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甜》第二十二章 早飯
第二十二章 早飯於舒言晚飯吃得很快, 幾乎是狼吞虎咽,五六分鍾後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
甚至比於佳樂還快,連她都抬眼看了她一眼。
曾萍叫住她:“怎麽這就吃完了?不喝湯了?”
“不喝了, 我想快點回房做作業。”於舒言不由分說急匆匆朝著臥室走,“今天作業太多了。”
門關上時, 忽地心裡咯噔一下,她撒謊了。
這是第二次對母親說謊了。
但她顧不得那麽多了,進房間後立馬從書桌上拿起手機。
鎖屏密碼輸入到一半,停住。
掙扎了兩秒,還是將手機放進了抽屜裡。
她在書桌前坐下, 從書包裡將書本和錯題本一一掏出來, 強迫自己專注起來,開始奮筆疾書。
點進那個頭像,從第一條開始,她緩慢地往下滑動著屏幕, 閱讀他生活中的每一條碎片。
江予歸也沒有繼續發其他的閑話,手機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江予歸發的照片不怎麽配文字, 也不加濾鏡,看起來隨手一拍就發了。
她害怕如果秒回的話,對方會知道她一直拿著手機,正在偷窺他的朋友圈。
這樣的零星光影,她每一張都看了又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又平靜了半晌,她才將手機重新拾起。
她的鼻頭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有些吃痛。
少女的心事總是慎之又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唯恐露出一絲端倪,被人察覺。
一大叢,綠得盎然。
口中呼出的霧氣噴在屏幕上,時不時浮起一層細小的水珠,模糊了視線。
終於,震動停止了。
有像在一中宿舍陽台上拍的,能看到熟悉的足球場綠茵地,和白瓷紅頂的教學樓;有的像是國外的莊園,有大片大片望不到頭的草地,還有古舊斑駁的城堡;還有的像在他家別墅的院子,有高大茂密的梧桐樹,有低矮蔥蘢的灌木叢,還有不知道是他養的還是附近跑來曬太陽的橘貓.
突然,她在一張圖片處停下了。
一個神秘而又全新的世界, 隨著一張張照片在她面前展開。
果然,沒一會兒,鬧鍾就響了。
過了一會兒,於舒言重新點開了他的朋友圈,繼續往下滑著
微弱的光在被子裡瑩瑩閃動。
於舒言嚇得手一抖,手機一下子砸在了臉上,然後順勢落到了床單上。
手機還在耳邊一陣陣地震動,像是不止一條消息。
關了門,拿著手機跳上床,窩在被子裡。
再次按亮了屏幕,這才看到是江予歸給她發送的文件,就是她今天想登記在那張表格上獲取的聯考試題資料。
夜晚就這樣安靜地滑過去,再也沒有一絲打擾。
一個小時後,她已經完成了每日例常的溫習任務。
現在已經晚上十二點半了,按照常理來說,她本來應該要睡了,應該是看不到他這條消息的。
有時候是天空,有時候是夕陽,有時候是大海,有時候是雪山。
他沒有寒暄什麽,只在最後附上了簡短一句:【打不開給我說。】
莫名地,有種看他朋友圈被本人當場抓包了的心虛感。
她用指腹擦掉,繼續滑動.
