒入博士的心口才剛一寸,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聞音深吸了一口氣,卻驟然發現指尖失去了掌控,劇烈地顫唞起來,連想要將劍刃再送進去分毫都做不到。

  隨之侵入到身體裡的,是極致的窒息感。

  仿佛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慢慢附上鼻腔,將所有的空氣吞噬殆盡,留給聞音的只是一座空殼。

  眼前一片霜白,視線迅速變得模糊,原本博士站立的地方,似乎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烙印在網膜中一點刺目的痛。

  聞音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一瞬間她心底卻輕歎了一句。

  終於來了。

  意料之外,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卻也算是情理之中。

  聞音很久以前就覺得,在提瓦特所有非神的生物之中,如果真的有人能給她帶來威脅,那一定就是博士。

  在這一方面上,無論是博士的本體還是他的切片都相當討人厭,其中本體還要更勝一籌。

  聞音知道對方隱匿在暗處五百年應當多少會有什麽出人意料的發現,但是又覺得絕對的力量之下,對方不可能真的翻出什麽浪花來。

  沒有人比聞音更知道,自己這副破敗的身體中究竟蘊含著怎樣的力量,那遠遠不是幾枚邪眼能夠彌補的差距。

  但是——

  冰涼的指尖落在側臉上,像是撫慰家養的乖巧小貓,輕輕地蹭了兩下,又慢慢劃過聞音的眼尾。

  “剛才同你說了小心些,怎麽不聽?”博士語調溫和,手指卻慢慢下移,單手便扣住了那纖細的脖頸。

  聞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是——那個切片……他告訴你的嗎。”

  窒息感仍舊沒有褪去,眼前的眩暈感越來越濃重,以至於聞音說出來的句子都不成語調。

  但是博士顯然聽清楚了。

  他湊近聞音,淺藍色的發尾甚至蹭上聞音的脖頸,有點輕微的癢。

  “對,你總是能很快地猜到我的每個想法。就是他——你動手很利索,也沒暴露出什麽異常,但是我曾經研究過深淵的力量——”

  “我的研究比你要深入的多,聞音。僅僅是窺探到他死前的一個畫面,我就已經知道,你為了從須彌活著離開,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了。”

  聞音看不清博士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對方扣在她頸側的冰涼手指,意識輕微潰散的大腦也聽得到對方仿若呢喃的輕語。

  “支撐了五百年,就已經是這副身體的極限了吧?你須得承認,你快要死了。”對方以異常篤定的口吻說出這句話,語調裡像是帶上了幾分疑惑。

  “你都要死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固執地來找我呢。殺了我,對你究竟有什麽好處?”

  “別告訴我,你只是不想邪眼繼續在愚人眾中流傳罷了。雖然這符合你一貫的俠義性格。”

  他忽地嗤笑一聲。

  他垂著頭,手指卻繼續細微地縮緊,雖然這並不會帶來什麽威脅。

  空氣中粘稠的來自深淵的力量,已經將聞音逼迫到身體崩裂的邊緣了,這會先博士一步奪走聞音的生命。

  這是他早在五百年前,從切片臨死時映現來的最後一個畫面時就已經開始構思,一直留用到今天的後手。

  聞音沒有回答,那雙已經像是蒙上一層白霧的黑瞳沒有焦距地渙散著,並不將視線落在博士的臉上。

  她的意識好像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連同這具脆弱的人身一起。

  博士慢慢松開了手,起身,卻並沒有離開,只是默默地看著五百年幾乎真的殺了他,如今卻已經是強弩之末地半跪在他身前的這個人類。

  人是一種很脆弱,又很愚蠢的生命,如果說一定要有什麽例外,那或許就是眼前的聞音。

  殺了她,或者囚禁她,將她重新變為自己的試驗品——

  自從五百年前的那個雨夜後,每每想到這樣的念頭,博士都會在無人的實驗室裡掩面低笑,控制不住地興奮。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流於凡俗的特殊人類啊,從無情而危險的荒漠之中掙扎出來的鮮活的生命,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瞬呼吸中都寫滿了自由的氣息。

