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愛撿東西的貓貓（10）

  （偽裝與欺騙，絕望與良知。）
  周六， 天氣晴好。

  一輛黑色的車子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小林家門前。

  一個提著禮盒的男人走下車，按響了門鈴。他年約三十余歲，頭頂略微有些禿，有一個不大的啤酒肚， 五官端正， 臉上帶著點笑意，穿著整齊的西裝製服， 看上去隱約能找到曾經的英俊痕跡。

  沒多久門便開了， 開門的是小林真一的母親， 小林奈奈子。她眉眼細致秀美，眼角微微下垂， 顯出些細紋來，看著有一點愁苦。但面對男人卻露出了笑靨， 親近地說：“太郎，你來啦？進來吧。真一在樓上和朋友看書，我現在叫他下來。”

  小泉太郎在玄關處脫了鞋， 進了屋子， 坐在客廳內。

  “朋友？”小泉太郎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真一原先不是沒有什麽朋友嗎？”

  “是一個低年級的小女生，最近他新交到的朋友。”小林奈奈子說，但很快她壓低了聲音，“瞧著不像是小女朋友， 大概只是普通的友人吧。”

  小泉太郎點點頭，笑容溫和地將手中的禮盒遞上前去：“最近聽說姐姐身體不適，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 希望你能收下。你一個人撫養真一， 實在很辛苦， 我也很喜歡真一那孩子，希望你千萬不要拒絕。”

  “哎呀……這怎麽好呢……真是太感謝你了，真一他也很喜歡和你玩呢。”小林奈奈子捂住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收下了小泉太郎的禮盒，“之前你還為我介紹新的工作，原先的吃的和用的東西也都沒有用完，真是不好意思。”

  ——真一的理想是什麽呢？

  “哇。如果太郎叔叔是我的叔叔就好啦，我在家裡好難吃到水果的呢，都是喝果汁——我可以吃嗎？謝謝叔叔～！”宮子一邊吃著水果，一邊羨慕道。

  小泉太郎仿佛忘記了小林真一一般，熱情地與宮子說著話。沒多久，他便非常了解宮子的生活了，宮子也很親昵地叫他‘太郎叔叔’，兩人之間氣氛熱烈。

  原來如此，男人想著，原來是這樣啊。小林真一的確已經不算是之前那種懵懂的小孩子了，他表現得一直很抗拒，但是又害怕忤逆自己，所以想要把朋友帶過來，用來換取本身的逃離嗎？
  小泉太郎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有種竊喜。

  小林真一的年紀也到了發育的時候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在長高，身上那種模糊的、朦朧的、誘.人的幼稚感覺已經逐漸消失，小泉太郎其實已經準備再過半年就不再要求小林真一和他一起玩耍了。原本還想要再沉寂一陣，又或者物色其他人選，但令他驚喜的是，小林真一竟然會主動將別人推給自己。

  “二年級！宮子已經是大孩子了哦。”

  小林真一臉上的表情不動聲色，他嗯了一聲，起身朝樓下走去，山岸宮子腳步輕快地跟在他身後。兩人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小泉太郎，而後者在望見真一時便下意識露出了溫柔而寵溺的微笑。

  小泉太郎眯著眼睛，嘴角勾起：“那當然非常歡迎啦。”

  “啊？可以嗎？真一君不會在意嗎？”

  “噢！真是很好的夢想呢，宮子一定可以做到的。”小泉太郎的心中仿佛生出了一隻無形的貓爪子，輕輕地撓著。他笑容擴大，溫和又略帶抱怨的說，“真一就是太過內向了啊，沒想到他能有你這樣可愛的朋友，你上幾年級了？”

  “呵呵，如果宮子喜歡，也可以把叔叔當作你的親叔叔呀。”

  小泉太郎是如此厭惡真一的父親。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摸著年幼的男孩的頭髮，溫柔的、近乎耳語的說：“好哦，要拉鉤，保證做個正直的好人哦。”

  “這位可愛的孩子是？”小泉太郎看向山岸宮子。

  兩人寒暄片刻，小林奈奈子踩著脫鞋上樓喊小林真一了。

  他還記得兩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小林真一時，問他的問題。

  “我也想讓姐姐你被那麽難過啊。”小泉太郎微笑著說。

  小泉太郎看向真一，男孩將一塊水果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說：“隨便你。”他望了一眼小泉太郎，又像被燙到了似的收回目光，“……今天，我想和宮子一起去叔叔家玩。……可以嗎？”

  小林奈奈子將托盤端上來，上面擺放著昂貴的外國水果，看上去晶瑩欲滴，令人垂涎。她微笑著說：“這是太郎帶來的水果，請用吧。”

  在房門被敲響的那一刻，小林真一飛快地給山岸宮子遞了一個眼神，後者會意地重重點頭，而後露出符合年紀的天真表情，對推門而入的小林奈奈子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好～”，小林奈奈子溫柔地回應了她，告訴真一“叔叔來了哦”。

  “山岸宮子。”小林真一低下了頭，像自己曾經那樣面對小泉太郎一般，表現出陰沉不愛說話的模樣。山岸宮子則甜蜜地笑著喊：“叔叔好！我是真一的好朋友哦。我叫山岸宮子，今年７歲啦。夢想是成為合格的新娘！”

  ——是成為正直的大人！成為像爸爸那樣的人！
  當時的小林真一還很開朗，他大聲告訴了小泉太郎。母親說父親去世了，是因為拯救他人，是為了將一個墜落在水裡的孩子救上來，所以才死掉了的。父親會成佛的，而他會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

