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門外一陣兵荒馬亂，門裡一片完了完了。

  白高興聽著臥室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拉扯聲，混合著“黎哥”這類助理的稱呼和“黎譜”這類經紀人的稱呼，最後又聽見“砰”地一聲，外面徹底安靜。

  “……”

  從人變回鸚鵡，是五分鍾之前的事。

  五分鍾前的他氣上了頭，一條條看著評論，從心底跟那些人對線，心中想變回鸚鵡證明自己的願望越發強烈，恨不得下一秒就發個新視頻。

  然後，他真的變了。

  就像變成人一樣突然，白高興隻覺得視野忽然變低，低頭看時，衣服已經脫了一地，還很整齊地套在一起。

  他沉默了半晌，從領子口鑽出來，接著熟練地飛到電腦桌上，握住小麥克風，點開錄製視頻。

  總之先不管為什麽變回來了，先懟謠言再說！

  於是雷麗看著黎譜和少年，想看看他們到底能說出個什麽花樣來。

  黎譜則看著白高興，沉思了一下：
  “那……再變回去？”

  “我……”

  於是，還是用了跟王彼得一樣的證明方式。

  白高興瞳孔地震。

  白高興生怕還沒反擊就又變回人，抓著麥就開啟錄製，唱了個山歌。

  他強行冷靜，努力回想變成鸚鵡的契機，終於，在折騰了很久之後，他又變回了人。

  眼見再這樣下去，雷麗才是有可能變成需要掛精神科的那個，黎譜連忙製止了她，“麗姐，回去吧。”

  雷麗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精致妝容下的臉竟然變得有些滄桑，“如果不像你說的那樣，答應我，明天開始治療。”

  白高興急得在客廳繞著茶幾轉圈，但沒辦法，他好像只能等他們回來了——就算是經紀人回來給準備住院的黎譜拿衣服，也總能看見他，能解釋清楚了吧！
  就在白高興坐在沙發上焦急等待的時候，另一邊的黎譜已經被兩人拽上了前往市中心醫院的車。

  黎譜一開口，就收獲了身邊助理夾雜著無盡擔憂的注視，哪怕雷麗正開著車，也能發現她通過後視鏡觀察他。

  所以白高興把目光轉向雷麗，“換個證明方法……可以麽？”

  他稍微領略到一點“可能是意念越強烈就能切換”的感覺，但在這個情景下，他實在覺得有些好笑，沒法堅定意志，變不回鸚鵡。

  白高興使了使勁，臉頰憋得通紅，人還是站在這裡。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好。”

  雷麗年紀也不小了，在娛樂圈經紀人一行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心理素質很強，但對沒有證據的事也不會輕易相信。在剛剛短暫的幾秒鍾裡，她還抽出空來分析了一下：輕則黎譜戀愛找小男孩一起騙她；重則黎譜心理問題加重；最好的結果……居然真的是大白變成人了。

  他衝得太猛，路過客廳時忽然留意到陽台，踉蹌著刹住，轉身跑到陽台上看。

  她強行鎮定，沒有排除是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合起夥來蒙騙她的情況，此刻又露出屬於金牌經紀人的犀利目光，“希望你們的證明能說服我。”

  樓下什麽都沒有，只有蕭索的風聲和隨風而過的落葉。

  就是還是光溜溜的。

  “黎譜！！！”少年飛奔過來，漂亮的黑眼睛閃閃發光，隨即又有些赧然：“我剛剛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幸好變回來了，這樣能證明了吧？”

  白高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現狀，無比驚悚——連王彼得都覺得黎譜是臆想症，經紀人他們呢！？

  “呃……嗯……我做不到。”

  白高興窘了一下，撿起層層疊疊的內褲秋褲外褲一口氣套上，一邊往外跑一邊套秋衣毛衣兩件套，連鞋都來不及穿。

  白高興大驚失色，連正在拍的視頻也不管了，喊著黎譜的名字，扇著翅膀撲向門把手，試圖把門打開。可是不行。鸚鵡的力氣總歸還是太小，一點都撼不動。

  他當初可是聽見黎譜說“精神科”三個字了啊！

  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白發少年的一瞬間，三人著實都愣了愣。

  市中心醫院九樓的安新醫生打了個噴嚏。

  黎譜：“……”

  他知道黎譜會找時機跟經紀人他們說，卻沒想到真的就挑了今天，而且還恰恰挑在他變回鸚鵡的時候！
  黎譜會開這間臥室門，不就是想證明給經紀人和助理他確實是人嗎？
  但是他……