等到於舒言將被子從頭上摘下來的時候,看到窗外天已經泛出了一絲白光。
外界完全被隔開, 手機屏幕是這個世界裡唯一的光源,焦點全部匯聚在上面。
她的心跳得很快, 幾乎溢出胸口, 興奮得整個人都在戰栗。
於舒言捂住胸口,並沒有馬上拿起來。
於是,她點了退出微信,並沒有回復他。
於舒言深吸了口氣,手指動了動,調出了鍵盤。
她將書包整理好之後就去洗了澡,然後又進了臥室裡。
她也睡不著了,將手機放到胸口,閉著眼休息。
被子拱成一個弧形,裡面密不透風, 有些悶也有些暗。
她該起來看書了。
那是他拍的一處薄荷叢,看起來應該是他家的院子裡種的。
突然,手機冷不丁震動了一下,浮窗顯示正是江予歸發來了消息。
剛打了一個“謝”字,想了下又取消了。
像是能從那種解讀出千萬種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融匯成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他。
於舒言腦袋昏昏漲漲地從床上爬起來,進了衛生間,往鏡子裡一看,發現眼裡都是紅血絲。
這是最快的一次。
這是一向循規蹈矩的她,第一次熬了通宵,而且並不是為學業。
但是,她的內心卻隱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感,那種欣喜驅散了睡眠不足的疲憊和困倦。
她離他的生活近了一些,離他本人也近了一些。
想想同學幾個月了,他們的交集少之又少。
但這一宿,卻仿佛做了好多年的朋友。
彎下腰打開水龍頭,她往臉上澆了幾捧涼水,感覺頭腦清醒了些。
洗漱完畢後,她回到臥室,在書桌前坐下開始看書。
差不多預習完畢,她將書收進書包正準備起身,忽而想起什麽,又重新打開書包,拿出了手機。
她點開與江予歸的對話框,開始打字:【不好意思昨晚睡太早沒看到你的消息。能打開的,文件沒有問題。謝謝了。】
打完字後認真讀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這才按了發送鍵。
發完短信後,她將手機放回去,拿著書包出了臥室。
冷不丁迎面撞上一個人影。
“你怎麽早上起這麽早啊,你這哐哐哐的開門關門我怎麽睡呀,這個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有沒有想過別人啊!”於佳樂聲音高亢,帶著曾萍大嗓門的遺傳之風,一股腦劈頭蓋臉朝著於舒言來。
於舒言懵了一瞬,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只是早起預習功課而已啊,除了最開始去了趟衛生間,連臥室都沒有再出過。
為什麽於佳樂會這麽火冒三丈?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就今早想放棄晨讀起晚一點,結果就被你摔門摔醒了。現在晨讀也沒晨讀,補覺也沒補到,時間都給耽誤了。”於佳樂越說越氣,漲紅了臉,帶上了哽咽的哭腔。
“哎,怎麽了怎麽了,佳樂?”曾萍聞聲從臥室出來,忙得連外套都隻套了半截,“舒言又做什麽耽誤你時間了?”
於舒言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句:“我只是去上了廁所,沒有使勁開關門。”
“你自己不覺得響,別人覺得啊。我馬上就要參加自主招生了,所以我就說你從來不考慮其他人,只顧自己!”
“好了好了,”曾萍一邊套上最後一個袖子,一邊勸解,“以後舒言出房間注意一點。我之前就跟你叮囑過無數次,你姐姐高三了,任務重壓力大,讓你不要打擾她。怎麽就當耳旁風呢?”
於舒言扣著手心,心裡堵滿了委屈。但她怎樣才能證明,她真的沒有關門很大聲呢。
最重要的是,誰會站在她這邊呢?
因為自主招生即將來臨,學校給高三要去參加的苗子生們放了一周假。
這段時間隨著考試日子越來越近,於佳樂的神經也繃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程度。
在家裡像個火藥桶,幾乎一點就炸。
不僅對於舒言發脾氣,也對曾萍和於富發。
飯菜不合胃口,說話聲音高了些,洗澡水太燙了,衝廁所動靜太大,都是理由。
曾萍也事事順著她,順便叮囑於舒言和於富不要打擾她。
於舒言從來沒有提出這些要求。
因為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而她是懂事的那一個。
