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吃燒鴨粉還是乾撈？

  晚上九點，狀元坊一帶燈火輝煌，喧囂熱鬧，到處都是出來覓食和閑逛的人群。

  諶嘉樹走出小區門口，迎面聽見一陣汽車喇叭的叭叭聲，對面馬路上白底紅字“鋼化膜10元”的招牌閃著彩燈。

  夜色和燈光相撞，照得夜空一片深沉的暗藍，高聳的牌坊上字跡明明暗暗。

  他穿過馬路，看著一家家小吃店，卷餅、花甲粉、炸雞排……怎麽看都不像有烤鴨的樣子。

  他歎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衝動感到好笑，都這麽大的人了，一點自製力都沒有，看個視頻還想一出是一出，明明可以明天吃，非得現在跑出來。

  可是已經出來了，就這樣回去難免有點不甘心，他到處看看，走進巷口一家叫“胡家小菜”的家常菜館。

  “家裡人也都不做飯？”

  “來啦。”

  不過店裡很整潔乾淨，人也不多，只有一桌客人在吃東西，看樣子是剛下班小兩口。

  劉姐一愣，問道：“小夥子你是醫生啊？那醫生說得肯定有道理。”

  諶嘉樹聳聳肩，“我爸媽倒是請了住家阿姨，不過離得遠，我休息才會回去，平時都是自己住在這邊。”

  “來來來，喝糖水啦。”劉姐這時從廚房出來了，托盤裡是兩碗銀耳湯，和一碟燒雞。

  他是真的飽了，畢竟不是真的沒吃晚飯，而且燒鴨粉已經夠大碗了，現在還沒吃到一半呢。

  諶嘉樹通常在醫院食堂吃完飯才回來，或者點外賣懶得出門，所以住在這邊好幾年，卻一次都沒來過這裡。

  他立刻便笑了起來，“是麽，那我可真幸運，能都要麽？”

  諶嘉樹一愣，“……我還沒想好。”

  桌上就有菜單，但他沒來得及看，老板娘倒很熱情，又問道：“粥粉面小炒，想吃哪種，我給你推薦啊。”

  諶嘉樹聞言又愣了一下，“……不是單賣的烤鴨麽？”

  諶嘉樹忙點頭應了聲好，先把礙眼的青菜吃了，然後才慢吞吞地挑起米粉來，左左右右地拌著，將鹵汁和米粉攪拌在一起。

  能預定楊家菜的客人，並不單純因為菜好吃，環境因素其實也佔很大部分。

  諶嘉樹點點頭，“米粉很有韌勁，爽口彈滑，鴨子也烤得好。”

  晚上看到青枝的新視頻，烤鴨可好吃了！
  但是現在客人要嘛，他們是做生意的，當然還是掙錢要緊啦。

  諶嘉樹看著老板娘，她臉上的認真和遺憾都很真實，一時間竟有點愧疚，有種自己從別人嘴裡搶食的感覺。

  接著夾起一塊鴨肉，也沒再仔細看，隻連皮帶肉一起塞進嘴裡，鴨皮還是脆的，看得出來烤鴨很新鮮，香醇的油脂在舌尖蔓延，給予他無限的筷感。

  諶嘉樹愈發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實話實說道：“其實……我是突然想吃烤鴨了，所以才出來的……”

  老板娘嗯了聲，“不是啊，是跟米粉一起吃的，你放心，我們家米粉也很好吃的，說實話，這最後一碗本來是我自己留來做宵夜的。”

  “大多數時候是吃食堂。”諶嘉樹解釋道，“偶爾會自己做，也做得不好，勉強能吃。”

  要麽說呢，脂肪加碳水，好吃變胖鬼。

  宋青枝驚訝地咦了聲，“可是我經常來這家店，從沒見過你。”

  店面很小，小到只有八張小桌子，只有中間一條過道可以通行。

  “快吃啊，很好吃的。”老板娘送來一小碟解膩的泡菜，熱心招呼道，還讓他一定要多拌一會兒，一定要每根米粉都充分接觸鹵料，在這樣才最好吃。

  宋青枝聽了這話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點好笑，於是就真的笑出了聲來，“其實每天都會有人認出我的，常來吃飯的老街坊我認識不少。”

  放下之後熱情地招呼諶醫生：“小夥子你也嘗嘗，青枝家做的燒雞很好吃的。”

  言語間頗為自豪。

  劉姐笑了兩聲，對他們道：“既然是熟人，你們先聊，我給你們舀銀耳湯去。”

  先吃一口粉，滑溜彈牙，淡淡的米香和濃鬱的鹵香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微鹹的味道刺激味蕾的同時，迅速打開他的胃口。

  宋青枝聞言眉頭一挑，這樣的話，她好像get到了什麽信息。

  老板娘，也就是劉姐，聞言笑道：“那可不，這烤鴨的技術，還是青枝他們家老陳叔教的，我們家老胡還得過她家老太太指點呢，兩家離得這樣近，也不怕我們搶了生意。”

  諶嘉樹嗯了聲，剛要說話，老板娘已經抓著宋青枝的胳膊將她往裡帶，“進來坐嘛，我煮了銀耳湯，你必須喝一碗才可以走！”

  便忍著笑道：“劉姐你也別逼諶醫生了，不是說麽，晚上吃少點有益於養生，意思意思就行了。”

