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我……

  宋青枝吃驚地望著面前這個年輕的男醫生，有點疑心自己被當成了水魚來宰。

  一時間沒吱聲，隻定定地望著他。

  諶嘉樹看見她臉上閃過震驚、懷疑和猶豫等等情緒，最後皺起眉頭，臉上浮上一層薄怒。

  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話好像是沒說清楚，她應該是誤會自己亂開檢查了，於是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笑完又想起隔著口罩她看不見，頓時赧然，下意識地伸手蹭了蹭鼻子。

  清清嗓子，解釋道：“剛才我問你，你以前是不是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你說是，是麽？”

  她抿抿唇，停了下來。

  回去之後，大家圍住她你一言我一語地問醫生怎麽說是什麽問題啊要不要吃藥打針啊之類的問題，宋青枝不太喜歡也不習慣被這樣關心，但又少不得按捺著情緒一五一十地回答他們的問題。

  “小何，去護長那裡拿庫房的鑰匙，把投影儀拿出來。”諶嘉樹一邊打印最新的檢查結果，一邊吩咐學生幫忙做事。

  她記得之前有個網紅去看婦科，還和醫生合照了放上網的，還化著很濃的妝，看得她一陣迷惑，看醫生為什麽要昭告天下？

  “抱歉，剛才那個患者的病情有點複雜，讓你久等了，體諒體諒，哪裡不舒服啊？”

  諶嘉樹是第一次在網絡之外見到她，隻覺得她真人看起來要比鏡頭裡還要漂亮，而且氣質很溫柔，很好說話。

  宋青枝看一眼手上的掛號單，點點頭，“諶醫生。”

  宋青枝又點點頭，哦了聲，模樣乖巧得很。

  宋青枝知道這玩意兒容易傳給別人，乾脆一起做了，沒事也能圖個放心，於是又點點頭，“好。”

  談話室裡，投影儀上已經放出第一張ppt，每個座位上都放著礦泉水，和一張打印出來的患者基本情況，還有筆。

  再後來要修路，主動往後退了半米的院牆，原本寬闊的院子頓時狹小起來，銀杏樹也跟著再次移位，要不是宋青枝舍不得，老太太都想不要了。

  見她同意，諶嘉樹又繼續開單，一邊寫字一邊道：“這張單子你繳費之後先拿回去，也是在四樓的內鏡中心檢查，來做胃鏡的時候如果還沒輪到你，可以先去吹氣再做胃鏡，幾分鍾就出結果。”

  “好，那你平時是因為工作等原因，飲食不太規律，對麽？”

  “也對，要真是賁門癌，沒理由這麽多外院都沒找到證據。”徐吉安點點頭，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並決定待會兒去旁聽一下。

  他的聲音溫和平緩，不急不徐，仿佛他的脾氣就是如此，不管面對誰都是一樣的，宋青枝聽得皺皺眉頭，不是這樣不好，只是……

  “可能人家本來就是那種性格呢？”回去的路上，聽宋青枝說起這想法，張瑩瑩很不以為然，“不是每個年輕人都會意氣風發的嘛，很多人，比如我，就年紀輕輕很鹹魚啊。”

  “他在外院有個診斷是賁門癌晚期？但又沒有任何抗腫瘤治療，病程已經三年多了，那診斷依據是什麽？”

  她心裡有些莫名的遺憾，將目光收回來之後，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忙問道：“醫生，我可以做無痛的嗎？”

  “我給你開單，一會兒直接去做就可以，有一點不舒服，忍忍就好了。”他低頭抽出壓在胳膊底下的一本胃鏡檢查單，一邊對著她病歷本上的個人信息抄著姓名年齡，一邊溫聲安慰道。

  還是去做薑醋魚吧。

  “要是沒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可以去繳費了，明天記得來做檢查，以後要按時吃飯，再忙墊墊肚子也是要的，刺激性強的食物少吃，濃茶和咖啡也要少喝。”

  事實上，從高中開始，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她就已經開始飲食不規律，只是步入社會之後越來越不規律了而已，尤其拍視頻，經常會從早忙到晚，一天就正經吃一頓飯。

  張瑩瑩可沒有跟著進來，她也是第一次掛這個醫生的號。

  這都是剛才問過的，宋青枝又點點頭。

  宋青枝：“……”宋青枝真紅實錘：）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甚至還悄悄地擋了擋臉，“……是、是麽，今天氣色不好，也沒化妝，還以為不會被認出來，呵呵呵。”

  可是秋天的時候，院子裡一地金黃，是真的好看啊，好多人從巷子外頭路過，都要抬頭驚訝一陣呢。

  諶嘉樹被她問了個措手不及，當場就愣了一下，看著她雖然有點憔悴但也還是姣美的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無痛胃鏡還需要有人陪同，讓家裡人陪你來，或者你的助理也行。”

  “……今天不能做麽？”宋青枝有點疑惑，難道今天不能做嗎？
  諶嘉樹歎口氣，“我們醫院麻醉醫生不夠，每天能分給內鏡室的時間就那麽點，一般都要頭一天預約。”

  宋青枝就一直好奇地看著他，心說不會這麽巧吧，隨便來看個醫生都遇到看過她視頻的人？

  他的聲音溫和平緩，宋青枝直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誤會他了。

  除了大佬，還有病理科、放射科、血液科和外科的主任和醫生，來的幾個人裡，級別最高是院士，最低是副主任醫師，有且僅有一位，還是人稱外科第一刀的趙一刀。

  最常聽見的三個字，從她口中吐出，聲音悅耳，又有一點綿軟，諶嘉樹莫名就覺得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沒想到後來會開私房菜館，中間那堵牆剛好隔開了飯店和住家，什麽都沒耽誤。

