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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奴》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韓燼晚上自不能留在葡園, 他走後,寧芙喝下婢女熬好的藥, 不知是否為藥效作用, 她慢慢覺得渾身乏力困頓,而後沉沉地睡上一覺。

  她這一覺睡得實在太久,待午夜時分才終於蘇醒, 一睜眼,見滿屋黑得不見指,加之周圍環境陌生, 她瞬間有些發慌。

  幾乎是下意識, 咬唇輕喚了聲,“阿燼……”

  話落,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當下是在哪裡, 這裡是雲翁奶奶的葡園,自然不可能有阿燼在。

  她輕歎了口氣,頓覺一陣失落, 可這口氣還沒舒回來, 軟腰遽然被人收力一摟, 寧芙瞬間汗毛立起,心驚到差點喊出聲來,‘救命’兩字幾乎就要宣口而出了, 嘴巴卻被一手掌用力壓住。

  “噓, 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寧芙眨眨眸, 心跳依舊雜亂不止, 可渾身緊繃的勁卻慢慢卸下。

  她轉過身來, 抬手將他的手拿下, 這才得了開口的機會,“你怎麽會在這?”

  韓燼牽握住她的手,沒瞞,直接道實情,“傍晚間我去汗庭辭別西渝可汗,明日一早,我便北上返回郢都。”

  “芙兒,注意腿傷。”

  寧芙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霸道的法子來,兩人相守的法子有很多,怎麽偏偏是私逃……她一時躊躇猶豫。

  寧芙立刻坐正身子,眼下適應了黑暗,她借著月色勉強看清他刀刻分明的下頜,再上是薄唇,挺翹的鼻,還有一雙點漆般濃深的眸。

  這話也叫她徹底醒了困頓,當下不再那麽依賴人的隻想鑽他懷裡,只是這會她想出來,對方卻不肯輕易放人了。

  都已經翻院鑽窗地費力來尋她,這如何算不告而別?

  韓燼無奈,稍稍撐起些身,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對方卻鬧起小脾氣,環著他脖頸不依著嗔怪。

  略微安撫,他輕輕哄著,“芙兒,你該知我對你的心意,你是我的命,我怎會不要你?只是眼下,你身上毒素雖危及不到性命,可難防會不慎轉移到厲害處,安全起見,你現在挪不得身,更不可奔波勞累。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在這將身子徹底養好。”

  韓燼語氣卻顯然沒得商量,“芙兒,我已等不及。”

  “依你二哥所言,東崇皇子對娶你一事勢在必得,我沒辦法眼睜睜看你回玉京,受那群廢物的覬覦,所以,寧桀這回帶不走你。”

  寧芙抬眼,這才有些回過神來,“不回玉京?”

  “又不是傷到骨頭,有什麽不能動。”

  韓燼還沒反應過來,猝不及就被人推肩壓在榻上,她那點小力氣當然憾不動他,只是他擔心會無意間蹭到她腿,這才趕緊扶住她的腰,每個動作都小心遷就,左右護著。

  “阿燼,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妥……你是一國尊主,又不是悍匪強盜,怎好直接劫人,這樣實在太大膽了些。”

  “你又要不告而別。”她隱隱哭腔道。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芙兒被送來西渝相看姻緣,刺得他心痛難忍,嫉妒瘋狂,因此幾次入魘承受折磨。

  “那身子養好之後呢?”

  “你,你又要走?那我呢,你不要我……”

  她鼻頭不禁酸澀了下,大概因剛剛睡醒思緒還不清的緣故,聽韓燼此言,她竟下意識覺得自己又要被拋棄。

  上次在懋場,他走前就是這個也考慮,那個也擔憂,束手束腳,一邊顧慮著寧芙的意願,一邊又替她考慮著國家聲譽。

  韓燼歎氣,手撫著她的背,也舍不得現在離開她身側,可在西渝地界,多留自會引疑,這會影響他之後要實施的計劃。

  韓燼捏了捏她的下巴,有點口吻輕狂,“你身上若沒這個傷,我哪有那麽多顧慮,恨不得今晚直接暗中將你劫走,將你帶入我雍岐金屋,到時誰也擾不到我們。不管是你姑姑姑父,還有太子哥哥,他們沒一個能奈何得了我,芙兒信不信?”

