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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棺見喜》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聽到賀淵的聲音, 江初言終於鎮定下來。

  只是,他依然覺得腳上的鐵鏈沉甸甸的,金屬特有的陰寒氣息仿佛能刺破皮膚一直鑽到骨髓深處。就算知道那是鎖鏈是活扣, 可這種被鎖住的感覺還是很糟糕。

  江初言皺了皺眉, 強行忍住了心底若有若無的一絲不安。

  “靠, 這算是什麽傳統習俗,我們是來搞調研的又不是來當牲口的,哪有這樣把人鎖住的風俗——”

  祠堂裡只有徐遠舟還是一臉不滿。

  男生一直死死地瞪著江初言的腳踝。

  江初言的腳很漂亮, 筆直, 修長,雪白, 就連腳踝的關節都顯得小巧精美。無數次的春夢裡,徐遠舟幻想著自己抓著青年的腳踝將那雙長腿狠狠拉開, 然後……

  可現在, 徐遠舟黑暗幻想中的某些部分就當著他的面實現了。

  然而, 漆黑冰冷的鐵鏈, 卻將江初言和賀淵鎖在了一起。一想到這件事, 徐遠舟就覺得自己的腦漿沸騰, 邪火四起。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徐遠舟一個箭步衝到了江初言的身邊,然後彎下腰用力地扯了一把鐵鏈, 好像這樣就可以直接把鐵鏈扯斷似的。

  布達措措在每個人面前擺上了鬥笠碗一般的酒碗,嘴裡殷切地介紹個不停。

  大力之下, 江初言,猝不及防被拉得往一邊倒去, 險些就這樣直接摔在地。

  布達措措仿佛沒有察覺到此時幾人之間古怪的氣氛,還是在拚命解釋。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徐遠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多麽不妥。

  “行了,你要是不動手,初言他可能還沒事……”

  “這是吃飯前必喝的好東西,龍液酒,這個很好很好,貴客們一定要嘗嘗……”

  可等他再去看江初言時,江初言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掩去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

  但他早已顧及不了太多。

  他們給江初言一行人帶來了自釀的米酒。

  他推了賀淵一把,然後小心地縮回了腳不然對方碰觸。

  “**&&%¥!”

  “沒什麽事。”

  話音落下,他感覺到江初言似乎是往自己這裡看了一眼。

  “*&……%!”

  賀淵冷然說道,隨後又轉向了江初言。

  可江初言並沒有說什麽。

  見江初言這麽說,徐遠舟嘴唇翕動了一下,還待再開口,祠堂門口處忽然湧來了一隊花枝招展的村民。

  此時在祠堂裡的人不僅有江初言和賀淵,還有白珂和劉天宇,更有那麽多陌生的龍沼村村民。徐遠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麽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向。

  “沒事。”

  他無比艱難地把最後半句話重新咽回了喉嚨。

  “徐遠舟, 你他媽發什麽神經!”

  在布達措措旁邊,賀淵扶著江初言站穩,他瞥了徐遠舟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冷意。

  誰都看得到,剛才徐遠舟的動作異常粗暴,根本就沒有顧及到江初言的腳踝。而且確實就像是賀淵擔心的那樣,江初言隻覺自己腳踝處有微微刺痛,恐怕剛才真的被拽得磨破了皮。

  江初言抹了一把臉,淡淡說道。

  喉頭一陣發緊,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往肚子裡咽石頭。

  “男朋友”三個字險些脫口而出,然而,視野中外人的臉,終究還是讓徐遠舟在最後關頭冷靜了下。

  “初言,你,你受傷了?對不起我,我剛才就是太急了——”

  徐遠舟一張臉已經漲成了紫紅色。

  一邊問,賀淵一邊蹲了下來,雙手探向了江初言的腳踝。

  徐遠舟當然也看到了江初言差點摔倒的那一幕。

  “你剛才有沒有傷到哪裡?”