  那雙手十指修長勻稱，白皙且骨節分明，修剪得整齊指甲蓋貼在指尖，透著健康的粉色光澤。

  宋青枝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點點頭，承認自己可能是太敏[gǎn]了。

  宋青枝哦了聲，“那我明天做吧，聽說做胃鏡很難受的，我有點……”

  諶嘉樹搖搖頭，“不好說，我懷疑是腸系膜的問題，但是不太確定，反正不是賁門癌。”

  寒暄落座後，諶嘉樹主持這次會診，先是感謝大家百忙之中抽空來會診，然後直入正題；“下面由我來介紹一下患者的基本病史。”

  宋青枝哦了聲，表示自己記住了，但是應完之後又發現哪裡不對勁。

  只是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突兀，也破壞了美感。

  “說是晚期，又完全沒有遠處轉移的證據，擴散還是局限在腹腔內。”

  多學科會診下午三點半開始，在那之前他得做好全部準備。

  諶嘉樹了然地點點頭，“好，給你開無痛的，等下去樓下繳費，拿藥，然後再去四樓內鏡中心，把檢查單和藥都交給護士，明天過來做檢查，如果你是早上來，今天晚飯之後就不要再吃東西了，可以喝水，但不要太多，如果是下午來，早上可以吃一點粥，午餐就不要吃了，要保持六個小時以上的空腹。”

  總覺得有點不真實，像是少了點什麽，他看起來很年輕，卻如此溫和平靜，一點鋒芒都沒有。

  宋青枝又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等終於把他們都應付走，她起身走出門，從前院角落的小門穿過去，回到自己家。

  宋青枝聞言抿抿唇，要笑不笑的。

  下午三點，小何來告訴諶嘉樹，說劉院士他們來了，他連忙起身迎出去。

  諶嘉樹搖搖頭，“我明天不出門診了，你拿到結果之後，可以去住院部十四樓找我，呃、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麽？”

  等他匯報完畢，接著是各位會診醫生討論的時間。

  宋青枝眨眨眼，問道：“那我明天檢查完出結果，還來這裡找你開藥嗎？”

  “他的貧血很明顯，但是潛血試驗每次都是陰性。”

  諶嘉樹沒有讓她尷尬多久，很快就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結束了這次看診。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現在估計胃鏡室已經排滿了今天的無痛名額。

  “所以根據你的病史和症狀，我判斷你可能是慢性胃炎或者消化性潰瘍引起的胃痛，但是要準確的界定你屬於哪種疾病，還需要靠胃鏡檢查來鑒別，所以我建議你做個胃鏡，這回明白了麽？”

  在她出門的時候，聽見叫號聲又起，有一個中年阿姨和她擦身而過，進去第一句話就是：“怎麽前面那個那麽久哦，我等好久誒！”

  這裡原本是楊家的老宅子，兩棟舊式小洋樓，中間有一株很高大的銀杏樹，前庭後院寬敞舒適，後來被收走多年，再返還時已經殘破不堪，樓面爬滿青苔，牆面的石灰掉得坑坑窪窪，斑駁破舊，院牆都塌了。

  諶嘉樹看懂了她的婉拒，頓時覺得有點好笑，“其實是我的視力比較好，5.2。”

  “患者楊雲，男，27歲，因進行性吞咽困難伴體重下降3年入院……”

  她這麽紅的嗎？？？
    後面還有很多病人等著要看，諶嘉樹沒有猶豫太久，乾脆點頭解釋道：“你是青枝時間的宋青枝對不對？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我很喜歡你拍的視頻。”

  頓時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忙點點頭，“好，我做。”

  他將手裡兩張檢查單都遞過去，彎了彎眼睛，問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麽？”

  宋青枝站在屋簷下，抬頭看著光禿禿的樹枝，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長出新芽來，也許快了。

  徐吉安問道：“你那35床到底怎麽回事啊，現在有眉目沒？”

  病人的情況有點複雜，光匯報病史諶嘉樹就花了十幾分鍾，說得十分詳細，會議室裡安靜得很，只有他的聲音在回蕩。

  剛要問，就聽醫生又開口了，“那你要不要連呼氣試驗也一起做了，查一下有沒有幽門螺旋杆菌感染？”

  ===青枝 第4節===
  諶嘉樹寫字的手頓了頓，然後抬起頭，“可以，不過做無痛的話，要明天才能做哦？”

  一時間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慨，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是拍不出視頻裡那樣安寧美好的生活的。

  他剛點了一下頭，就聽見她問：“諶醫生，你怎麽知道我有助理的？”

  透明的筆殼捏在指間，姿勢端正，筆尖在紙張上輕輕劃過，留下行雲流水的筆跡。

  當時大祖母花了不少錢，才將院牆重新砌起來，又找人修房子，修完之後又將中間的銀杏樹挪到了一角，在中間加了一堵牆，開個小門方便進出，打的是等宋青枝長大後留一半給她當嫁妝的主意。

  站了一會兒，她轉身上樓回房，本來想睡一下，可是又睡不著，於是又爬起來，想起早上送來的大鯉魚，忍不住歎了口氣。

  宋青枝哦了聲，目光落在他按著檢查單的那隻手上。

  “梁主任，你們從影像學角度來分析，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我覺得……有可能是腹腔彌漫性castleman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