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第一百零四章 入水 ◇
第一百零四章 入水 ◇◎去救他◎
然則隨之而來的, 卻是更猛烈的箭雨。
“殿下!”廿五抽劍擋在前邊,“王八蛋!這些人瘋了不成?!”
賀思今也發現了。
隨著宋青煬的倒下,那些將士不僅沒有倒下, 反而是群起而攻之。
弓箭手在後, 其余眾人甚至是撲進了海水中, 那架勢,似是要螳臂當車,徒手攔住這郗州水師。
賀思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場面太過混亂, 帶著周遭無孔不入的海風, 將一波一波的行軍聲裹挾入耳。
她卻是遍尋那道人影不見。
他定是已經毒發!
可這突然的變故,叫郗州水師越發不得動作。
“這是……”
“……”
與此同時,整片海岸上的人群,無論是衝鋒陷陣的府兵,還是郗州守城軍,亦或是被攔在將士身後的官員,突然暴起。
緊接著,剩余船上終於響應。
甚至紛紛扎進了海水中。
不,不是。
“不可啊殿下!”嚴格急道,“下邊是郗州各大官員,殿下此令一下,就是落了他們的圈套,到時候……”
戰船上的弓箭手霎時停住。
“葉將軍,”倒在地上的人卻是不以為意,“怕的話,就先滾吧。”
弓箭落到了地上,他頹然跪下一膝。
“亂了!”嚴格俯身看下去,“怎麽辦!下邊人都混在一起,敵我不分,不能打!”
“宋大人!”葉存恨得咬牙出聲, “莫再笑了!你這……你這……”
“藥。”宴朝偏頭。
“我知道,走到這一步,也是無法了。”他喂了自己兩粒,又喂了宋青煬兩粒,“今日這兒的人,一個也別想逃。”
“殿下!”廿五想要再上前,卻聽得一聲滾。
“笑話!我葉存何時怕過!既然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難道他朝王能饒了我?!”葉存蹲在地上,他已經瞧見對面再次舉起的弓,“你可別死了!你死了,這路我們怎麽趟過去!狗日,的, 這人不是已經中毒了麽?不是說他的手已經拿不起弓了?!”
“給船上人吃下。”
“什麽?!那殿下後邊怎麽辦?”
其他戰船上的將士亦是走上甲板,面對這聲勢浩大湧上的人群,面面相覷。
躉船之上, 宋青煬心口染血, 汩汩不停,人卻是笑出聲來。
最先動手的,是舉著火把的士兵,他們拔刀就衝了上去。
“強弩之……末……罷了。”宋青煬大口喘氣, “莫要忘了……我們……不會輸!”
眼前是赤紅一片,尖利的呼嘯聲似是要穿破腦仁,抓住自己的手猶如猛獸的牙。
葉存一把摁住他出血的傷口, 而後幾下先封了脈,而後才從懷中掏了藥瓶來。
手掌震顫,他卻是沒有顧上,兀自重新提起弓來。
沒有人相信,更沒有人能製止。
“射而不殺!”宴朝提聲,他手掌的血流如注,發絲盡散,整個人猶如地獄來使,未提弓的手指緩緩舉起,“郗州水師,玄鷹令在此,賊人陰毒,以毒術為引,便要陷我等於不仁不義,然,此毒無解,唯血以醒之,還請諸位提弓。爾等是訾家軍最精銳的編制,是郗州的水上雄獅,此舉成功與否,有賴各位!”
“傳本王號令,所有上前者,射!”
“我們現在若是下去,這些人勢必衝散大家,到時候怕是上岸不成,倒是還落個自相殘殺。”
宴朝眼中混沌,手已經不穩。
這聲大人叫的是廿五,只是,不等廿五答話,突然有人從拔劍衝來。
他忽得甩頭,再去看,卻是廿五緊張的臉,抓住自己的,也不是什麽猛獸,而是他的手。
“末將聽令!”嚴格抱拳。
“殿下!”
“那他娘就這麽乾等著?!”有暴躁的開口,“我看這些人,怕不是都迷了心竅吧!”
“閉嘴!”嚴格這會兒神色肅穆,他也站在船舷邊,眼見著男人充血的眼,“殿下狀態不對,大人可有法子?”
火把劈啪炸響,然後,是內圍簇擁在一起的官員,他們手無寸鐵,卻仍舊無所畏懼地往前去。
這一聲,壓抑極了,已然泣血。
“在這!”廿五趕緊將解毒丸拿出。
“當啷!”重劍墜地,甲板上,剛剛還站在一邊的小兵已經被挑了手筋倒在地上。
地上的血汙刺激了宴朝的神經,他拚著力,在廿五探那小兵鼻息之際,衝著地上的劍劃去。
“事分輕重緩急。”
宴朝沒辦法聽下去,只能言簡意賅。
“……是。”
濯春茶的毒,初次,可放血強行醒來。複染,亦可忍下去,多受些苦罷了,
可是現在——
現在啊。
眼中再次模糊,這次,淨是酸苦。
該是萬劫不複了吧……
宴朝心中驟然哀默,竟生悲切。
剛剛那突然偷襲的小兵便是事實。
下邊的眾人,應是與這小兵一般,都已經中了毒。
幻境中的人,是沒有意識的,也不會知曉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可縱使沉穩如他,亦是第一次,竟然無法判斷出,這毒何時下的,又下在何處。
唯一能做的,只能先叫他們醒來。
還有,叫還沒有中幻境的人先服下解毒丸,否則,當真無法收場。
怕只怕,這毒源不斷,便是下邊人以放血強行醒轉,等到訾昶他們率軍趕來,又是新一波的助紂為虐。
還有,還有她。
宴朝強撐著起身,慌張往那岩石下瞧去。
“殿下小心!”廿五猛地撲過來。
下一瞬,宴朝身側,舉著火把的小兵驚叫一聲,那火把應聲落地,噗的一聲,滅了。
!!!!!!!