  如果黎譜真這麽說，他一定要咬他！

  看見門口的身影后，白高興心裡說出第一個“完了”。

  在聽見這句話後，雷麗本來堅定的眼神軟化成無奈，她把車停到了路邊，半晌才歎氣道：“我一直以為你的狀況還好，是我太疏忽，才讓你變成這樣……我的責任太大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了。

  知道黎譜的意思是想當面證明一下，但這句話讓他莫名聯想到“狐狸變人報恩結果書生說更喜歡毛茸茸給我變回去”的沙雕悲情故事。

  很難想象，他現在在經紀人眼裡到底是什麽樣的形象。

  沉默片刻後，他還是堅持繼續道：“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要怎麽說你們才能信？”

  好可愛的少年。雷麗的職業病在這一瞬間犯了，她冷靜地評析了一下這張面孔和其他外在條件，是當場就能出道的類型，天選愛豆，不知道是黎譜從哪裡掘來的好苗子？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哦，他的意思是他是大白。

  這句話好熟悉，好像不久之前才說過。黎譜的思緒頓了一下，換了比較強硬的說法：“我希望你們相信我一次。”

  完蛋了！
  白高興貼著窗戶猛看，試圖辨認他們是從哪一條路走的。可這個小區他都不熟，更不用說他才出去過一次，記不清路，還沒有黎譜家的鑰匙！

  停在路邊的汽車轉了個彎，掉過頭原路返回，雷麗一邊琢磨哪家醫院的醫生水平更高，一邊考慮如果黎譜去治療大白該怎麽安置，就這麽又回到了黎譜家裡。

  白高興將跟雷麗在公司時發生的事說了說，還著重講了一下他們當初看了什麽短視頻，以及公司的員工餐有多好吃。

  這樣也不錯。在一旁聽著的黎譜想，沒想到大白還能變回鸚鵡，或者說，他本來打算讓鸚鵡形態的大白跟經紀人交流一下。現在想想，那種方法帶來的衝擊力還是有些太大了。

  “……”

  客廳裡一片沉寂。

  白高興早已預料到兩人可能作出的反應，但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太久了，他忍不住往黎譜身邊移了移。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看到雷麗拿出手機開始打字。

  黎譜注意到了，心中一凜，“麗姐，你要做什麽？”

  雷麗平靜地回復：“取消給你預約的精神科醫生。”

  黎譜：“……”

  只要不是關於大白的就行。

  黎譜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少年柔軟的發頂和因為緊張而輕顫的眼睫映入眼簾，讓他想起了大白還是鸚鵡時炸毛的樣子，便抬起手，輕輕揉了一下。

  少年愣了愣，回過頭，露出一個更加治愈的笑容。
    “……小枚，你怎麽想？”

  雷麗捂著額頭沉默了好半晌，把話題拋向從一開始就沒發表過意見的青年。

  聽完少年說的跟她相處的細節後，她就很確定這些事知道的人只能是她和大白，所以這就說明在兩種科學的可能性中，不科學的那個結果才是對的。

  “啊？”枚有樹愣了一下，“我覺得……變成人還挺好的啊。”下一刻興奮：“我不怕人形的大白！”

  ？？？你居然接受良好？

  雷麗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枚有樹，雖然她知道對方平時是宅男，沒事就看漫畫小說，沒想到在這裡變成了……優勢？
  反正她是頭疼無比。雷麗沒心情再思考枚有樹為什麽這麽沒數，她整理了一下心情，開啟了下一個問題。

  “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麽安排大白？”

  之後……

  黎譜語氣很認真：“給大白上戶口。”

  “不是這個意思。”雷麗哭笑不得，“大白現在是一個人，他要是一直跟在你身邊，我們知道內情的還好，但要是不知道的呢？讓那些記者拍到了呢？你該怎麽解釋？”

  她看向一直依偎在黎譜身旁的少年，對方下意識親近黎譜的意味十分明顯，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如果我沒想錯，大白的身份肯定是要保密吧。”

  既然選擇告訴他們，那就是……讓他們一起幫忙掩蓋了。

  雷麗想了想，“或許，你們分開住，對大白來說更安全。”

  聽到這句話，白高興怔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角。

  好像是這樣……畢竟黎譜是公眾人物，如果被人看到他跟黎譜在一起，根本說不清楚。

  會給他帶來麻煩的吧……

  白高興微微垂頭，指尖在布料上亂劃，劃了一小會兒後，他開口：“那我……”