  然後看了眼他的碗，笑著問了句：“他家燒鴨粉好吃吧？”

  “老板娘，結帳。”

  於是這幾天，諶嘉樹都隻給他用可的松和環磷酰胺，希望能緩解他的症狀。

  他好像已經能聞到鹵汁的香味了。

  “好嘞！老胡，燒鴨乾撈一份！”

  老板娘解釋道：“燒鴨粉就是有湯的，乾撈沒湯，用烤鴨鹵汁拌粉，不過兩種都有烤鴨。”

  老板娘應聲從後廚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個托盤，先往諶嘉樹面前一放，然後才轉身去收錢。

  宋青枝聞言一哽，聽聽，這是消化科醫生能說出的話？
  您的胃還好麽？

  諶嘉樹回身看了眼門外，指指馬路對面，“我住那個小區。”

  “……宋小姐？”

  聽著老板娘的解釋，諶嘉樹腦海裡立刻閃過視頻裡宋青枝往斬好的鴨肉上澆鹵汁，還有張瑩瑩拿鹵汁拌飯的鏡頭。

  “烤鴨啊，有，有啊，我們也有烤鴨的！”老板娘一聽，立刻點點頭，“還剩一點，你要是來晚一點就沒有啦！”

  但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句：“有什麽區別嗎？”

  白色大碗裡躺著雪白的米粉，邊上放著兩顆翠綠的小菜心，然後是大塊的烤鴨肉，幾乎將整個碗面全都蓋滿，紅褐色的鴨皮和纖維分明的鴨肉連在一起，掛著鹵汁，閃著油光，全是脂肪的香氣。

  說完就轉身走了，諶嘉樹看一眼她的背影，這時才對宋青枝道：“其實我是因為看了你更新的視頻，一時衝動才跑出來的，本來都要回去了，結果這麽巧在這裡遇到這碗粉。”

  看清是諶嘉樹，也愣了一下，“……諶醫生，你這麽晚才吃飯？”

  諶嘉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家店居然和宋青枝有著這樣的淵源。

  諶嘉樹背對門口坐著，等粉來的時候，摸出手機上網，主要是在問診網站上回答一些問題，然後又發信息問了下35床怎麽樣。

  店裡響起兩聲應答，隨即又安靜下來，老板娘進了後廚，只剩那桌客人和諶嘉樹還坐在店裡。

  諶嘉樹忍不住食指大動，但拿著筷子又一時間舍不得破壞這份整齊的美感。

  他彎著眼睛笑了一下，覺得世界真小。

  正當他決定開始大快朵頤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略微有點熟悉的女聲：“劉姐，胡大哥。”
    諶嘉樹夾粉的手頓了頓，剛要轉頭去看，就見正坐在角落裡玩手機的老板娘立刻站起來，向門口迎過去，“青枝你怎麽來啦，哎呀，你打電話我過去拿就好了嘛，怎麽不留自己吃啊。”

  宋青枝忽然聽到有人叫“宋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叫自己，但還是立刻循聲看過來。

  “收到！”

  “那就要乾撈吧。”

  諶嘉樹一愣，立刻倏地回頭，果然看見宋青枝站在門外，穿著一身針織裙，露出一截小腿，穿著一雙拖鞋，手裡拎著個塑料袋。

  宋青枝確是知道真相的，覺得諶嘉樹未必就是瞎客氣，他可能真的是吃不下了。

  還有你。

  諶嘉樹一愣，隨即喜上心頭，他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竟然真的找到了烤鴨，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宋青枝哭笑不得，連連點頭應好，順著他往裡走，然後在諶嘉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35床周一剛請劉院士和一群主任會診過，當時擬定的治療方案，是轉去外科做手術，一方面解除梗阻，改善進食情況，另一方面還能再取活檢進一步明確病情。

  “能啊，想吃燒鴨粉還是乾撈？”老板娘點點頭，然後問道。

  諶嘉樹愣了一下，忙道：“不了不了，你們吃就行，我都飽了。”

  頓了頓，她又有些好奇，“那你平時都是自己做飯？”

  但是患者和家屬因為這幾年的不斷求醫問藥，已經家徒四壁，沒法再支付昂貴的手術費，加上其他家庭因素，最終選擇了放棄手術。

  ===青枝 第8節===
  宋青枝笑著搖搖頭，“面向的人群不同，說什麽搶生意，不存在的。”

  她烏黑的長發像一匹黑色的錦緞，柔順服帖地披散在身後，飽滿的臉孔上彌漫著笑意，諶嘉樹看得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小夥子，你吃什麽呀？”老板娘見他坐下，忙迎上來笑著問道。

  “我第一次來這裡。”諶嘉樹有點不好意思，又笑了笑，“要是常來，說不定我會更早認出你。”

  劉姐看一眼他的碗，露出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現在的年輕人怎回事，怎麽一碗粉都吃不完？

  說完他看了一眼宋青枝，忽然又禿嚕出一句：“反正一個人吃飯，隨便吃吃餓不死就行。”

  笑著對老板娘道：“沒事，我出來走走。”

  宋青枝忍不住笑了聲，“是麽，你住附近？”

  諶嘉樹點點頭，松了口氣，向宋青枝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宋青枝笑了一下，伸手拿起調羹，目光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勻稱靈巧，要不是存在左手背那道疤，應是一雙完美的藝術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