  “你給我小心一點——”

  江初言強忍著煩躁打斷了徐遠舟,秀麗蒼白的青年面無表情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努力讓自己開口時聲音平靜。

  賀淵一把抱住了江初言, 瞬間變了臉色罵了起來。

  “行了。大家的注意力能不能放到龍沼的民俗流程上來?大家特意跑過來是來寫論文的不是來吵架的。”

  “江初言就是太沒有心眼了,我要是不看著點,誰知道你們心裡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這只是一個儀式而已,江同學是受到龍神祝福的人,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他……”

  沉默片刻後,徐遠舟生硬地補完了最後半句話。

  把我的男朋友跟另外一個狗東西鎖在了一起。

  “我他媽就是太不小心了, 所以才讓你們把我……”

  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捧著大大小小的陶罐,陶罐上封著紅布,封泥早就已經被拍碎了,因此他們一進來,空氣裡頓時騰起了一股濃濃的酒香。

  像是非常自豪似的,其他村民也在嘰嘰咕咕地用土語對江初言說個不停,然後他們在江初言的酒碗裡灌滿了那所謂的龍液酒。

  緊接著是賀淵,再然後是白珂,徐遠舟還有劉天宇的酒碗……

  見此情形,徐遠舟臉色微微扭曲,但也只能默默地坐回了原本的座位。

  江初言並不是沒有察覺到餐桌上那僵硬而生疏的氣氛。

  徐遠舟充滿貪婪的凝視與白珂似笑非笑的打量,來自於一旁賀淵那灼熱的打量,都讓江初言感到不自在。

  為了轉移注意力,江初言勉強笑了笑,端起了村民獻給自己的酒。

  “龍液酒……這是米酒嗎?”

  他看著酒碗中乳白色的酒液,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是的,是的吧……”布達措措嘟囔了一句,滿臉笑容,“很好喝的,您一定要嘗嘗,這是我們自己釀的!”

  布達措措的推薦倒也沒錯,村民們的米酒聞上去確實很不錯。

  甚至不需要端起酒碗,就可以問到一股甜甜的香味,入口時口感豐腴飽滿,甘甜可口。那微涼的酒液在滑入喉管的時候也是異常絲滑,簡直就像是牛乳一般。

  酒的味道實在是太好了,江初言沒忍住,一口氣喝了好幾口。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胃裡騰起了一股灼燒感,臉頰也開始漸漸發燙。

  江初言瞬間清醒。

  要說起來,江初言其實屬於對酒精不算太敏[gǎn]的體質,能夠讓他產生這麽強烈的反應,只能說明他們現在暢飲的米酒其實度數並不低。

  就是酒的味道過於甜美,酒精的存在感變淡了許多,才叫人不知不覺就會大口大口暢飲起來。

  “大家悠著點,這酒度數不低。”

  江初言連忙開口提醒道。

  說話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徐遠舟的身上,跟在場的其他人不一樣,江初言到底也是跟著徐遠舟一起長大的人。徐遠舟屬於酒品非常糟糕的那一類型。

  特別是他本來情緒控制能力就特別差,青春期之後,徐遠舟因為喝酒鬧的事情可不止一件兩件。

  一想到徐遠舟惹出來的那些麻煩,江初言的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

  偏偏此時此刻的徐遠舟還在正在拚命給自己灌酒,發現江初言在看著他,他乾脆舍棄了酒碗,直接就著酒壇的壇口,挑釁一般又往自己喉嚨裡灌了好幾口酒。

  終於,徐遠舟等來了江初言的叮囑。

  “徐遠舟你能不能少喝點?”

  “……哦,不能。”

  平日裡徐遠舟再怎麽也會給江初言一點面子。

  但今天他實在是忍不了心頭邪火,眼睛裡只有一片陰沉。

  “就幾口小甜酒你也要管我?”

  徐遠舟冷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了賀淵身上。

  “再說了,你旁邊那家夥不也在喝嗎?你怎麽不管管他?”

  經過徐遠舟這麽一提醒,江初言這才發現賀淵起時也正端著酒碗大口喝酒。

  可是,跟徐遠舟比起來,賀淵喝酒的樣子其實相當的優雅且斯文。最重要的是,江初言能夠感覺得到,就算是喝了酒,賀淵的眼底依舊一片清明。顯然賀淵的酒量相當不錯。

  光這一點,都跟徐遠舟是天壤之別。

  “啊,那個,我就嘗嘗味。”

  結果在對上江初言的目光那一瞬間,賀淵立刻就把酒碗放在了桌上。

  “我不喝了。”

  男生刻意壓低了聲音,就像是被管教的妻管嚴似的,低聲下氣應道。

  “……”

