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永恆之城18
  合作意向是達成了，想要實現卻沒那麽容易。

  誰都沒想到汪星燃殘留在神核中的情緒會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直接把神明奶活了。見識到這般力量，神明是絕不可能放走陸厭這個汪星燃控制閥的。

  至於記憶汪星燃，如果神明拿回神核後只能勉強苟活，祂巴不得立刻擺脫記憶汪星燃的糾纏。如今祂佔據著絕對的上風，禁錮囚禁記憶汪星燃固然要付出不小代價，卻比放走他更穩妥。畢竟神明已經認知到人類情緒有著怎樣恐怖的潛力，放走記憶汪星燃，無疑是放走一個巨大的隱患。

  記憶汪星燃想和陸厭好好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怎麽合作給神明整個狠活，好讓祂知道留下他們只會帶來更大的威脅。

  哪知道陸厭這個不頂用的家夥，沒能抵抗住神明的汙染，身體出於自保的本能，直接給記憶汪星燃表演了一個睜眼狀態的深度昏迷。

  記憶汪星燃：……

  他還能怎麽辦，總不能用重瞳強行喚醒陸厭吧，那樣只會再次加重陸厭的精神負擔，醒過來的說不定就是個任由神明擺布的白癡陸厭了。

  靠他自己是無法抗衡已經恢復大部分活力的神明的，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陸厭自己醒過來。把最後的希望托付在自己最厭惡的人身上，還真夠諷刺的。

  等陸厭終於清醒過來，他通過重瞳的遠距離視野捕捉到和他距離橫跨整具神軀的記憶汪星燃，就像是一隻被剪刀剪了幾十刀的破爛玩偶，不僅缺胳膊斷腿，內裡的填充物也被掏空，只剩下一層不完整的空蕩蕩的表皮。

  記憶汪星燃全身上下還能保持完好的地方，就只剩下那雙被他嚴密保護起來的眼睛。

  記憶汪星燃用他已經變得空蕩蕩的腦袋努力回想，終於想起那一掠而過的三處詭異畫面。

  “空口無憑，我有證據。”

  “其實你見過的，而且還不止一次。”

  陸厭反駁道：“我沒有被徹底汙染。”

  “哦？什麽證據，拿來看看。”記憶汪星燃擺明還是不相信。

  “這不可能！”記憶汪星燃飄飄蕩蕩的皮都鼓起來了，“你該不會已經被神明徹底汙染，想騙我去搶奪神核，讓我一頭栽進神核處設下的圈套吧！”

  “我沒有讚美神明，我讚美的是汪星燃。只要讚美汪星燃，我就能抵禦神明的汙染。”

  “我意識到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就趁機脫離□□，在神軀中四處遊蕩。

  “我這裡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被神明攆得上躥下跳，還沒見過神明奪回掌控的神核吧。神核的絕大部分能量都被用作修補神軀。雖然神核余下的能量所剩無幾，但我看得很清楚，神明對它有著絕對的掌控權。”

  這三處詭異畫面的共同點是，神軀得到修複後流暢優美的軀乾中，凸出了一個十分不和諧的肉瘤，那個肉瘤長成了汪星燃的形狀。

  記憶汪星燃都懶得說話了，隻給陸厭丟過去一個白眼。

  “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嗎？”

  “我在神軀探索時，和你擦肩而過很多次。你無法觀測到我的幽靈狀態，為了和你取得聯系，我嘗試過給你發出提示，你好好想想，一共是三次提示。”

  血淚脫離眼眶，卻從陸厭的眼角滑落。滾燙的血液帶來的灼痛感如針扎般刺入陸厭的大腦，勉強將他從混沌的精神汙染中拖拽出來。

  “讓你久等了。”陸厭呼出一口氣，強打起精神。

  如果陸厭真的被汙染俘虜，直接戳穿他和神明的陰謀絕不是什麽好主意，富貴險中求在圈套中搶奪神核才是破局之法。然而記憶汪星燃耗損太多，破局的可能性比汪星燃和陸厭分手還低。他擺爛了，神明想囚禁他就囚禁吧。

  陸厭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讚……”

  “我之前陷入昏迷，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在重瞳和我的情緒雙重加持下，我的精神處於一個很微妙的狀態，用比較相近的形容詞來表達的話，就像一隻無形的幽靈。這種狀態的我既存在又不存在，我能和外界產生互動，但你和神明都無法觀測到我。

