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郗棠回到沙灘，排球賽正在激烈進行中。

  她拍拍何文珊：“比賽如何了？”

  何文珊聽見她的聲音，立馬嘟起唇搖頭道：“不行呐，現在劣勢，對方畢竟是專業……你怎麽了？”

  郗棠問：“我怎麽了嗎？”

  “你都、你看看鏡子再說吧。”

  何文珊四處問有沒人帶隨身的小鏡子了，半天沒借到，又想起手機攝像頭不就能看嘛，剛解鎖手機，郗棠拉著她的手，“不用啦，我知道我現在什麽樣。”

  頭髮亂糟糟，臉上沒有血色，眼眶紅紅，她一路從訓練場回來，窗戶上照出的都是這張憔悴失落的面孔。

  “那你……”

  “沒什麽。”

  郗棠笑呵呵地說：“是啊，我也這麽想的。”

  郗棠低頭看了眼牽住她的手，來自男人的手，結實的線條，凸起的青筋，手掌寬大，他打橄欖球一定很合適。

  如果他忙著訓練，所以不能找她，她完全可以理解。

  所以還是不喜歡，很簡單，就是不夠喜歡她。

  他只是不喜歡她而已，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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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梨幾人留在沙灘看球賽，約好晚上吃飯的時間後，郗棠先回房間休息，她穿過綠意盎然的花園，路過熱鬧的泳池，腳步一秒沒有停下。

  “你先坦白說，你喜歡他嗎？”

  “伊達。”

  郗棠故作輕松：“也沒什麽，就是我昨天主動問他要不要出來玩，他說等放假。”

  何文珊很疑惑：“為什麽，他怎麽突然就不喜歡你了？”

  頓了一下，郗棠才接著說：“現在你們都知道啦，球隊今天放假，但他沒有來找我，哈哈，被放鴿子了。”

  真是躲不開。

  更別說她當時正在喝酒，說不定人家只是在警惕她，警惕她又一次餓虎撲食！結果她自作多情，把人家的害怕和忌憚當成喜歡，哈哈哈，真夠好笑的。

  回來的路上她突然想到的，赫頓知道她住哪裡，他如果想告訴她放假時間，並不是完全找不到她的。

  郗棠深呼一口氣，當著所有人講出結論：“那個球員，他其實也沒有多喜歡我。”

  “他要忙著訓練，我剛剛才知道的，他昨天才被選上首發，之後都會很忙，那正好，我也不用不識趣地撩他了。”

  難過，當然會很難過。

  “這些天我發現那些球員明明是在訓練吧，但還是會偷偷和女生約會，超猛的，上次我在餐廳後面的花園就撞見了一對，吊帶都解開了。”

  想了半天，一絲一縷都回想清楚了，其實赫頓，也沒有多喜歡她，或者說，他對她可能有一點好感，不討厭她，不排斥她，覺得新鮮好玩，但程度談不上喜歡。

  在郗棠繞過泳池的最後一段路，就要進入酒店的時候，熟悉的男聲讓她身體猛地顫了一下，雙腿沒來由地一軟，差點站不住。

  而且他認識陸嘉宴，她一直忘記這件很重要的事，他要是真想聯系她，找陸嘉宴就能要到她的電話。

  郗棠看著其他人一副很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的表情，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打起精神咧嘴笑道：“幹嘛這麽看著我，這是好事，這叫及時止損，他不用再應付我，我也不用再等他了。”

  但是球員告訴她，訓練場她可以去，並且她去了看到西蒙的女友就在那裡，所以他如果想見她，她其實也能在那裡的，不是嗎？

  其他人松一口氣，只有蘇梨擔憂地看了眼郗棠。

  秦豫娜：“啊？就這麽放棄了？感覺不太像你的性格誒。”

  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壯，很可怕嘛。

  郗棠沒有轉身，而是深呼一口氣，接著就像沒聽到有人叫她一樣，反而加快了離開的腳步，沒人叫她，赫頓沒有叫她。

  郗棠閉上眼，絕望地想，他怎麽跑那麽快呢，剛剛他的聲音聽起來明明就還有好一段距離。

  “伊達。”

