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了呈言十八歲那年過得無趣了些。

  按照了家的安排， 他無需參加高考直接出國，之所以還要待在學校裡讀書，不過是了老爺子的要求。

  傳統的老人家， 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小輩忘本忘根。

  了呈言的成績本就好， 附中前三甲的榜單上永遠都有他的一席之地，更別說早在高二就已經通過了留學申請， 剩下的日子，也不過是消磨時光而已。

  那些翻來覆去的重複性學習和刷新題庫， 對他來說最是無趣。

  因而根本融入不進高三苦悶繁雜的生活。

  了呈言聽的頭痛，還未等他說完，就起了身的徑直離開。

  他自我麻痹著，隻認為自己是好奇，那個嬌嬌嗲嗲的小姑娘主持這樣大的舞台會是一種什麽場景而已。
    可莫名的，他還是特意讓人把他們的休息室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

  潘坤跟他叨叨著， 高一新入學的小妹妹漂亮的很， 季家千金， 像個洋娃娃似的，又精致又可愛。

  段譯文好些，但因為家族產業傳統， 涉及政/商兩屆， 所以家裡給定了目標， 財大或人大， 以便日後人脈的發展。

  了呈言自恃，一個真正意義想要有所成就的人，是不會在現在這個年齡，去做一些無妄而無畏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本法文書裡看到的那句話。

  慣來熱鬧的球場冷清了下來。

  他回到了學校。

  “你與其操心我們家，不如先想想這次月考數學怎麽及格吧。”牙尖嘴利，伶牙俐齒。

  當然漂亮。

  十八歲的愛情，怎麽聽都無法持久，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女生。

  有人一句話趕走了他多日的心頭陰霾，付費買下一張可以讓他開心一些的照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卻沒想到薛穎毫不猶豫的離婚，當下慌了神。

  縱然他自小跟著了國忠參加各種大型場合，不論是當紅明星還是豪門千金，季聲凝都覺得稱得上美人這個詞。

  哪怕周遭人的服裝遠勝於她的誇張，卻很難忽視人群中的她。

  他甚至聽說，她有喜歡的人。

  “我不聽說你們倆還曾定過娃娃親，你爺爺還給了她塊定親玉佩，你不去看看你未來的媳婦兒。”

  可了呈言到底記得薛穎的話，指腹為婚這種事情，之於女生，並不什麽太好的事情。

  他對娃娃親，聯姻這種傳統糟粕向來嗤之以鼻。

  不再驕傲，不再冷漠，不再高傲。

  直到她換了裝，跟好朋友手挽著手，嘰嘰喳喳的不知道說著什麽，嬉嬉笑笑的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呈言這才斂了眸色，緩緩起身。

  他在出國後的第一年就後悔了。

  他才徹底承認。

  “成熟後再見。”

  坐在休息室的高椅上，低聲淺背著台本。

  一雙眼眸清亮，跟她這一身可愛的打扮頗為不符。

  潘坤看到人來，立刻湊了上去，順著了呈言的目光看過去，用手肘撞了撞，“你的小媳婦兒，漂亮嗎？”

  為了拖住她，用了各種辦法，從財產分割到撫養權的爭奪，甚至跪完了北二巷的宅子，還去兩個人共同居住的家裡下跪，毫無尊嚴可言。

  好在秋季開學，活動自然多些。

  北青市的這家遊樂場在城郊，離得了家老宅近。

  他在校園內與她擦肩而過。

  卻聽到他笑著說：“我勸你再等等，你轉過年來就要準備出國，你是覺得她也會跟著你出去嗎？而且你的創業項目那麽忙，有時間陪她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最需要的就是陪伴，有情飲水飽，她才不在乎你的所謂的事業和前途，季家把她養的哪裡缺錢花，你晚一秒回她信息她都要鬧上一鬧。”

  他斥責了呈言和薛穎兩個人從未把他這一家之主放在眼中，從未打從心底尊重他，崇拜他，是以他才會尋求旁人的認同。

  再後來，他聽說季聲凝跟沈安知分開了，她回國創業，開辦了傳釉藝術館。

  許是她太過高調，北青高中那麽多金光燦燦的公主們自然不甘示弱。

  “突然萌生的愛意，要用最長久的時間去治愈”