  現在，已經快要成為正直的好人了嗎，真一？

  小泉太郎壓抑住自己上揚的嘴角。男孩深深地低著頭，手指摳在水果皮上，一下，一下。那是他在緊張時會做的動作。還在為此感到自責嗎？不過沒有關系，很快這種感覺就會消失了——在一切

  木已成舟時。

  “真的嗎？太好啦！謝謝叔叔！”宮子開心的說。
    小泉太郎近乎愛憐地看著懵懂的小女孩。她如此年幼，皮膚不同於那些因為外出活動而黝黑的同齡人，是潔白的顏色，猶如初冬的細雪，眼神乾淨，五官可愛。其實，就算宮子的長相平淡乏味，他也不會嫌棄的。因為他喜歡的只是那可愛的稚嫩與年幼感。但是可愛與精致更好，更讓他喜歡。

  “我們走吧，去叔叔那裡玩。想吃什麽都可以，想玩什麽都可以，那裡有很多的玩具，還有魔法少女的手辦哦。”

  小泉太郎伸出了手。真一沒有看他，宮子則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手心裡。

  男人握著那柔軟稚嫩的小手，舌根發澀，幾乎想要低下頭去，用自己的嘴巴將這隻小手含在裡面。他想要看到女孩驚恐的，又不得不服從的表情。

  女孩對男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
  車子行駛至一棟居民樓下。

  小泉太郎率先離開了車子，而後是真一與宮子。

  三人走上台階，進入房內。小泉太郎去冰箱裡拿東西，小林真一坐進沙發裡，沉默地拿起一本漫畫書查看。宮子則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地方。屋子看上去很乾淨，周圍散落著玩具和漫畫書，還有一些奇怪的道具。

  宮子不太明白那是什麽，她多看了一個珠子似的小玩意幾眼，小林真一便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很髒。”男孩低聲說。

  於是宮子便不再看了。她望見小泉太郎從廚房走出，手裡拿著一瓶開了封的酸奶。小林真一放在她肩頭的手緊了緊，無聲地捏了她一下，而後抽出了手。

  宮子想起兩人在來之前時說過的話——真一說，叔叔會給先給她喝飲料，飲料裡有東西，她不可以喝下去。

  “先喝點酸奶吧？”小泉太郎溫柔的說。

  “謝謝叔叔～”宮子接過了酸奶，但沒有立刻喝，而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將酸奶放在桌上，回頭打開了自己的包。她背對著小泉太郎翻包，拉開拉鏈，裡面是一隻面無表情地黑貓。黑貓的腹部下則是一隻精美的便當盒子。

  宮子拿出了便當盒：“叔叔你看！這是我之前自己學習製作的食物！真一說不好吃，叔叔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如果好吃的話要一口氣都吃下去哦！”

  她打開了盒子，露出了內裡份量十足的便當：全部都是紫菜飯團。它們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光是看著就讓人感到飽了。尤其是它們的模樣歪歪扭扭的，長相十分醜陋。但宮子已經拿起了一個飯團放在小泉太郎嘴邊：“啊——”

  他隻好張嘴。但小泉太郎打定了主意，隻吃一口，就當做哄孩子了。

  他咬下飯團，咽下去。米粒裡包裹著滑膩的、猶如泥巴一般的東西，它們粘膩地滑進了小泉太郎的食道裡。一瞬間，小泉太郎有些恍惚，他感到過去的回憶翻湧而上了，眼中的場景飛速倒退，最後變成了一個醜陋男人油膩的面孔。

  那個男人對小泉太郎說：“叔叔給你吃好吃的哦。”

  他一邊說，一邊解開了自己的褲子。

  惡寒，恐懼，憤怒，絕望，茫然。小泉太郎的內心被浪潮般洶湧的情感淹沒了。他回憶起了最不想要回憶起的東西，那是他八歲時候遇到的事情——他被自己的游泳教練猥.褻了。那個男人給他帶來的疼痛和絕望，猶如一道道刻痕，死死地剜進了心裡。他想要求救，可是，沒人相信他。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小泉太郎在反胃，胃酸洶湧地到達了咽喉。他幾乎嘔吐。在那黑暗的時光之後，小泉太郎對所有人的觸碰感到憎恨，但不知何時，在他長大了，遠離了噩夢之後，他看著那些稚嫩的、天真的、可愛的、無憂無慮的孩子們時，內心深處湧現了嫉妒，不甘，……與垂涎。

  想要將他們弄髒。

  想要將純潔的孩子汙染——想要對他們做那些曾經自己最恐懼的事情。

  ——那就做吧。

  小泉太郎走向了孩子們。但他的手腳開始退化，他變得軟弱，他重新變成了那個稚嫩弱小，無依無靠的小男孩。其他孩子看見他呆呆的站著，他們走過來拉起了他的手，說：“我們一起來玩吧，不要寂寞啦！”

  不要寂寞了……嗎？

  寂寞、他一直都寂寞嗎？還是說，是絕望呢？

  手，被拉住了——

  小泉太郎顫唞起來。他看到男孩的笑容，天真，可愛，活潑。他只有八歲吧？臉蛋長得很可愛，一定經常被誇讚吧。手臂處的曬痕，是在練習游泳嗎？
  這個人是誰呢？是誰呢？是想要汙染的人嗎？是他自己嗎？
  ————之前，我究竟、在想什麽令人惡心的事情啊。

  小泉太郎握緊了男孩的手，嚎啕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