  而且泳池邊人真的很多，藍色躺椅，紅色躺椅，她剛剛繞過那些椅子，不同顏色卻紋路相似的線條讓她頭昏眼花，甚至感覺自己都要撞上去了，所以他怎麽經過重重阻礙幾秒鍾就出現在她面前的呢。

  她走回來的時候一直在想，赫頓對她，到底有多喜歡。

  何文珊話音剛落，郗棠就秒答：“我當然不喜歡他！！”

  何文珊：“那這件事就很簡單了，其實你們互相不來電，你就換個人唄。”

  特別是在知道第一天落水的真相後，她就應該思考，赫頓那天在酒吧會看她，可能是覺得她有趣，也可能是覺得她可笑呢。

  “所以那個球員會不會也很花心呐，說不定同時和幾個女生曖昧呢，你不找他我覺得反而更好，真的。”

  秦豫娜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沙，邊說邊偷瞥旁邊的球員，深怕自己說的被他們聽見，即使語言不通，還是會有擔心。

  郗棠笑起來：“之前是我會錯意，自作多情了一下，所以就別提他啦，我已經放棄他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處在這段曖昧關系的高位，掌握著主動權，她俯視赫頓，俯視那個默默喜歡她關注她的男生，她原以為赫頓是那麽可憐、無助，那麽需要她，但現在知道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的誤會，這種從雲端毫無防備被推下去的失重感，不管是誰都得花一點時間去接受。

  終於走進酒店，沒了泳池邊擁擠的躺椅，沒了彎彎繞繞像迷宮一樣的花園，空無一人的酒店過道，郗棠已經做好了百米衝刺衝向電梯的動作。

  郗棠順勢坐下，雙手抱著膝蓋，故作輕松地說：“上次誰在群裡說，男生不主動就是不喜歡的？說的真對！”

  郗棠沒說什麽，只是低下頭默默地想，赫頓沒有那麽壞。

  逃開前，她被抓住了。

  郗棠深呼一口氣，轉身面對赫頓。

  高大英俊的男生倚在鑲嵌彩色玻璃的大門邊，笑容比吉米亞海灘霸道的陽光更甚，潔白牙齒，迷人微笑。

  他身後是寬無邊際的藍色泳池，大片陽光灑進來，她必須得虛起眼睛看他，正好藏住她落了一點莫名其妙眼淚的濕紅雙眼。

  他不是因為集訓才幸運來這片美麗海灘度過夏天的窮學生，相反，她才是那個幸運的窮學生。

  再看看這張臉吧，誤會這張臉的主人會沒有女生喜歡，簡直是個笑話。

  一開始就是她腦補過頭，是她自己大誤會一場。

  郗棠很快地別開眼。

  赫頓卻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她看。

  球隊在昨天開會時臨時宣布放假一天，既是對第一次比賽勝利的嘉獎，也是讓前天挫敗的球員們放松一下。

  赫頓在健身房泡了一上午，他從健身房的浴室裡出來的時候碰上了其他隊友，對方看到他有些驚訝：“怎麽，你也來洗澡？”

  集訓期間兩人住一間房，但這位‘大好人’把房間讓給了室友和女友，自己在其他球員房間擠了一晚，睡到上午快十一點，磨磨蹭蹭來健身房淋浴。

  他問那話顯然是沒想過赫頓是來訓練的，畢竟，嘿，這可是教練特許假期，在暑假，在炎夏。

  事實上如果不是郗棠昨晚問赫頓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會在下午抽出幾個小時和西蒙練球，其余時間他都會泡在健身房，為了首發比賽做準備。

  但因為她那一句話，他把下午三點半到晚上的所有時間都留給了她，至於沙灘排球賽，他直接讓陸嘉宴找內森和布雷克。

  “伊達。”

  “幹嘛。”