曾萍勸解了一番,攬著於佳樂的肩膀,讓她趁現在於舒言要去上學了回房再睡個二十分鍾,一會她去叫她。
於佳樂怒色衝衝地轉身回了房,“哐”地一聲將臥室門摔上了。
那聲響震得於舒言身子一抖。
她站在原地,甚至都不知道走路會不會動靜也太大。
曾萍回頭看到她,招了招手讓她去餐桌那邊。難得地壓低了大嗓門,對她道:“你拿個饅頭和雞蛋,用塑料袋套上拿路上吃,免得你姐又嫌吵。她現在壓力大,過兩天就要考試了,我們都得先緊著她,啊。”
於舒言點點頭,拿了早餐出了門。
外面的風很大,於舒言一走出家門便被揚起的塵土迷了眼。
她將手上的塑料袋捂了捂,決定不在路上打開,等到了學校那邊再吃。
二十分鍾後從地鐵站出來,她望了望天,這一片的天空晴朗澄澈許多,風中也不再有灰塵顆粒。
她有些餓了,便將塑料袋從書包裡拿出來,先將雞蛋吃完又用袋子裹著饅頭啃了起來。
現在還比較早,路上幾乎沒什麽學生,只有遠處視野中有星星兩兩穿校服的身影。
於舒言吃得很快,想趕在進校門之前吃完。
一大口一大口往嘴裡送,沒有豆漿之類的混著吃,吞咽有些困難,兩腮都被塞得鼓鼓的。
忽然間,像一陣風似的,旁邊的非機動車道上呼啦啦穿過幾輛自行車。
幾個身著校服的男生從離她不到一米遠的距離飛馳過去,打破了清晨的沉寂,像是冒著鮮活的熱氣。
突然,其中一個回了下頭。
“喲,於舒言同學,還在吃早飯呀。”
一道熟悉的聒噪嗓音。
於舒言往前望,看清其中一輛車上是盧一聰。
他放慢了速度,正扭頭對她咧嘴笑。
身上是敞開的校服,下擺皺巴巴地迎風飛舞。
她神經突突兩下,背脊一僵,視線往旁邊稍移動一點,果然看到了另一個人。
江予歸也在其中,騎在一輛黑色一體輪越野式自行車上,校服衣袖隨意卷起,掌控著車把的手臂顯出緊繃的線條。
連那道疤痕都顯出遒勁的力量。
他正同盧一聰一起回頭看她。
看像青蛙一樣的她。
於舒言條件反射般低下頭,額前劉海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像是掩耳盜鈴,她看不到他們,他們也就看不到她。
“走啦,學校見!”盧一聰衝她喊了一聲,又繼續往前騎了。
幾個男生全部呼嘯而去,轉眼間就只剩下背影。
風吹過去了,耳邊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響漸漸弱了下去。
於舒言仍站在原地沒有動。
嘴裡早已停止了咀嚼,兩腮被漲得酸痛。胸口噎得厲害,湧起一股乾嘔感。
她急忙快步走到路邊的垃圾桶旁,將嘴裡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喉嚨倒著酸水,一陣難受感讓她眼睛也跟著發酸。
這一刻,她才真正地,有些怨母親。
為什麽要讓她在路上吃早餐,為什麽隻考慮到於佳樂,為什麽全家人都要為一個人讓路,為什麽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
即使自己長得沒有那麽漂亮,她也希望在喜歡的男生面前乾乾淨淨的,而不是讓他看到她滿嘴塞滿饅頭的醜陋模樣。
她想到江予歸的朋友圈,他那麽喜歡欣賞美的事物,為什麽要讓她成為他視野裡的一道汙跡。
手上還剩下半個饅頭,她像是發泄怨氣一般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裡。
潔白的饅頭躺在一堆髒亂裡,塑料袋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這樣發泄過後,她又深吸了兩口氣,內心的酸澀並沒有得到緩解,但還是轉身朝著校門口走去。
上午,因為外面下了雨,課間操臨時取消了。
多出來的這二十分鍾時間,於舒言全程趴在桌子上做練習題。
做著做著,卡住了。
是練習冊上一道超綱的提升題。
她來回演算了幾遍,都沒有辦法解決。
想了想,她詢問了佟可可。
佟可可也拿過草稿紙算了下,皺著眉頭,她也不會。
兩人都不擅長理科。
這時,窗戶被“哐”地一聲推開了。
盧一聰探了個頭進來。
他還沒張口,佟可可就把練習冊往他面前一拍:“哎,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道題。”
“我靠,你真看得起我!”
盧一聰掃了一眼題目,連筆都沒拿,就心裡有數了——他不會。
“我讓江予歸來看看。”他轉頭找人。
聽到這個名字,於舒言下意識張了張唇。
那她還是不要問了。
佟可可倒沒阻止他找外援,反而調侃:“喲,你這是承認人家別比你聰明了?”
“不是,是我格局大。”
“.”
於舒言剛想出聲說“算了”,聽到盧一聰朝走廊另一頭招手:“哎,這邊!”