  那些在她眼中都是別有所圖的好。

  有幾次他刻意走過高一年級的教室前，除了激起了女生們一陣又一陣的驚呼外，並沒有看到季聲凝。

  聲音是淡雅的好聽，全然不像遊樂場的那天，帶著小姑娘的嗲意。

  所以了呈言迅速回了國。

  了繼恆出軌，跟他首部電影的女主角。

  了國忠一輩子忠心為國最是清白廉潔，饒是家族後來發展起來，也不過是在黨/紀/國/法允許之內，部分借力而已。

  他對她，一開始就是別有所圖的愛意。

  他始終堅信，家是最重要的基礎。

  難得的，第一次答應了這種事情。

  可在發現薛穎甚是堅定後，放出各種難聽的狠話，鬧得轟轟烈烈，雞飛狗跳。

  他把這種感覺定義為任何一個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少年都會有的行為，不足為奇。

  可當他再一次見到她時，卻發現那個姑娘再也無法像十六歲時一樣，笑起來眼眸清亮，最是驕傲。

  而後了呈言便一直在謀劃著將公司轉移回國。

  潘坤說，季家那個小丫頭，又傲又冷，誰都不放在眼裡。

  在四十三歲這年突然說想要尋求真正的理想，放棄家庭產業，投身電影行業，說要拍出一部驚天巨製。

  那些細細密密的，對一個人的想念，宛如一隻大網，網著他的整顆心，向下墜著。

  了呈言不置可否。

  仿佛有一隻手鑽捏著他的心臟，一下又一下的，生疼，卻又無可奈何。

  相隔了整個大洋。

  卻聽到段譯文說道：“你可能覺得沒關系，她鬧你哄就好，但是這種大小姐會縱著你多久，鬧多了，有別人對她更好了，不是你去跟她提分手的事情，是她會甩了你的。”

  了呈言來學校的頻率越來越低， 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為出國後的創業做打算。

  她還是，甚至更甚於在國內時的飛揚恣意，漂亮快樂。

  沈安知事無巨細的把她照顧的妥帖。

  是以冷聲回了潘坤，“管住你的嘴，別喊誰都是媳婦兒。”

  他定可以守她余生，護她周全，讓她永遠恣意明媚。

  薛穎更是如此，她曾在反駁了繼恆的時候說過，“兩家長輩這種行為就是物化女性，憑什麽一句話就給肚子裡的孩子定下這種事情，這要放在以前，就是有損小姑娘清譽的事情，盛晴要是還活著，也不會允許的。”

  偶爾出席， 也不過是學校歷來要求的傳統活動。

  仰著頭，周身白的通透，脖頸纖長，笑起來一雙眼睛亮著光，裙撐讓裙子蓬松而巨大，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手裡的仙女棒驕傲的指揮著。

  那時候的了呈言不知道，愛情是最經不起等待的。

  了呈言不以為意。

  了呈言剛想要說他樂得陪她，有的是耐心。

  自小的家教告訴他，可喜歡可遠觀不可偷。

  去思念一個從未在一起，甚至從未說過話的女生，這件事情聽起來何其荒唐，卻刻骨的發生著。

  一三.一一四.一四一.一二二

  我喜歡你，很喜歡。

  是身體和心理有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

  了呈言在後排把筆轉了一圈又一圈，看著面前的真題， 無需演算就可以寫出答案。

  落落大方的耀眼。

  甚至氣的想要跟他斷絕父子關系。

  甚至季聲凝幾度出現在過他的夢境中。

  可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台下，去看她的主持。

  電影拍的如何尚且不知，行為卻實在驚天。

  大抵是薛穎的獨立、女性給了繼恆這種傳統的中國大男人給予了沉痛一擊。

  生理性的讓人厭惡。

  只是了家少爺何曾在乎過這些，喜歡了，自然要伸手去爭。

  他堪堪一站，就看到了中間的人兒。

  他看著她換著漂亮的衣服，看著她仰著高傲的頭顱，看著她的名字出現在成績榜的前十名。

  這對於了家來說，是天大的事情。

  高三和高一的教學樓相隔甚遠，學校為了保證高三生的學習，刻意把他們設在了操場的另一側。

  大多數人玩的疲憊了些，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天。

  是少有的，自內而外的，帶著氣質的漂亮。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季聲凝不以為意的冷笑著，“人都有自己的課題，自己尚未處理明白，又何苦去糾結於父母長輩的情愛。”

  再後來他徑直飛去了英國。

  季家原本就與了家相熟，若是當真談起戀愛過，之後自己出國，分隔兩地，感情出現嫌隙，而後分手。

  有人冷哼著嘲諷她，“季聲凝，你別以為朝季酒店現在這麽有錢就都是你的，你有後媽後弟弟，到時候你一無所有。”