  郗棠不情不願地看向他，自然又注意到他額頭的傷，很想問他今天恢復得如何，問句在大腦裡自動翻譯成英語，如夢初醒，告誡自己停止她滑稽的自作多情。
    這種表錯情的行為往往在發生時快樂又期待，而反應過來後，可怕程度無異於世界末日，回憶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她的視線慌亂地躲開，移向大太陽下波光粼粼的泳池。

  一顆淺黃色充氣球滑過天空，伴著年輕男女的歡聲笑語，郗棠看著水面愣了愣神，她和赫頓一切交際的開端，不就是在這裡嗎。

  開始在這裡，結束也在這裡，是提醒她當斷立段，不能遲疑。

  赫頓右手還拉著郗棠，揣在褲兜的左手握著車鑰匙：“你想不想出去轉轉？我今天放假。”

  “我知道你們今天放假，我才從沙灘回來，那裡有很多球員。”

  猛地甩開赫頓的手，郗棠眼底沒有一絲笑意，“我還以為你忘了昨天我說的話呢，不過真不巧，我今天哪裡都不想去。”

  赫頓大概明白她生氣的原因，她在海邊看到球員，知道今天放假，肯定生氣他為什麽一句話不說。

  不知道這算不算在鬧小脾氣，但不管算不算，他都很想哄她：“那你想看電影還是就在海邊散步？”

  和赫頓留在酒店約會？郗棠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她很用力地深呼一口氣，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你繼續去忙你的事，反正……”

  我也不在你的計劃中。

  就好像他本來就不想約她，但被她發現了放假的事實，然後被迫誠實守信，但是不用了，她已經放棄他了。

  “是我不好，我竟然沒和你要過聯系方式。”

  首發安排一出，他需要適應和學習的東西太多，昨晚他跟著四分衛教練科爾普研究進攻組去年的比賽錄像，為的是了解進攻組球員的習慣，這樣他才知道如何在場上更好地變化戰術。

  從對方房間出來已經是凌晨，他也沒法去她房門外敲門，看錄像的期間他很想給她打電話，有幾個瞬間心不在焉全是因為她，手機放在茶幾上，她不知道他衝動過幾次想找陸嘉宴，讓他給自己她的聯系方式。

  但是他忍住，因為想她親口告訴他，怎麽讓他能找到她，同時更是一種他可以找她的許可。

  如果是今天下午之前聽到他這句話，郗棠大概會嘟起唇，說，叫你自己不問啊，但是現在，她不會再那麽笨。

  郗棠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覺得我們沒有交換帳號的必要。”

  男生分不清這依然是女生的小脾氣還是真心話，似笑非笑地勾著唇，藍色眼睛直直鎖著郗棠。

  他英俊無比的臉，搭配這種慵懶態度真是迷人得無可救藥，留著一頭茂密小卷發的女生路過大門，無意瞥了眼赫頓，手裡的酒杯差點離手。

  讚美是不經大腦的生理反應，她脫口而出：“Gorgeous！”

  郗棠也曾經想用這個詞讚美赫頓，但是她曾經沒有機會說出口，現在，當然更不會說了。

  他熾熱眼神落在她身上，郗棠看了赫頓一眼就撇開頭，正好看到那個女生留戀在走廊不想離開的模樣。

  女生興趣十足地打量赫頓，滿眼的欲.望快要溢出來，她就是這樣吧，在赫頓眼裡的她。

  收起你的殺人微笑吧，赫頓.蘭伯特。

  郗棠認真地說：“我沒有開玩笑，我不會給你我的聯系方式。”

  “你不想我聯系你？”

  赫頓突然收起笑容和閑散姿勢，挺直地站在郗棠面前，他寬敞的肩膀，高大的個頭替她擋住了全部陽光，但她依然不能抬起臉，像不能直視太陽一眼，不能回應他的視線。

  郗棠直接點頭承認，赫頓臉上多了一分失落。

  而他那深邃眼窩，濃長眼睫又再度擴大那份失落感，落日谷高中的女生並非濾鏡上眼，是某人俊美五官天生契合憂鬱氣質，電影裡金發碧眼的王子殿下，無第二人選。

  王子開口：“那下一次我想找你——”