宴朝猛地抬眼:“嚴格!”
“末將在!”
“這水師上的火把,可是船上原本就有的?”
“是!”嚴格道,頓了頓,“除了這一根,這根是末將在下邊接了救生船局的,領殿下上船的。”
竟是火把!
廿五立刻將那火把劈開,熄滅的火把頭上,將將燒破的內紗布內,掉出兩片焦黑的茶葉。
呵!呵!
宴朝咳嗽起來,又吐出一口血。
他怎麽忘了,這濯春茶可燃。
尤其是此間范圍廣泛,要無差別地下毒,還要保證是能夠中毒的量,必得有火才是。
好一個陰毒的宋青煬。
“眾將聽令!先射火把!”
“是!”
再低頭,宴朝目光一跳,驀地伸手攥住那斷箭。
這是朝王府的箭!
“廿五,放船。”
“殿下不可!下邊危險!”箭矢疾飛中,廿五堅持,“訾少帥的救兵還沒有趕來,殿下現在又已經毒起,恕屬下不能答應!”
“你……”
“王妃,王妃定是也不希望看見殿下以身犯險!”廿五怕他氣急攻心,趕緊補了一句。
“那本王就能看她以身犯險麽?!”
“什麽?”
海邊已是一片哀嚎。
巨大的血腥味衝得人頭疼。
上一次嗅見這般濃重的鐵鏽味,還是五年前。
城樓之下。
只是那時候離得有些距離,遠不如今日這般。
虎口處已經被弓箭震得快要疼到麻木,可她不敢停。
一個又一個火把熄滅,海邊一片漆黑,只有人影幢幢,踩踏聲,呼喊聲,還有不明所以的尖利的吼叫聲。
還有——
海水浸透了裙衫,涼意蔓延上腰身,背上脖頸亦是濕漉,分不清是海水還是血。
這個時候,她竟然開始慶幸,慶幸上一世奴業司裡的打磨,並不是全無用途。
起碼,這弓箭也還記得使,即便總也不穩。
起碼,能憋下久長的氣息,潛到海水中蟄伏。
起碼,她能為那人,稍微再爭取些時候。
“琉玥怎麽還未到?!”黑暗裡,有壓低的男人的聲音道,“你怎麽樣?”
“死不了。”巨大的喘熄聲,“宴朝……不傻,他不……不會……直接殺了我。”
“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外頭那些人,也只能拖住他們一時,那娘們還沒到。”先頭的聲音抱怨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把握?”
“他們以為……番人……都是吃素的?”喘熄的聲音一頓,似是牽扯了傷口,“今日,才剛剛開始。”
!!!!!!!!
“誰?!”
賀思今左右看下,最後,一躍重新潛入水中。
“來人!放箭!”
黑暗中,剛剛說話的男子一聲令下,瞬間,躉船上的箭雨齊刷刷落入水中。
“呃!”賀思今捂住肩頭。
這一次,血腥味嗆入喉中。
顧不上許多,她拚了命地往海中遊去。
官道上,馬塵飛揚。
大軍奔襲的路上,卻有人攔在道中。
“籲!”
訾昶勒馬:“攔路者,殺無赦!”
“我乃琛族族長,央禮。”來人立於前,“今日來此,贈少帥一劍,還請事成之後,少帥莫要忘了你們答應的事。”
“自然!”銀光一閃,訾昶伸手接住,一眼掃過便複抬首,“謝過。”
央禮錯身,讓開道來。
他身後,是一眾早間將將見過的族人。
待得軍隊掠過,有人上前:“族長,我們真的要幫他們?這朝王今日看來,怕是已經毒入骨髓,就算是能討回一條命來,怕是往後也必不能再走上那位置,又談何答應我們?”
“你可還記得,央臨?”
“前族長?!”
“兄長沒有死。”
“什麽?!”
“既然是兄長選擇的人,自是有他的道理。”叫央禮的人略一昂首,天上半月,他笑了笑,“龜縮做了鐵匠這麽久,我都快要忘記了,這天下,原是該有我央氏名姓。”
數裡開外,賀思今終於從水中探出頭來。
“轟!”巨大的嗡鳴,震得海水都晃蕩。
竟是從躉船處發射的混江龍!
劈開的水路濺射開來。
衝力叫她失了平衡,腳下踩的水落空般,她隻覺整個人都失了控往邊上摔去。
再次落水,身子沉沒,下一瞬,手腕被一把攥住。
恍惚中,她瞧見一張熟悉的臉。
“賀思今!”
(本章完)