一個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處,朝這邊走過來。
於舒言心裡一緊,條件反射一般,手先於意識做出了動作,嗖地一下將練習冊抽了回來。
她不想見到江予歸,更不想與他面對面。
因為早上那一幕依舊印刻在她的腦海裡。
她那麽醜,那麽丟人。她不想提醒他想起這件事。
更不想提醒自己。
江予歸正好走到窗邊,看到於舒言的動作,微愣。
其余三個人同時看著她。
於舒言將練習冊收進抽屜裡,含含糊糊道:“不用麻煩了,沒事,本來也不是需要掌握的范圍。”
盧一聰哦了一聲,大大咧咧對江予歸擺手:“那算了算了,沒事了。”
江予歸隨意往窗內掃了一眼,沒說什麽。
兩人一塊走開了。
倒是佟可可,疑惑地看著同桌:“怎麽啦,問問他唄,江予歸解題那麽快,根本用不了他多少時間的。”
於舒言搖搖頭,找了個借口:“算了,說不定我也聽不懂。”
這點佟可可倒表示讚同:“也是了,反正我們就掌握教綱上的內容就行了,那些世界難題都留著讓那夥遲早會禿頂的人去解決吧。”
正說著,上課鈴聲響起。
沒一會,就見鄧維拿著書進了教室。
後面兩節課都是數學課。
“嗷,希望老鄧不要拖堂,我早飯都沒吃呢,餓死了。”佟可可嘀咕了一句。
於舒言默了默,她也是。
因為早飯吃得少,上午第四節 課結束時,於舒言已經明顯感覺到餓了,佟可可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偏偏鄧維就是習慣性拖了堂,等到宣布下課的時候,走廊上已經擠滿了前去吃飯的人流。
佟可可拉著她一路鑽行,好不容易跑到食堂,卻只能站在長隊末尾,絕望地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
“啊——”佟可可不管不顧叫了出來,“這些人怎麽不翻牆出去吃呀?為什麽要來搶我們的位置?”
“嘿,怎麽就是你們的了?”傳來一個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學她的聲音。
她抬頭一看,盧一聰和幾個男生站在旁邊一條隊伍,男生腿長速度快,比她們的位置靠前。
於舒言看了一眼,又低下頭。
佟可可本來作勢要跟他鬥嘴,但因為實在太沒力氣,難得隻弱弱回了句:“因為我餓了。”
盧一聰難得見她示弱,挑眉:“誰讓你不吃早飯的,你怎麽不跟你同桌學學。”
提起這件事,又喚醒了於舒言想要忘記的回憶。
幾個小時前的尷尬畫面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頭皮僵硬,如芒刺背。
但佟可可對此毫不知情,只顧跟盧一聰爭辯:“我有吃早飯那時間,還不如多睡會兒比較實際。”
“嗯,你是懂時間管理的。”
“.”
兩人隔著隊伍鬥起了嘴,前前後後不少人都往這邊瞅。
於舒言剛想勸一句,不料想卻聽到江予歸清越微揚的聲音插進來:“你早上吃的是哪家的饅頭?”
她意外地看過去,確認他是在主動跟她說話。
江予歸雙手懶散地揣在校服口袋裡,神情清淡,絲毫沒受一旁聒噪的盧一聰的影響。
見她呆愣著,他又補充了一句:“看起來很香。”
於舒言怔住,沒想到他竟然會認為她當時的吃相很香?
而不是,很醜。
被攥緊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像是吸進了雨後天晴的空氣,瞬間消弭了那股酸澀感。
“是我媽媽自己做的。”她的聲音裡漫開一層隱而不顯的歡愉。
曾萍舍不得去外面買早餐,說原材料那麽便宜還賣那麽貴簡直是搶錢,還不如自己在家做。
“哦,這樣啊。”江予歸語氣裡露出一絲遺憾,“那吃不到了。”
於舒言接不上話,腦子在稀裡糊塗地打轉,自己到底是該說下次給他帶,還是說其實味道也沒有那麽好。
她還沒想明白,盧一聰已經從排隊的位置站出來了一步。
“來來來,位置讓給你,這麽想吃。”
“讓我去你那裡?”佟可可眼前一亮。
盧一聰他們的位置比她們靠前,隔壁那條隊伍速度看起來也比她們快多了。
“對啊,不是因為沒有違反校規而搶了你的位子麽。”
但是佟可可猶豫了,身邊還有於舒言,她不能扔下她一個人。
這時,江予歸似乎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下盧一聰,哼笑了聲,也往外站了一步。
“你也過來吧。”
這是對於舒言說的。
於舒言來不及推脫,被佟可可一把抓住胳膊,往那邊走了兩步,站進了隊伍裡。
相應的,兩個男生也換到了她們剛才的位置。
於舒言朝後說了聲:“謝謝。”
江予歸意有所指:“沒事,該說謝謝的另有其人。”
於舒言心思細膩,察覺到了他這樣做的原因。
不是因為她,只是為了他的好兄弟。
但即便是這樣,她依舊因為他剛才的話語和動作,而心生歡喜。
暗戀哪有多少甜,不過像畫糖人一樣,用他給的一小杓糖水,在心裡勾勒起一整座城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