  三次……

  記憶汪星燃一陣冷笑，以他現在的尊容，笑起來還怪滲人的，“你沒被徹底汙染？剛醒來時口口聲聲還在讚美神明呢。”

  記憶汪星燃氣憤地打斷他，雙眼滲出血淚，“讚狗屁的讚，我等了你那麽久，是等你不說人話的嗎？”

  三個汪星燃，一個微微垂下腦袋，表情羞澀；一個做出依偎的動作，滿臉幸福；剩下那個簡直沒眼看，貌似是做出了親吻的動作。

  如果這三處肉瘤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正在和記憶汪星燃看不見的陸厭互動，那確實挺合理的……

  合理個鬼啊！
  記憶汪星燃瘋狂嗶嗶，“好家夥！你們真是好家夥！汪星燃在地球上昏迷不醒，他留在神核中的力量還能突破神明都無法勘破的壁壘，捕捉到你的有零狀態。你就更強了，面對充滿汙染的肉瘤，你還能隔空和汪星燃甜蜜互動。”

  “你們真是……在談一種很新的戀愛。”

  陸厭半點不心虛，“多謝誇獎。”

  記憶汪星燃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感情你還挺驕傲啊，“好吧，我相信你沒被徹底汙染了。說回剛才的話題，你要告訴我的好消息是什麽？該不會就是神核力量衰微吧。這可不夠。神核越弱，神明看管的嚴密程度只會更強，就算是你的幽靈狀態，也不可能奪走神核的。”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奪不走神核。所以我的好消息並不只是這個，還要加上我給你的三個提示。那三處位置，外層浸滿了汪星燃的氣息，裡層則是神明從你那裡奪走的力量。我能感覺到，神明無法完全消化那些力量，你對那些力量還有著相當的掌控權。”
    記憶汪星燃狠狠地皺起眉頭，神軀產生異象，他哪怕在瘋狂逃命也有仔細觀察過那三個奇奇怪怪的汪星燃，他根本沒有察覺到內裡包裹著自己的力量，更別說掌控那些力量。這時候就輪到陸厭這個合作者出場了，“你應該有辦法破開外層的屏蔽吧。”

  “我可以做到，不過這還不夠。你的力量被打成許多碎片，分散在神軀的天南海角。力量碎片太弱了，對神明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我嘗試過破開一道屏障，碎片剛剛析出，神明立刻察覺到並對屏障進行了加固修複。我也嘗試過溝通外層屏障，希望他能夠幫助我把裡面的碎片集中搬運到同一個地方，但我失敗了。”

  “如果我能感知到那些碎片的方位，我就能想辦法控制它們！”

  “神明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記憶汪星燃當然知道陸厭說得是對的，“看來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不，我們必須奪回你的力量碎片。”陸厭卻沒有放棄，“我的幽靈狀態對能量十分敏[gǎn]，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汪星燃留在神核的情緒極其強大，修複神軀、禁錮你的力量碎片，只需要神核一半的力量就足夠了。可是神明依舊舍棄了神核大部分的力量，隻留下不含任何人類情緒雜質的部分。”

  “祂在忌憚人類的情緒。你覺得祂忌憚的是誰的情緒呢？是汪星燃的嗎，不是的，汪星燃的情緒對神明來說，就像是極寒中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棉襖，雖然膈應，但穿起來能保命，神明無論如何都不該舍棄的。神明舍棄汪星燃的情緒，是因為忌憚你的情緒啊。”

  “人類的情緒反覆無常。你的情緒在神明眼中，或許就像是極寒末世中的水，水本身不算太可怕，但如果水在你手中，你把水潑向好不容易穿上棉襖的神明。浸水的棉襖不僅不會保暖，甚至可能會要了祂的命。所以神明才會寧願不穿棉襖硬扛極寒，也要把水隔離得遠遠的。”

  陸厭掰開了揉碎了講，就是想說服記憶汪星燃同意他的計劃。可他說完後等了半天，也不見記憶汪星燃的回應。“喂，你怎麽了，斷聯了嗎？”

  “沒有。”從重瞳傳過來的聲音，輕得陸厭幾乎聽不見，“我只是有些驚訝，原來在你心裡，我也算是人類啊。”