  江初言沉默了一瞬。

  其實他壓根就沒想著攔著賀淵喝酒,可賀淵這也一開口,無論江初言再說什麽,都會顯得很奇怪。

  臉頰有些紅,人也有些尷尬。

  江初言垂下眼眸,沒去看那仿佛大狗一般乖巧聽話的高大男生。

  “你……你喝點也沒事。”

  半晌,他才尷尬地應道。

  “沒事,我聽你話,這裡的酒別看是米酒,度數確實還是很高的。”

  而這一幕落在已經喝得有些上頭的徐遠舟眼裡,瞬間便有了別樣的意味……

  “賀少,你怎麽每次面對初言哥的時候都顯得那麽聽話呀,跟個耙耳朵似的。”

  偏偏就在此時,白珂忽然開口道。

  他歪著頭,用手掌支著下巴,意味深長的打量著那兩人,然後開玩笑似的起哄了一聲。

  徐遠舟放在桌面上的拳頭立刻捏得更緊了。

  賀淵卻並未立刻反駁白珂,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遠舟,黑皮男生那俊美的臉上淺淺浮現出一絲笑容,顯得格外坦然……甚至,還有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甜蜜。

  “耙耳朵多好呀,耙耳朵就代表那人有老婆唄。”賀淵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聲音卻大得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我還等著那一天呢。”

  賀淵說著說著,笑了一聲,整個人瞬間就顯得有些傻。

  坐在他身邊的江初言仿佛可以感覺到男生笑起來時候胸腔的震鳴,細白的指尖無意識地蜷了一下。

  “行了,我們這次是來寫論文的,不是過來討論情感經歷的。”

  江初言下意識打斷了賀淵那過於曖昧的低語。

  一開口,他便知道自己語氣有些過於生硬了,但他還是僵著臉繼續說了下去。

  “有些話留給你老婆聽就行。”

  “別在我們這裡說這麽肉麻的話。”

  江初言尷尬地說道。

  偏偏賀淵卻瞬間就收斂起了臉上戲謔的表情,小雞啄米似地點起了頭
  “啊,對,這些事情確實不好用來開玩笑。”

  賀淵乖巧地說道,那副聽話到極點的,恨不得在額頭上寫著“耙耳朵”三個字的模樣,再一次讓江初言陷入了失言的狀態。

  “你……”

  “什麽?”

  “算了。”

  徐遠舟直勾勾地瞪著那兩人,咕咚一聲,又給自己灌了一大碗米酒。

  而這一次江初言沒有再出言阻止他。

  真奇怪,明明酒液是甜的,可是從胃裡反出來的味道,卻酸得仿佛能將內髒都完全溶解。

  徐遠舟不受控制地,拿起了手機。

  *
  “嗡——”

  江初言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他點開手機屏幕,第一眼就看見徐遠舟發過來的信息。

  通訊軟件上,徐遠舟發過來的訊息又密又多。

  【你是不是知道了?】

  第一句話有些沒頭沒腦,江初言看著手機,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一桌之隔,徐遠舟的瞳孔已經說縮得很細,眼白中滿是血絲。

  酒精嗎,亦或者是嫉妒心,早已讓徐遠舟的腦子熱得近乎沸騰,本來就有些糟糕的情緒控制能力更是分崩離析。

  【就那個非洲人,長成那樣,你肯定看不上他,可是他有錢啊,江初言,你要是想另攀高枝就早點說,別他媽在這裡吊著我,讓我難受……】

  【順便說,你根本就不知道賀淵這種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德性,他親口跟我承認過,就算是能接受男人也就是玩玩而已……】

  【像你這種沒心眼的人,落在賀淵這手裡也就是個一次性的玩具。】

  【算我求你了,不要那麽天真好不好?隨便什麽人說點花言巧語殷勤一點,你就覺得他真的能對你上真心?別傻了。】

  【江初言,我可以為你去死你知道嗎?】

  【可是賀淵呢,你覺得他除了花言巧語還會做什麽?】

  【他是不是已經艸過你了?】

  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江初言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本來以為自己多少還是會感到一些生氣,畢竟徐遠舟這些話已經近乎侮辱。

  然而奇怪的是,一想到對方是徐遠舟,江初言發現自己連生氣的心情都沒有。

  畢竟他早就已經知道,徐遠舟一直都是那樣,只不過之前自己覺得還是可以忍下去,而現在他已經無所謂了。

  想到這裡,江初言不由自主地瞥了白珂一眼。

  說實在的,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白珂一直要纏著徐遠舟。做為徐遠舟即將成為過去式的戀人,江初言並不認為徐遠舟會是一個好的戀愛對象。