  她夠天真,卻也夠冷靜,夠無情。

  博士曾經以為她總是被無用的感情裹挾,卻也見過無數次她冷酷無情極度理智的模樣。

  矛盾又複雜,危險而帶著荊棘長刺,偏生又是讓人難以言明的溫柔多情。

  世界上怎麽能有這樣的人呢。

  偏生她還如此懂他,很多時候,與她交流從不需多言,明明是生死仇敵,可她總能無比精準地揣測到自己的心境。

  除了她以外,就連其他的切片想要了解自己都需要心聲交流。

  博士原本想為了實驗製造出更多的切片,但或許是聞音的存在拉高了他的要求,面對那些和自己出於同源卻或多或少總有瑕疵的切片,博士的不滿也愈發擴大。

  終於有一天,他銷毀了所有的切片,並停止了切片的研究。

  在遇到了最合心意的一個之後,其余的,哪怕是曾經的自己,都變得沒有吸引力起來。

  博士從不是會為這種事情困惑的人,他很快就捋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需要這個人,他要得到她。

  世俗的情感只是對這種需要的侮辱。他曾經漫不經心般地想過。

  只需要得到她就行了,無需在意究竟是用什麽手段。

  博士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他開始籌謀如何達到目的。

  武力值自然行不通,他們之間的力量已經相差的越來越多了。那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入手,比如,她身上來自深淵的氣息。

  博士精準地計算著深淵的力量會給聞音帶來的影響,知道她的生命即將會在什麽時候終結——那對於他而言並不是難事。
    他甚至已經給她準備好了一個類似切片的身體,只等她來,將自己送回他的實驗室裡。

  他未必能治愈被深淵力量侵蝕的這具身軀,卻能保證她繼續活著,在自己的身邊永永遠遠地活著。

  不需要過問聞音的意見——因為他們依舊是生死仇敵。

  他們先是敵人,然後才談得上其他。

  博士不會問聞音是否想留下,就像聞音如果有機會,也會利落地殺了他。

  敵人之間,有什麽情誼可談呢。

  只是他仍然不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

  又或者,他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說服自己罷了。

  自由的鳥兒,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

  博士是沒有辦法讓她為自己停留的,就像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因為聞音放棄自己的實驗。

  聞音對於他究竟是什麽——博士其實也不知道。

  是身上帶有無數秘密,僅僅是被綁在實驗台上便能讓他心血滾燙的完美實驗體?還是這世上唯一有能力也有意願殺了他,甚至差毫厘便當真成功的野心家?還是那個將自己所作所為都看透,明明是仇敵卻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半個知己?
  博士一向驕傲自負,將其他人全都看做愚蠢的傻瓜。

  聞音是世界上唯一能打破他這種自負的人類。

  這就足夠了。

  這世界上有那麽多人,隻她最為特殊。

  博士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像是變戲法一般抽出鐵索來。

  然後他再度彎腰俯身,單膝跪於地面,將鐵索扣上少女纖弱的腳踝。

  他記憶總是很好,因此毫不費力地回憶起,他們第一次在實驗室中相見的時候,他將她扣上實驗台時,聞音的足踝便如眼下一般,皮膚白皙,骨骼圓潤而均襯,像是一抔清透而不帶一絲汙垢的白雪。

  他將鎖環合緊,哢噠一聲,就好像從此栓扯住了聞音余下的生命。

  “從今天起,你是屬於我的了——你隻屬於我。”

  他重新抬頭,看著那雙仍舊霧蒙蒙的眼睛,像是把將她從夢中驚醒,因此刻意壓低了聲音。

  但語氣裡又含著絕對的篤定,像是在許下什麽海誓山盟般的誓言。

  聞音沉默著。

  剛剛極度的窒息感並沒有減退,這種直接作用於精神的力量並不會真的剝奪身體裡的呼吸,只是會給人的精神帶來極度的意志和毀滅罷了。

  畢竟,很少有人能在極度窒息的痛苦中保持清醒,最痛苦的時候,聞音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痙攣,冷汗打濕了後背,唇色也是毫無血色的蒼白。