  “沒有下一次！我不會再問你有沒有時間這樣的愚蠢問題……赫頓！”

  郗棠伸手抵住已經發現奇怪而想要再次牽住她的赫頓，她同時往後退了兩步，拉開安全距離。

  “聽著，赫頓，我知道你下一場比賽就能上場，很恭喜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你繼續好好訓練，至於約會的事，你就當我沒有說過，我們之間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必要撕破臉皮，就像她一直認為的，赫頓不是一個壞人，以前她以為他只是因為處境所以不主動，她沒有那麽多顧慮和麻煩，她便主動了。

  現在證明是她自己一場誤會，那麽苦果，當然她自己承擔。

  郗棠露出一個真心又真誠的笑容，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態度禮貌都非常完美，赫頓卻察覺到她在故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這是你的真心話？”

  “當然，你們還要留在這裡訓練，而我的假期也還有大半個月呢，你總不想以後和我碰到尷尬得待不下去吧？”

  真心話，她第一次講真心話講得她的心像被小刀子在割。

  “你看著我再說一次，別發抖，伊達，看著我。”

  她在發抖嗎？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可能因為和他說不要見面，她不想見他的時候，呼吸都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說謊會自動慌張，會心跳加速，會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質疑自己。

  她也不懂，他並不喜歡她不是嗎，幹嘛又突然變現得如此執著？

  非要她撕破臉皮，在他面前徹底丟臉地說，我發現是我單相思了，所以別再玩弄我了！真要她明明白白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嗎，他的善解人意和紳士風度呢？
  “為什麽要看你，我們又不熟，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她能感受男人那直白又灼熱視線就停在她的臉上，但郗棠的視線繼續四處亂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給我們彼此留一點面子吧……”

  一陣天旋地轉，郗棠感覺一隻大手緊緊扣著她的腰，用無法掙脫的力氣要把她抵到牆角。

  太霸道了吧，她不順他心意他就要用蠻力嗎？她隻穿著泳衣和薄薄的外套，有些委屈而難堪地準備迎接冰冷的牆面……

  不，是赫頓溫熱的手心。

  不僅一點沒冷著她，反而，燙得她受不住。

  別抱得那麽緊啊，她能清楚感覺後背傳來的溫度，他那雙大手常年練球磨出的繭，硬硬的薄塊，抵著她柔嫩的後背皮膚。

  很難形容，但怎麽有人霸道又紳士呢，他固住她就沒有一點亂動，但還是擋不住人撞到牆上自然地回彈，在敏[gǎn]的腰窩附近，那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滑過她的皮膚。

  讓她又熱又癢，存在感十足。

  在他的懷裡，郗棠突然想起曾經的吻，頓時心裡酸澀又難堪，他們接吻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反正是她主動，就算不喜歡她，也無所謂是不是。

  “看著我，伊達。”

  他強壯的身軀像一堵牆，密不透風地把她鎖在他懷裡的世界，迫使郗棠看著他的眼睛，四目相對，她盈著水汽的眼眸還想躲閃。

  是真心還是假意，兩人誰都心知肚明。

  “我不會吃人，你不用這麽緊張。”

  赫頓笑了笑，郗棠羞赧地閉上了眼，她就是緊張，她就是在發抖，怎麽樣啊混蛋！

  可是她的心，堅決無比，她不要他了。

  “請你放開我，赫頓.蘭伯特，我不想再重複剛剛的話了，總之，我不會來打擾你，你也不準靠近我，不準再看我——”

  “赫頓，正好你在這裡，球隊緊急開會，打你手機沒人接。”

  突然出現的四分衛教練科爾普從走廊另一端招呼他，他手上拿著文件夾，今天球員放假，但是球隊教練組依然忙碌。

  但科爾普很快發現不對勁，像上一次的西蒙一樣，他第一時間完全沒發現赫頓懷裡的郗棠，直到走近之後才聽到一句。

  “總之，別打擾我度假，please！”

  什麽情況？沒等科爾普反應過來，只見赫頓懷裡的女生甩開他，不管不顧地逃離了現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