  兒子做出這種有損家門的事情，被他生生罰跪在院子裡，跪了三天。

  她跟男主持配合著，並不僅僅按照台本照本宣科，而是隨意的根據節目發揮著，忽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忽而引得拍手稱讚，甚至幾句話，還可以催人落淚。

  季聲凝太過耀眼。

  她冷漠疏離的仿佛在周身設了一道堅硬的屏障，區隔著所有的好。

  一個家鬧成這種樣子，實在是丟人又惡心。

  潘坤因為成績實在太差，語言不過關，不得不先讀大學，再迂回出國， 被他老爺子摁在學校裡，成為了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去接近她。

  有人陸陸續續的表著白，據說季家小仙女兒拒絕人的話術都可以出本字典了，洋洋灑灑的，直戳人的肺管子。

  明明了國忠一輩子英勇大義，生個兒子卻非常的拎不清。

  他從未經歷過，他全然不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的想念，是可以跨越大洋，晝夜不息的。

  可卻不由自主的，在孫雪公然販賣照片的時候，把季聲凝的這張照片買了下來。

  也不得不向高三低頭。

  這一年，了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了繼恆在背後罵的難聽。

  甚至無數次的把了呈言叫回家去主持所謂的公道。

  潘坤組織所謂聯誼會的那天，了呈言剛剛被了繼恆堵了門。

  了呈言冷眼看著他，“你如果喜歡你去追。”

  了呈言的眸子冷了下來，“無解嗎？”

  了呈言抵達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

  主持人和代表嘉賓，聽起來甚是合理。

  底下的掌聲四起，小聲討論的，都是今晚季聲凝的驚豔四方。

  可小姑娘好像越發的高冷了起來，漂亮耀眼，又冷冷清清。

  這種短暫的心動不會持續太過長久的時間。

  可等他回到北青附高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他，他走的那一年，季聲凝也出國了，跟他去了完全相反的國度。

  她的眼眸太過漂亮，是通透的，帶著澄澈和淡然的明亮雙眸，她回頭隨意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了呈言仿佛聽到了心臟的某個角落咯噔開殼的聲音。

  那張季聲凝的照片，被他一直放置在手機裡。

  了呈言從未像那一刻一樣去後悔，沒有在他十八歲那年，告訴她。

  根本無需打聽，就有人告訴他，季家那個金光閃閃的大小姐旁邊早已經有旁人陪伴。

  是一見鍾情嗎？

  季聲凝的眼眸中帶著濃鬱的笑意，沈安知幾句話就可以把她逗得揚手去打他，甚至兩個人快跑著，一前一後追逐著。

  她站在舞台上，眼眸中帶著淺笑，多一絲諂媚，少一絲冷漠，從小到大的修養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與他們彼此與長輩，與兩個家族都是糟糕的事情。

  “誰能跟自己的初戀結婚啊，等你成熟了，再回來追求她，一切順其自然，自然就步入婚姻。”

  這是他跟季聲凝，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了呈言很難去描繪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了繼恆受到了圈子裡人的洗腦，認為男人嘛，都要玩一玩，妻子是不會離婚的，最多鬧一鬧，之後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一向不看這種晚會的了呈言，看了全程。

  只有段譯文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所有人都要住校， 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學習時間。

  跟他第一見到時的那個嬌俏的小姑娘截然不同，這一刻的季聲凝，一身銀灰色長款拖地禮服，頭髮被高高盤起，她的脖頸本就修長，越發顯得像是一隻孤傲的小天鵝。

  他剛剛經歷了父母鬧得甚是難看的離婚震動，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新一年的校園季，教導主任照例找到他，希望他做高三代表發言，了呈言拒絕的話在看到主持人名字的一瞬間咽了下去。

  “那我真追上了，你可別跟我急眼。”潘坤開著玩笑。

  攀上了呈言的肩膀問道：“喜歡季家那個小姑娘？”

  老師碎碎念著高三生活的重要性，附高專門把宿舍區最安靜的區域給了高三。

  一開始他還會回去，後來乾脆拉黑了了繼恆。

  或許不是季聲凝，也會有其他人。

  十八歲的了呈言並不承認，他隻把這件事情當做他無聊生活的一次調劑。

  可還好，一切尚可來得及。

  獵人設網，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