  聞音看起來似乎仍沒有恢復意識。

  博士半彎下腰,似乎想將她抱起來,送到實驗台上去。

  這身體已經不能再使用了,要趕緊啟用自己為她準備的新身體。

  聞音卻突然扯住他的袖口。

  力量很輕,但是博士順著她的力道停了下來,瞳孔裡重新勾起含笑的冷光。

  他認真地端詳著這張茫然而蒼白的面容。

  “你先前問我,為什麽一定要殺你。”

  聞音聲音很輕,似乎下一刻便會被吹走,徹底地消失在空氣裡。

  ——那已經是好幾分鍾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博士知道,聞音現在的意識不清醒,回答問題的能力也有很大程度的削弱,因此並不算詫異,甚至臉上重新露出微笑。

  “對。”他說。

  眼前的人微微仰頭看他,下一瞬卻忽地笑了,輕輕歪了歪頭。

  像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中突然開出璀璨的花,落在極北的冰霜上。

  “你知道答案啊。早在很久以前,你就應該知道了。何必欺騙自己的心,再來問我呢。”

  博士的心臟驟然勒緊,極度的興奮感和將要壓不住的暢快卻在下一刻陡然襲來。

  她知道。

  你看,就是這樣的結果。

  “我想殺你,從來不是因為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邪眼和你的實驗只是其中一個小原因罷了,甚至談不上重要。”

  “你想要掌控我,偏又有能做到這一切的能力,就像是——現在這樣。”

  聞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不流暢,說到最後的時候甚至有些氣喘,說上半句話聲音便又變小一個音階。

  但是她又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已經在接近了,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好的機會。

  她垂下眼簾,劇烈地咳嗽起來,卻因為胸腔疼痛難忍,每咳嗽一聲都含著劇痛,唇邊也慢慢溢出鮮紅的血。

  這樣極度虛弱的狀態中,她卻依然在笑,驟然抬起的暗紅色瞳孔裡,熾烈的暗色叫人心驚。

  “我早就不是好人了。”

  “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你活著的,博士。”

  聞音可以隨手救下某個深陷險境的人,也可能是大多數愚人眾士兵們心中的好上司,甚至可以扮演民眾心中的拯救者和英雄。

  但是和深淵同行的心,並不是一片溫柔的純白。

  甚至在更久之前——在她上一次離開須彌,前往稻妻準備殺死博士的時候,她就已經將自己沉入靜謐的黑暗之中了。

  那時候她尚且沒有面對和屬下的離別,也不知曉邪眼的誕生是何等恐怖殘忍,但是她驟然揮刀的手不曾猶豫過,側頰濺上鮮血的時候也不曾動搖。

  而現在,她的心一如往昔。

  博士心中驟然警鈴乍響,但是已經晚了一步,他抬手去扯已經繞上少女右踝的鐵鏈,卻落了個空,因為對方並沒有後退或者躲避。

  相反,她迎面而來,向博士張開雙臂,像是要給他一個擁抱。

  腰腹處巨大的力量傳來,博士的身體瞬間倒仰飛起,耳邊頃刻凝結雷霆般的巨響。

  巨大的元素力在狹小的空間內爆炸開來,本就薄弱的崖壁也頃刻間崩塌。

  但這不是結束。

  深紫色的雷霆像是從天空垂下的瀑布,將周圍的崖壁震個粉碎,原本安全地深入地下的邪眼工廠被輕而易舉地挖開,轟鳴的爆炸聲不絕入耳。

  多年的心血被毀於一旦,博士卻不覺得心痛或者遺憾。

  博士的目光仍停留在聞音身上。

  他看到,聞音的側耳耳墜上,一枚深紫色的邪眼上雷霆之力環繞,強力的元素流盤旋在它周圍,醞釀驚天震地的偉力,來自魔神遺恨的氣息盤旋於那邪眼周圍,卻並不入侵聞音的身體,甚至以一種守護的姿態籠罩住她的周身。

  “這時候動用邪眼,你瘋了——”博士比誰都清楚,聞音的身體顯然已經脆弱到無法接受這種程度的力量了。

  但是他的聲音忽地被聞音打斷。

  “噓——”她輕聲說,聲音裡像是還含著幾分孱弱,深紅色火焰覆蓋的瞳孔裡卻透出明晰的火光來。

  “我一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你該知道的。”