  這回,若他還不為自己爭取,難道要眼睜睜再看芙兒返回玉京後,去與東崇那群酒囊飯袋的皇子們再輪番相看一遍?
  一想到那些畫面,他簡直恨不得追過去將那些人全部殺光。

  壓了壓內心的戾躁,他口吻盡量顯得和緩輕柔。

  “芙兒,你返回玉京途中,會在西渝與大醴邊線附近經過一處花甸驛站,你若想跟我走,便從驛站脫身,然後穿過官道,去尋驛站東南方向的杏樹,待走到第三棵杏樹下,你會見到我的人。”

  寧芙凝著他沒出聲,她承認,自己有時很愛他的霸道,可有時又……

  她準備再說些什麽的,可韓燼忽的抬頭看了眼天色,之後便有起身欲離的打算。

  寧芙還未作擇,心裡慌得很,見他留著這話便要走,她趕緊起身從後抱住他的腰腹。

  “阿燼,你別走,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韓燼回身,捏抬起她的下巴,俯身深深親吻住。

  皎月光潔,窗隙偶爾透過幾縷夾雜葡香的風,撩著寧芙散落的發絲,叫兩人臨分別前的這一吻更加纏綿旖旎。

  寧芙仰頭喘熄,受著他的主動,被侵奪到舌尖都忍不住開始發麻,待呼吸艱難不暢,這才堪堪被人憐憫放過。

  她眼角濕了。

  韓燼聲音也發啞,“乖芙兒,你是我的,是我的……很快帶你回雍岐,我要你做我的王妃,我要你。”

  他咬她的耳朵,聲音更磨人,明明知道她還沒有下定決心,卻還是壞心地引蠱著她選擇那條瘋狂的道路。

  寧芙咬牙沒有應。

  他又吻她的眼睛,寧芙隻得閉上,待那股溫濕感消失,她迷亂地睜開眼,房間也成空。

  他走了,房間只剩她與孤單的風。

  休養七日後,寧芙與姑姑一番告別,終於坐上了返京的馬車。

  一路上,她心神不寧,時不時掀起車上幃簾,看一看沿途景致。

  自阿燼走後,她沒有一刻敢松懈。

  車隊今日便會經過那片花甸,她們到時也會進驛站休息,那是阿燼事先給她規劃好的最好的脫身機會,可是……

  可是,她畢竟是一國公主,就這樣明目張膽地與人私奔,實在陷父兄的名聲於不顧,更會使大醴國譽蒙羞。

  阿燼他,實在是給她出了一道難擇的選題。
    寧芙不想承認,她內心其實已經做好決定,只是拋不開那些責任,需要有人來推她一把。

  她終究是為情愛自私,至於責任,它排在阿燼之後。

  寧芙一心想著杏花林,直至在車廂裡搖搖晃晃地睡著時,腦子裡都仿佛有花瓣兒飄過……

  一陣巨大的轟隆聲響起,寧芙被這動響吵醒,她慢慢睜眼,思緒歸神,而後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落雨聲。

  她擰了擰眉,立刻伸手掀開簾子,只是抬眼看去整片天都陰著,她根本辨不清此刻是什麽時辰,更推斷不出眼下到了哪方地界。

  車廂內是秋葵陪著她,寧芙慌忙把人搖醒,聲音很急:“秋葵,我到底睡了多久?車隊怎麽沒有在驛站停歇?”

  秋葵用手揉揉眼睛,回神後立刻回話:“回公主,是太子殿下交代,我們要晚上趕到掖庭,因下雨路滑,耽擱車速,故而中途那一站便省了,我們直接趕去下一站休息。”

  寧芙擰眉,忙確認路程:“中途車隊可否經過了一片杏林?”

  秋葵點頭應:“正是,那杏林好大一片呢,車輛遠遠駛離,那香味兒都縈久不散。”

  寧芙瞬間愣住。

  恰逢外面雷動雨斜,狂風吹開落簾,將寧芙手臂一側打濕,真真是冷極了。

  寧芙下意識縮身,秋葵趕緊過來將幃簾落好,又幫她披上一絨毯,“殿下小心別冷著了,這一路舟車勞累,待回了玉京,奴婢伺候公主好好泡泡澡,解解乏。”

  聞聲,寧芙沒回答,眼睫輕抖,她無措不知該怎麽辦。

  自己意外錯過那杏林,阿燼若誤會她不願赴約,是否會惱氣之下一走了之?她心口被緊緊揪著。

  車輪碾過泥濘,外面雷聲轟轟作響不斷。

  久違的壞天氣。

  方方面面,全部都糟糕透了。

  到了掖庭驛站,天色徹底黑下,可外面的雨勢卻絲毫不見小。

  眾人餓了一天,紛紛圍桌大口食飲,隻寧芙一人心事重重,上桌後沒有一絲胃口,隻勉強被勸著喝了兩口奶味的甜湯,之後早早回房休息。

  躺在榻上,她睡不著,輾轉半響,房門突然被敲響。

  “公主?”