  如果不是……

  江初言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張溫柔悲傷的臉。

  【小言,算阿姨求你,你幫我看著舟舟,別讓他這麽混下去好不好……】

  【他現在也就聽你的話了,我也是真的沒辦法才求你。】

  【看在阿姨一直忙前忙後照顧你長大的份上,你就當是報答我好不好,小言,舟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能把他托付給你……】

  江初言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暗色。

  指尖微動,江初言在對話框裡打下了一行字。

  【你冷靜點,再這樣下去,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我跟你之間的關系不對。】
    果然,一句話發過去,江初言就觀察到,徐遠舟瞬間就僵住了。

  【我跟賀淵沒有任何關系,你不用擔心。】

  江初言發出了信息,然後就反手扣上的手機,不再看屏幕。

  另一邊,徐遠舟看著最後那句話,在胸腔內瘋狂亂竄的心臟,終於勉勉強強恢復了正常。

  徐遠舟知道江初言一直是最為坦誠的人。

  如果他說自己跟賀淵沒有關系,那就真的沒有關系。

  徐遠舟猛地松了一口氣,眼中只有一片慶幸,在他如釋重負的時候,並沒注意到身側一雙眼睛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嘖。”

  白珂冷眼旁觀著餐桌上那兩人的互動,表情格外陰鬱。

  其實與其說白珂多喜歡徐遠舟,倒不如說他真的很討厭徐遠舟跟在江初言屁股後面跑的樣子。

  一個高高在上的偽君子,平日裡一個好臉色都不會給徐遠舟,對方卻一直拚了命想要當江初言的舔狗。

  而自己呢?他已經能放下了所有的身段,一直在努力地勾引徐遠舟,結果對方卻只是把他當好弟弟……

  一想到這裡,白珂就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側眼望去,正好看到了徐遠舟目光灼灼盯著江初言看的側臉。

  白珂一陣煩躁,不想再看,最後隻好扭頭轉向另一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自己身側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的家夥。

  劉天宇自始至終就沒有參與餐桌上的明爭暗鬥,因為,那家夥正忙著摳鼻子。

  是的,就只是摳鼻子,看到劉天宇的時候,白珂都驚了。

  微胖的男生最開始還記得這裡是在公共場合,勉勉強強用手擋了一下,另一隻手則躲在手掌後面探入鼻孔不停的摳撓。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劉天宇完全沉浸在了摳鼻子這件事上。

  白珂看過去時候,劉天宇的食指都快完全探進鼻孔裡了。

  一個下意識地後仰,白珂嚷了起來。

  “我靠,劉天宇,你這是在幹什麽?你瘋了嗎?矜持點不行嗎”

  白珂喊道。

  可是劉天宇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麽惡心,多麽沒有教養,聽到白珂的呵斥,他的手依然插在鼻孔裡,轉過頭來時,臉上甚至還有一絲恍惚的笑容。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鼻子實在是太癢了。”

  劉天宇含混地說道。

  這個時候徐遠舟也注意到了劉天宇,他的反應與白珂倒也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滿滿的嫌棄。

  “……我靠,你在幹嘛?這是在餐桌上!”

  因為心情不好,徐遠舟的聲音也相當的尖銳。

  在兩人連聲譴責之下,劉天宇終於勉強把手從鼻孔裡抽了出來。

  他還是在嘟囔不停。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鼻子太癢了,我受不了了,太難受了,反正這裡也沒別人……”

  在劉天宇把手抽出來的一瞬間,一行殷紅的鼻血順著他鼻孔徐徐流淌下來,然後沿著下巴一直落在他的衣服前襟之上。沒過多久,劉天宇的前胸便被鼻血染成一片斑駁的紅。

  “靠,劉天宇,你流鼻血了。”

  眼前的場面更惡心了。

  白珂不由連連後退,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劉天宇像是終於回過了神。

  “啊,鼻血。”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呆呆地看著。

  “怎麽回事?”

  “劉天宇,你還好嗎?”