  話音落下，陸厭忽然感覺到眼眶發脹，脹得幾乎撐破眼皮，等到脹感消失，他通過鋪在眼睛上的血紅物質看到了眼睛的狀態，重瞳變成了三瞳。

  飄蕩在遠處的記憶汪星燃，只剩下一具破破爛爛的皮囊。破爛的皮囊被卷進神軀，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給陸厭留下最後一句話，“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奪回我的力量碎片。”

  如果陸厭做不到，他認知中的記憶汪星燃就會消失，剩下的就是神明本身所產生的求死的情緒。其中變化並不大，只是有些遺憾而已……

  這些話記憶汪星燃並沒有說出口。陸厭緊閉雙眼，感知著眼瞳的變化。記憶汪星燃把僅剩的力量，全部灌輸到眼球中，通過重瞳交給他。有了這雙眼睛，陸厭只要能感知到神明藏起來的力量碎片，就能控制它們進行移動。

  當大部分碎片集中到一起，陸厭就能借汪星燃的力量，破開外層的屏障，掌控記憶汪星燃的力量，對神明造成重創。

  只要這個教訓足夠深刻，神明就不得不考慮扔掉他們這兩個大.麻煩。

  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優計劃了，沒什麽不妥的。

  可問題是，記憶汪星燃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最大的秘密，會隨著力量的灌輸徹底暴露。

  陸厭的腦海中多出了一段記憶。

  他和汪星燃初識的記憶。

  那時的汪星燃還是一個完整的整體，神明求生的信念和求死的絕望在神核中和諧共處。汪星燃懵懵懂懂地接觸人類，想從人類無形的情緒中求生、求死。

  最先注意到陸厭的，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原因很簡單，陸厭從小受盡母親的折磨，他的身上散發著死亡的腐爛氣息。求死立刻就支棱起來，並主動接觸陸厭。

  那時的求生根本不願意靠近死亡，他是完全不想接觸陸厭的，但共用同一具軀殼，弱小的求生無法反抗比他強出好幾倍的求死，只能不情不願地和陸厭相處。

  當時的陸厭就是個小孤僻，他很抗拒他人的接觸，很多因為他長得好看想和他玩耍的小朋友，都被他的冷臉和冷言冷語給趕跑了。能待在他身邊的，只有怎麽趕都趕不走的汪星燃。

  在汪星燃的眼中，陸厭看到他對自己的重視。五歲的陸厭，第一次感覺到被人重視的感覺。他太需要別人的肯定了，所以，他牢牢抓住了汪星燃。

  在你來我往的交流中，求死終於發現陸厭根本不想死，陸厭是在一個隨時會危及生命的環境中依舊執著地想要活下去。

  求死頓時失去了對陸厭的興趣，他開始躲著陸厭，可不管他怎麽躲，陸厭都會像塊牛皮糖一樣黏上來，怎麽甩都甩不掉。求死煩得很，就想要不殺掉陸厭得了，一了百了。

  求死就只是抱怨一下，不會付諸行動，畢竟他成為人類，就是想通過人類的視角去體會學習人類的負面情緒，殺人後他就無法自由地在人類社會上活動，他會失去很多情緒體驗的。

  結果求生卻炸毛了，求死對執著活下去的陸厭沒興趣，他有興趣啊！怎麽能讓求死乾掉陸厭。情緒爆發之下，求生的力量蹭蹭往上漲，從小可憐成長到能和求死五五開。

  求死多怨啊，他好說歹說向求生解釋，他真的不會殺陸厭。可求生根本不信，他甚至對陸厭產生了堪稱變態的保護欲，力量也與日俱增。曾經不可一世的求死，反而變成了那個被求生壓得喘不過來氣的小可憐，這找誰說理去。

  陸厭和汪星燃能走到一起，昔日的求死，如今的記憶汪星燃，妥妥的紅娘啊！
  汪星燃把記憶汪星燃舍棄在永恆之城時，記憶汪星燃心態炸裂的同時，也非常竊喜，他把這段記憶深深地鎖在自己的內核中，發誓要帶著這個秘密回歸神明，讓這個秘密和神明一起湮滅在宇宙中。

  記憶汪星燃萬萬沒想到，這段記憶，會在此時此刻重見天日。

  陸厭優哉遊哉地飄蕩在神軀中，不動聲色地引導著記憶汪星燃力量碎片相互聚攏，他幽幽歎氣，“記憶汪星燃，大好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