  “這邪眼曾是你親手選中的,為了你心儀的某個實驗——如今我用它送你上路,才算是真的有始有終。”

  博士的實驗室本就位於島嶼邊緣,劇烈的氣浪爆炸開,他們從高高的崖壁上墜落。

  風聲驟起,淹沒了聞音輕微的聲音。

  但博士仍然能聽見,甚至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每一寸吐息。

  因為聞音就附在他的耳邊。

  一柄短匕從博士的後心刺入,精準地沒過他的心臟,握著刃柄的雙手沒有一絲顫唞,即便眼前聞音的面容比自己還要慘白。

  眼前的少女好似失去了最後的力氣,甚至沒再催動風場離開,甚至是以半倚靠他的姿勢和他一同墜落。

  遠遠的,博士似乎聽到了誰人的呼喚聲,那聲音裡像是含著焦急和驚惶,只是已經與博士無關了。

  胸口處形成了巨大的空洞,血液和力氣一起流失,連同大腦中清醒的神志一起,即將徹底地消散在天際間。

  不同於上一次還有半點清晰的意識,知道自己不會真的死去,這一次,博士已經能清楚地看到,等待自己的命運究竟是什麽了。

  他不會因為死亡而感覺到恐懼或悵然。

  “你終於還是贏了。”他說,只是聲音也已經變得很輕很輕了。

  聞音在匕首上附著了來自邪眼的雷元素,頃刻間就破壞了博士大半的身體機能。

  “我以前總覺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類都毫無價值,但是你的話,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值得詫然。”

  博士輕笑起來,聲音裡毫無恐慌,慢慢地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盡管每一聲大笑都咳出血沫或者破損的內髒碎片。

  最終要墜入深海的刹那,他握緊聞音的手,將一卷羊皮紙放在她的掌心。

  聞音沒有掙脫。

  “關於深淵的研究,拿走吧,這是你的戰利品。”

  他微笑著告別,笑容卻同他們初見時,滿臉寫著刻薄和不屑的笑容完全不同了。

  “再見,活的久一點。”他說。

  博士在世界上對聞音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活的久一點。

  聞音眼睛裡的火焰褪去少許,冷漠的瞳色裡倒映著蒼白的人影。

  他們一同墜落到深海之中,兩具沒有力氣的身體驟然被洶湧的海浪分開。

  博士的身體緩緩向下墜落。

  最後的記憶裡。

  他看著遠處慢慢變得模糊的面容微微動了動唇角。

  意識徹底消散前,他認出了對方說的話。

  那是那天才的大腦最後能處理到的信息。

  “再見。”她說。

  心底最後浮出一絲像是心滿意足的情緒,悄然隱去了一絲不甘。

  還是不想輸。

  但是,輸給她的話,或許也並非不能接受。

  他一向輸得起,證明世界上還是有能和他一較高下的人,偶爾也是一件興事。

  心臟最後砰砰地跳了兩下,像是在宣泄某種突然湧起的情緒,海水湧進鼻腔,又湧進胸`前的大洞,將最後一點熱量和血液卷走的同時,慢慢地包裹住了已經變得冰涼的身體。

  最後的時刻,連海水也是溫柔的。

  氧氣完全地抽離,光芒也徹底遠去,黑暗終於降臨。

  胸口的傷口已經察覺不到疼痛了,隻余徹底的麻木,意識也慢慢消散,最終將歸彌於無邊的深海,眼前走馬觀燈般閃過過往的一切。

  博士的心臟,最後一次努力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徹底歸於無邊的沉寂。

  他想,或許他愛上了一個人,如果他也有愛的話。

  在她最終殺死他那一刻。

  他在這場賭局中失敗出局,驕傲的頭顱終於低下,如約獻出自己的生命,附加全部的愛與恨。

  這便是這場賭局附加的利息。

  而他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最終卻沒能勝利,便只能到此為止了。

  余下的路很危險,但博士覺得,如果是聞音的話,她是能繼續走下去的。

  只是她,也只能是她。

  (本章完)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