  江初言也被劉天宇洶湧的鼻血嚇了一跳,他連忙掏出了紙巾遞給對方。

  用了一整包紙巾之後,劉天宇的鼻血終於停了下來,但是衣服上也已經是一片血紅,看上去一片狼藉十分嚇人。

  “你應該是摳到了鼻子裡的毛細血管,最好冰敷一下。”

  江初言一臉凝重地說道。

  “還有,以後你真不能這麽粗暴的摳鼻子了。這個……反正不好。”

  隱隱約約的,江初言覺得劉天宇身上有些東西很不對勁,可真要說有什麽不妥,他也說不上來。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在大學寢室裡甚至還有男生當著室友的面摳bp垢,劉天宇在餐桌上摳個鼻子,已經不算什麽大問題了。

  “唉,對對對,你應該冰敷一下,你趕緊回去吧,順便換個衣服……”

  白珂也連聲勸道。

  不過與其說他是在關心劉天宇,更不如說,他隻想趕緊把這家夥打發走。

  劉天宇低下頭遲鈍地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紅的衣服,眼神有些空洞。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

  “對啊,我衣服髒了,我得去換。”

  說完劉天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就準備離開。

  見到劉天宇這般神志恍惚的樣子,江初言有些擔心站起身來,準備跟劉天宇一同回去。

  偏偏這個時候布達措措卻是大驚失色,連忙攔住了他。

  原來因為特殊的身份,賀淵和江初言必須要坐在座位上直到漫長的流水席結束,才算是將龍神的祝福留在了村落中。

  “要不就讓白珂或者徐遠舟跟過去——”

  說話間賀淵瞥向了白珂和徐遠舟,正準備打發走這兩人,徐遠舟卻已經先行開口。

  “老劉又不是小學生了,流個鼻血而已,有必要跟前跟後的嗎?”

  徐遠舟的屁股就像是長在了椅子上一半,他始終盯著江初言沒有動彈。

  “對呀,老劉也就是流個鼻血。”

  白珂顯然也不打算展現出太多同學情,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

  江初言還是有些遲疑。

  “沒事,沒事,我馬上就好了,我就是鼻子有點癢,我回去先用涼水衝衝。”

  劉天宇這個時候已經在門口站定,他回頭衝著江初言笑了笑,之前的恍惚早已消失不見。

  最後,是賀淵打了個哈欠,衝著布達措措喊了一聲。布達措措連忙開口,讓一個村民跟著劉天宇一起回去換衣服。

  如此這般,江初言這才放下心來做回了原位。

  在剛才那段小插曲中,村民們已經帶有豐富的菜肴端上桌來。江初言再去看徐遠舟和白珂時,兩人都已經兀自埋首在碗中吃了起來。

  帶有特殊儀式意義的早餐,其實跟類似於“早宴”。

  端上來的菜肴,也完全不限於“早餐”應有的食物。各色涼菜,熱菜,清爽的有各種野菌山珍,肥厚的有臘肉排骨,還有許多是江初言之前從未見過的特色菜肴。

  其實在早上吃這麽厚重的菜,江初言其實是有些吃不下的。他本以為徐遠舟和白珂應該也跟自己差不多,未曾想那兩人卻適應良好。而且,從他們大快朵頤的表現來看,這些菜應該是相當美味的。

  然而江初言還是沒有太多胃口——也許應該怪他身上披著的紅布,紅布上的血早已乾涸,但是那股若有若無的腥味還是縈繞不去。

  特別是,被當做主菜擱在江初言面前的那道白切雞,更是讓他十分在意。

  白切雞本應是用全雞製作才對。可在龍沼這裡,那隻雞卻少了雞頭的部分。

  淋上熱油的雞形狀也有些軟塌,斷裂的脖子像是提前被什麽東西咀嚼過一般,切口十分斑駁。

  江初言立刻就想到了自己來時,被車輪碾壓的,那隻替代人類送煞的雞。

  偏偏布達措措見江初言一直在看那隻雞,自以為江初言想吃,還在熱切地介紹:“……我們的雞很嫩的,只需要在熱水裡燙一下,就可以吃了,肉很滑,很鮮的。”

  只在熱水裡隨便燙了兩下就端上來的雞,切開以後內部還殘留著柔軟粉嫩的粉色。

  血流了出來,在盤子底部汪成一小灘暗紅色。

  江初言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

  然而腦海中卻不停地浮現出那隻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雞。

  江初言完全沒有碰那隻雞——而徐遠舟和白珂卻吃得很高興。

  “嘎吱,嘎吱——”

  “嘎吱——”

  江初言聽到了他們咬碎雞的關節,啃噬脆骨時發出來的細密的咀嚼聲。

  他的胃又開始有些抽筋。

  “怎麽了?是不喜歡嗎?”