  “不行。”黎譜道。

  白高興眨了眨眼。

  黎譜顯然已經深思熟慮過了，口吻冷靜而鄭重，“與其讓大白出去住，還是留在我這裡更安全。至於身份……其實不難。”

  雷麗很容易就明白了黎譜的意思。

  一個明星身邊圍繞的工作人員何其之多，黎譜明顯是不放心大白，想把大白用合理的名義放在自己身邊。

  她點了點頭，“這個確實簡單。”然後看向少年。

  擁有一頭雪白發色的少年模樣漂亮又可愛，整個人都泛著一種蓬松和柔軟，跟鸚鵡時候的大白也是同一個類型，他正期待地望著她，眼中閃閃的光彩讓她不忍拒絕。

  但還是一陣頭疼——雷麗又想起很久之前黎譜因為大白狀態變好，心中一閃而過的那個“想讓大白一直陪在黎譜身邊”的願望。

  這種實現願望的方法……著實比任何新聞都要勁爆。

  “總之，這些具體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大體又聊了幾句之後，雷麗扶著膝蓋站起來，她穿著高跟鞋，一向走路帶風挺拔如松的她此時竟有些搖搖欲墜，“我隻負責安排大白的入職。”

  她頓了頓，“前提是，得有身份證明。”

  黎譜點頭。

  雷麗靜默了一會兒，又說：“但我得提醒你，那部電影的試鏡還有十天，等你去國外，大白怎麽安置，也要提前想好。”

  既然黎譜沒問題，她也不得不說一下工作上的事：“還有，這次的電影台詞，除了英語，法語內容也很多。公司幫你找了幾個翻譯老師，你到時候記得看看。”

  雷麗想得很簡單粗暴，估計也只能給少年安排個臨時生活助理的身份了——這個職務最方便他跟黎譜呆在一起。但是，國外的話，可能就不行了。

  鸚鵡也會水土不服吧……雷麗思緒飄遠，朝著枚有樹招了招手，叫著他就此離開。

  “……這樣是不是就都解決了？”白高興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詢問地看向黎譜。

  黎譜點了一下頭，“沒錯。”

  白高興的眼睛亮了好幾個度。

  他忍不住歡呼，激動中直接跳起來緊緊抱住黎譜。黎譜因為這突然的動作面露驚訝，手臂下意識攬了一下少年的腰，以防他摔倒。

  還是那麽輕。

  黎譜掂著懷裡的身體，手掌不自覺地收緊又放松，在對方跳下來繼續撒歡後，視線也忍不住追隨。明明是鸚鵡的時候還覺得胖乎乎的，現在卻是修長纖細。

  看來得多喂點才行。

  入夜，又到了睡覺的時間。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剩臥室柔和的一盞。

  白高興搶先鑽進被窩裡，看著從門口進來的男人，伸手拍拍他的被子，“快來！我想跟你說個事。”

  一副期待的樣子。

  黎譜手上還拿著馬上要試鏡的劇本，聞言轉過視線。

  男人坐到了床邊。

  因為背著燈光，他看不清黎譜臉上的表情，白高興心臟跳動的速度卻逐漸加快，內心也愈發忐忑——在今天又變回鸚鵡之後，他就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更加不安，他幾乎可以想象——也許在不久之後的某天，他就會突然回去，甚至來不及跟黎譜告別。

  一旦想到那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失落和遺憾就塞滿了他的胸腔。

  所以……必須告訴黎譜。

  起碼到那個時候，黎譜不會一遍遍地找他，或者一直等他回來。

  白高興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麽感性的人，但這種遺憾光是想想就要難以呼吸，與其無聲無息地離開，他寧願現在就把真相全部講清楚，讓黎譜做好心理準備。

  但話一出口，他還是忍不住先轉了個十八裡的彎。

  “我覺得……我有一項工作可以勝任。”

  黎譜看向被窩裡的少年，對方眼裡亮晶晶的，映照著有些溼潤的細碎光點。

  “你不是要去拍電影了麽？”

  原來是這件事。黎譜合上劇本，猜測少年大概是擔心自己拍戲不帶上他，“怎麽了？”

  “就是工作，我想到能做什麽了。”

  黎譜配合地問：“是什麽？”

  白高興緩緩拽下一點被子，認真地說：“翻譯。”

  黎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