  認出是寧蓉的聲音,寧芙開門的動作頓了下,留出一條縫隙,但她手沒從房門上松開。

  寧蓉苦笑了下:“公主若防備我,有些話,我就站在這說也無妨。”

  寧芙淡淡看了眼她被濕透的肩頭,以及沾泥的裙擺,猜測到她的房間距離這個院子應當有些不斷的距離,她不明有什麽話值得郡主冒這麽大雨,還要堅持過來一趟,沒心思多想,寧芙把手松開,示意她進門。

  寧芙坐榻沿邊,寧蓉則坐在食桌旁的木凳上。

  沒醞釀太久,寧蓉開了口:“恕我冒昧,想問公主可是與尊主鬧了嫌隙,若真如此,可是因為佩戴玉鐲一事?”

  寧芙當然不會再與她交心,即便她是為數不多知曉她與阿燼私隱的人。

  “關玉鐲何事,是他多想,不知在哪看的雜書,我們才是實實在在的大醴人,你可聽過別的含寓?”

  寧蓉隻說:“我只希望公主能緬懷一二,不敢有他想。”

  緬懷,這是寧芙自願帶那鐲子最重要的緣由,為亡者作緬,也安她自己的心。

  “郡主過來隻為說這個?”

  寧蓉抿了下唇,猶豫起身,慢慢跪地,“臣女是來請罪。公主先前沒懲我罪責,甚至寬容圓我的心願,願意繼續佩戴此玉鐲,以德報怨,叫臣女慚愧萬分,是以良心自責難安,心裡所藏一事,如今再不敢繼續相瞞。”

  寧芙看過去,聲音嚴厲了些,“你還有什麽瞞我的事?”

  寧蓉伏首,“原以為公主會與尊主說清楚,我便私心想開脫此罪,可見公主與尊主驟然分別,公主又悶悶不樂,面帶憂色,臣女便懷疑是否是因舊時誤會尚未解開。其實,尊主出離懋場那次,他為公主留了信,並且信上清楚言明了三月歸期,可當時我執念太重,見了此信便不由生了壞心,之後自私銷毀,沒叫公主入目。”

  寧芙眉蹙起,指尖握了握,胸腔更是不由一震。

  “臣女不敢向尊主請罪,還請公主能開恩饒命。”

  寧芙閉了閉目,緩和半響,而後端持開口:“原來就為了這個。此事我們早已說開,就這些手段也妄想影響我們,不是癡人說夢?”

  聞言,寧蓉這才敢抬頭,明顯松了口氣,“說開就好,如此,臣女也不必一直惴惴不安,良心上過意不去。”

  “如果沒有別的話,你暫且退下吧,以後記得慎思而行,心存癡妄只會害了你自己。”

  寧蓉跪首後離開,寧芙回過神來,趕緊將房門緊閉,而後撲進被衾將自己整個人蒙了進去。

  這樣拙劣的手段,竟生生折磨了兩人將近三個月,寧芙心裡縱氣得要命,卻實在難以承認出口,更不願叫寧蓉這麽容易見了她的笑話。

  終於沒有外人,再不必講究面子,寧芙原本就鬱悶,這會更是忍不住得嗚咽哭了起來。

  若阿燼給她留了信,那麽在他眼裡,她非但沒守住與他的三月之約,甚至移情別戀,三月不到便跑來西渝與旁人相看姻緣……

  怪不得兩人見面,他沒經住她兩句刺激,便險些癡狂入魘,失去理智。

  寧芙簡直難以想象,在他啟程之前,他究竟是有多氣,多惱,而後又艱難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肯放低尊主姿態,主動再來找她求好。

  他為了她,再三舍退原則,可她呢,卻那麽自以為是。

  聞聽著窗外的雨聲不斷,她一會怨寧蓉,一會又怪這壞天氣,就這樣煩鬱了整整一夜。

  有些等不急。

  她好想立刻見到阿燼,把所有的話都講清楚,向他告知自己始終如一的心意,再盡力地補償他。

  什麽補償,她都願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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