  “您不喜歡我們為您準備的早餐嗎?”

  察覺到了江初言的遲疑,布達措措和賀淵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詢問聲。

  江初言勉強笑了笑,搖了搖頭。

  “啊,只是不知道吃什麽。”

  他敷衍道。

  但很顯然,他沒能敷衍過去。

  布達措措鼓著眼睛盯著他,黑眼珠一動不動,看得江初言有些發慌。

  “布達措措,不用擔心我,我……”

  “您是被龍神眷顧的人。”

  布達措措忽然說道,他咧開嘴,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

  “您可不能這樣餓下去。”

  說完,他衝著門外嚷嚷了幾句,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麽,沒過多久,江初言面前就多了一小碗乳白色的湯。

  “請您嘗嘗這個,這是我們特意為您準備的,這是一種非常&&……**&¥……%”

  一個不小心,布達措措又開始說起了龍沼當地方言。

  江初言尷尬地聽著,目光卻落在了賀淵身上。

  賀淵笑了一下。

  “你別管那麽多啦,反正是一個補身體的湯,很好喝的,你嘗嘗。”

  他說道。

  江初言推遲不過,只要硬著頭皮,杓了一杓湯放進口中。

  在那滾燙粘稠的湯汁入口的瞬間,即便是胃口不佳的江初言也得承認,龍沼村今天準備的早飯確實已經到了大廚水準。

  明明只是一碗看上去平凡無奇的湯,喝起來卻格外鮮美。湯上漂浮著一些白色的魚丸,嘗起來就跟微微q彈一樣,細品之下又有一種鮮嫩可口,入口即化的特殊口感。

  湯汁也被燒得很白,看不清湯底的湯料,江初言只能勉強猜到,湯裡一定用了非常多的食材。

  因為在盛湯時候,他可以感覺到碗底的湯料非常多。

  “哇,這是什麽湯啊……初言哥都喝得那麽開心。”

  白珂本來沒怎麽碰那碗湯,這時候見江初言喝了,忽然也來了興趣。

  然後他又望向了布達措措,笑著問道:“該不會區別對待,就初言哥能喝,我們沒有吧?”

  布達措措呆呆地看向白珂,顯得有些慌張。

  “材料不夠,所以我們隻準備了一碗,那個,這不是區別對待,只是……”

  “只是什麽?”

  白珂還是在笑,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我太好奇那是什麽味道了,要不這樣,我可以額外給你加錢,你給我也做一碗怎麽樣?”

  “白珂,也就是一碗湯而已……”

  徐遠舟在一旁不由說道。

  “對啊,就是一碗湯有什麽好為難的。”

  布達措措搓了搓手,臉上笑容不變,眼珠子卻顯得格外黑。

  “客人,那種材料是買不到的——”

  “白珂,碗裡還有,你要喝嗎?”

  眼看著氣氛有些僵硬,江初言乾脆地打斷了布達措措,將還剩下大半濃湯的湯碗往白珂的方向推了推。

  他本以為白珂不會接,沒想到白珂卻直接仰著頭,衝著江初言笑起來。

  “哇,初言哥真好,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我就是特別……特別想喝這個。”

  白珂一邊說著,一邊伸出紅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江初言看著他的樣子,愣了一瞬。

  而此時白珂已經毫不客氣,拿著杓子在湯裡攪拌,盛了不少湯料進自己的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江初言不小心瞥見了被白珂從湯料中扒出來的一小團肉塊。

  江初言瞬間僵住。

  那是一隻雞,一隻非常小的雞。

  雞肉已經被煮得很軟爛了,肌肉已經變成了灰白色,松松垮垮覆蓋在細小灰白的骨架上。

  可是那隻雞的頭顱卻依舊保存著完整的形態,每一顆鼓起的眼珠子都已經在熱湯中變成了灰白色。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雞。

  這是之前被他……蛋裡敲出來的那隻雞。

  “等,等一下,這個東西……這個東西怎麽會在這裡?!”

  江初言失口驚叫到,原本覺得濃稠美味的湯汁在胃裡翻騰起來。

  “艸,這種東西……能吃嗎?不會中毒吧?”

  徐遠舟看到那隻明顯畸形的雞,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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